野叟曝言-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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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恹恹起病。初五、初六、初七三日,勉强随同,遥祝素臣夫妻寿诞,力疾办事。
到十月初一,按衢州,便勉强不来,半眠半起了,鸾吹、龙儿急得涕泪俱下。蛟行坚不服药,病势日增,饮食日减,肌肉日瘦。十一月初一,按严州。隔了几日,鸾吹抚摸其身。竟止存皮骨矣。鸾吹一阵心酸,晕倒在床。龙儿及丫鬟们叫醒转来,扶回房去,坐在床沿。龙儿抱住双足,跪在膝前,放声大哭。鸾吹因蛟行有病,一进衙门,便安顿他住在隔壁一房,便于照料。蛟行见鸾吹晕倒,已是吓坏,及扶过房去,忽听龙儿大哭,疑是鸾吹身死,猛吃一惊。病虚之人,那能当此惊吓?大叫一声“母亲”,登时厥死。正是:
情到深时互生死,事难明处两迟疑。
总评:
方氏拒奸,写水夫人德化,是透顶之笔。尤妙在所拒者,即平日所奸之人,愈见革心之极致,宜观水为立祠也。愚儒论史,必曰此失节之妇,何足风示?孟子曰,既入其苙,又从而招之,其斯之谓与!哑子一案,准状则因其迫切,此审状之功也;问供则极其繁琐,此对勘之妙也。今之临民者,既惮审状之劳,复无对勘之法,欲得两造之实情,难矣!当纂此入《患民》等书,以为听论之匙钥。
欲表龙儿听讼之才,不写其恢恢游刃。却偏写其忙迫尽情,不如此便是《西游》、《封神》,绝无情理之书也。而于此忽入蛟行,方有绝处逢生之乐,峰来天外之奇。
龙儿一梦,已为收妾埋根。若作幕宾,何必与凤姐同行读书者?于此致疑,方不是矮子观场,小儿听唱。
论相一段,全为识破蛟行,而字字透宗,绝胜相书全部。
验足而不及他处,固龙儿老成。一验之后,即不苟言笑,庄重许多,尤见心术之正,礼法之严。然在蛟行则不得不疑且愧也。体贴人情,非轻看蛟行,错看龙儿,不可不知。
蛟行不能根究,龙儿又不便明言,此事无结局,故以一病联之。妙在鸾吹反先晕倒,龙儿乃可痛哭直陈。因而此一哭,致蛟行错疑,登时厥死,则鸾吹更无可复商。必于一诺无辞矣。此文章斗笱之法。
一字卷十八
第一百二十九回 安富陈荣谋按院 善财龙女戏观音
龙儿将看出蛟行小足之事,痛哭说知,道:“看他病症,竟像害着相思。侄儿到此时候,姑娘又这等爱他,不得不实说了。”鸾吹正待回答,丫鬟急报:“师爷听见这边哭声,只认太太有变,大叫母亲,吓死在床了!”鸾吹满心辣痛,七跌八撞的,赶过房来,捧着蛟行头面,极声哭叫。龙儿学素娥之法,用力一拿,方哭醒转来。鸾吹脱去衣裙,单留小衣,钻入被中,将蛟行抱在怀里,脸对脸儿的说道:“亲儿,你有心话,可从实告诉,没有不依从你们的。你病到这样地位,还只顾藏在肚里,你就不顾性命,也须怜念我两人性命。倘有三长两短,不急死,也须苦死了!”蛟行泪如雨下,碍着龙儿,欲言又止。鸾吹把众人俱遣出房,单留小连一人。摸他身上,衣裤相连,用线缝扣,还是连靴睡在被里。因喝小连道:“你这丫头,怎不替小姐脱掉了靴子?我儿,你把改装来意,快说出来罢!”
