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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歌德一个美好心灵的自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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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职位由一位