蛟行见事已破露,只得含羞说道:“孩儿实即府学教官孙女,姓钱,不姓魏,蛟行即孩儿之名,并非表号,是吟咏之吟。小连亦是怜爱之怜。父母俱亡,自幼家祖抚养教训。因孩儿有些姿质,妄想择个佳婿。到任后,常把大哥会墨及殿试三策讽诵,说是天下奇才,只可惜已有亲事,对着孩儿叹说:‘天生你这般才貌,又天生文年兄这才学,年纪又甚相当,而不能配合,此乃命也!’及大哥由常至苏,家祖迎送回来,向孩儿说:‘为庸俗人妻,不若为英雄之妾!他父亲四房姬妾,皆属官家才貌俱全之女,还有郡主在内。你若肯贬屈,我就请媒议亲。我看文年兄相貌功名,俱不在文年伯之下;为其侧室,亦不至辱没家声。你不见齐桓、秦穆皆一时霸主,尚以女为重耳妾媵乎?’孩儿亦爱会墨三策如宝,又因家祖赞不容口,援古证今,苦苦相劝,心便活动。但不知人品如何?倘徒有才华,而狠戾轻薄,岂不误终身大事?故与家祖商议,改装至此,密探得德与才称,再议婚姻。数月以来,见大哥德器深沈,性情温厚;兼蒙母亲慈爱,不啻亲生,窃幸此事可成,终身有托。不意八月初五一夜,为大哥灌醉,识破丑形以后,即情意冷落,形迹阔疏。孩儿自愧自怜,郁结不解,遂成此病。今蒙母亲盘问,敢不实陈!”说罢,呜咽不已。
鸾吹手拭其泪,说道:“他父亲现是六房妻妾,他将来亦无禁其置妾之理。得尔心肯,我所乐从。只要你把心放宽,病好起来,即择日下定。母亲及二哥处,包在我身上,修书玉成,却不可因定了亲,怕有嫌疑,便要回家。要如童养媳妇一般,你与大哥兄妹称呼。待大哥离了外任,再定行止也。”蛟行道:“蒙母亲垂慈,是极好的了!但不知大哥心上如何?若有嫌弃之心,虽母亲屈成,将来必有团扇之悲矣!”鸾吹道:“这是你错疑他了。他因你病,容颜捎瘦,饮食俱废,泪点不干,你难道不知?”蛟吟沈吟道:“求母亲问明,八月初五以后,相待何故迥异于前?以实告知女儿再处。”鸾吹应诺。令小怜脱去蛟吟小靴:“取人参汤来吃,讲这许多话,定是乏了。”
自己便穿衣起床,回至房中,盘问龙儿。龙儿道:“侄儿因看破改装,便觉有男女之嫌,以后实系形迹阔疏。却并未情意冷落。只不便黄昏侵晓,密切谈心;酒后茶前,诙谐肆意,以致他猜疑了。侄儿除非终身不置妾则已,如许置一妾以佐理内政,则走遍天下。何处可寻?还有甚不愿呢?妻妾之间,最易生嫌。此女待姑娘如此孝敬,必能顺事表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鸾吹大喜道:“我已一口许下他了!”因把自已之言,述了一遍。龙儿亦大喜致谢。鸾吹忙去说知。蛟吟益感龙儿之有情,而又能守礼,心结一解,便一日一日好将起来。鸾吹急急赶起主婢两人衣裙鞋脚。至十五日,龙儿、蛟吟生日,病值全愈,蛟吟改换女装,至鸾吹床前问候。
鸾吹细看,与凤姐眉目不同,美丽则一,更饶一种缠绵婉媚情致,不觉我见犹怜,捧住香腮,连唤:“亲儿!你病初愈,不该起得恁早!今日你两人生日,便是吉期,待你大哥进来,替你作定便了!”蛟吟脸上泛出两朵桃花,垂头不语。鸾吹洗面,便来捧巾,梳头便来理栉;从前虽是亲热,究有男女之分,此时则更水乳交融矣。龙儿行香回来,便要避入里间,被鸾吹一把扯住道:“女儿怎是这样?你两人每日要一处办事,商量计较的,岂可相避?我说的如童养一般,兄妹称呼的了,快大家相叫。”蛟吟只得低低叫一声大哥,龙儿便回叫二妹。鸾吹道:“女儿行二吗?”蛟吟乖觉,答道:“女儿并无姊妹,想是留姐姐的地步。”
鸾吹欢喜说:“这也是个道理。但你表妹年纪反小些,便怎么处?”龙儿道:“现在公主娘娘,不是以小年而居四位庶母之上吗?二妹将来,自然该称表妹为大姐姐也。”因向蛟吟道:“我们先行了望日之礼,停会再行生日之礼罢。”于是两人望空拜了祖母、父母,去见了东方侨,鸾吹禀知情节,惊喜不已。回来见过鸾吹,然后二人相见。鸾吹道:“以后女儿就在房里办事,夜间就与我同床睡觉。”蛟吟便令小怜,将文卷铺陈都收拾过这边来。午间,鸾吹复领二人,去拜了东方侨,望空遥拜水夫人等,两人又拜了鸾吹。拜时虽同站一单,却总后一步,不敢与龙儿齐等。鸾吹深喜其礼让。蛟吟请龙儿上坐拜寿,龙儿道:“夫妾之礼,以待将来。如今且只行兄妹之礼。”鸾吹道:“论起来,女儿是西宾,还该僭你大哥。有将来一说,便只依兄妹之礼罢了。”于是两人平拜。
鸾吹头上拔一枝金凤钗,簪在蛟吟发上;又解龙儿所佩双玉莲环,佩于蛟吟带上,道:“以此二物为定。俟我写书进京,女儿亦通知令祖,然后备礼定亲。”蛟吟欢喜,受了插定。合衙人俱来祝寿,一概辞去。
午后,大排筵宴,双庆生辰。东方侨于席间取历本,择于次日起身回家。鸾吹知有祭祠、谒墓等节事,不敢复留。十六一早,复备席饯行。龙儿定于十二月初一日按湖州,先于二十四日至杭州,补看各营。隔晚二十三日,至江头,将要泊船,外水把篷一折,船折过岸,几个外水齐用长篙,往岸尽力一篙,那船直掀过来,再凑潮水一冲,舵工又把舵捩脱了水,那船便直往江心翻去。舵工水手各抢船板,赴水逃生,一船之人,俱落江底。
第二号船上,便是鸾吹、蛟吟,眼见龙儿落水,魂魄一齐飞散。蛟吟忙喊:“不论诸色人等,救起大老爷的,赏银一千两!随从人等,每一人一百两!”鸾吹、柏氏、天丝等,便俱依言同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船后船水手,衙役中熟于水性者,便纷纷跳下。须臾,成全举着龙儿,伏波举着锦囊,金砚亦捞有船板,赶至船边,鸾吹、蛟吟、柏氏、天丝方才住抖。龙儿送进中舱,寒冬天气,被水一浸,被风一括,已面无人色,牙关咬紧。鸾吹便不顾男女之嫌,把湿衣湿裤脱下,手上解下印囊,放开胸前衣服,抱坐怀中温暖。但酒既饮多,又已疲乏,便沉沉睡去。
成全、伏波复下水,救起四个小内监。各水手衙役,又捞着六个小内监,两个门子。上下诸人,一名不少。俱吃火酒酱姜,不饮酒者即灌姜汤,个个救活。鸾吹大喜,把京里带来的五千银子,兑出二千三百两,分赏众人。蛟吟忙问:“金砚可能劳动?”柏氏道:“他原识水性,捞有船板,未经沉底,现已照常。”蛟吟忙唤至头舱,给与现成牌票,吩咐如此如此。金砚答应上涯。
门子传禀:“岸上文武各官伺俟请安,不敢禀见,求示进城时刻。”蛟吟吩咐:“天晚夜凉,大老爷在船过夜,打发各官俱回。只派兵役巡更守夜,打捞敕命等物可也。”门子传谕讫,复禀:“敕命仪仗等物.已经各官捞齐晒晾,明早禀缴。”鸾吹道:“船里不便益,你怎不同我商量,竟自发放?”蛟吟附耳说道:“今日翻船,不关风水,必系陈荣、安富等设谋,夜里必复来暗害。当令成全、伏波夫妇彻夜侦探,锦囊夫妻彻夜防守。若得有贼人,则国法可伸,私仇可报矣!”鸾吹似信不信,含糊答应。
蛟吟一面吩咐家将们巡防,一面催促夜膳,俟龙儿醒转,述知其意,并催早睡。龙儿点头道:“一些不错,父亲在京早已料到,故特奏带成全、伏波。我们用过夜饭,便是歇息。只是铺盖已落水中,便有捞获,亦不可睡矣!”鸾吹道:“此时只索行权,我与女儿一被,你就睡我之被可也。”到得半夜,忽然发喊。说:“拿住凿船贼了!”登时岸上兵役,船里诸人,一齐惊起。伏波已捆缚一人,验是舵工,丢落船头,将锁练锁好,仍去巡缉。
至天明,各官投揭,禀缴敕命等物。幸敕书用油纸封卷,装入竹筒,未经浸湿。龙儿令家眷进衙,舵工发监。自己带领家将,径赴教场看操。罚跪穿耳者,不过十数人;合计赏数,竟在八分以上;因违了期限,降作六分以上,给与功牌。官士渚等,皆欢呼叩谢。回到衙中,金砚已获带舵工妻子,并安富之妾,及一个和尚,即是江西禅师,名唤白玉。在衙密禀道:“家将奉小姐之命,昨日进城,先到安富家中,安富不在家,见这妾进禅房,与白玉奸宿。俟其睡熟,点起闷香,将奸夫奸妇双捆,想要解醒,吓问安富密谋,及舵工妻子足迹。适见床头一只拜匣,缄封秘密,打开看时,见这一纸议单,已自画供招。因把小姐所付牌檄,连夜传了闻人将军,并城守营汛,围了陈、安两宅。在陈荣家内,捉获其子陈相,并安富两人。在安富家内,捉获舵工妻子。陈相、安富交与闻人将军看管。家将把这四人解案听勘。”龙儿看过议单,立刻坐堂,监提舵工、陈荣,并拘到陈相、安富勘问。
先唤舵工上堂,将议单给看,喝令实招。舵工见各犯俱齐,议单现据,徒受刑法何益?因实供:“陈荣设谋,陈相、安富主使,知小的兄弟们熟于水性,许给一万两银子,要害大老爷性命。这就是小的妹子,现为安富之妾。船只本钱,又俱是安富的。该死听从。凭这白玉禅师立了议单,事成之后,陈、安家各出银五千两。把小的妻子,预先藏入安府。小的因见大老爷被人救起,原想逃走。后因大老爷仍宿在船,便与兄弟们商议,若凿得沉船,仍可得万两银子,不须逃走,该死又来凿船的。四个兄弟,见小的被拿,想是都逃走了,实不知他们去处。”舵工妻子、陈荣、陈相、安富、白玉,见舵工已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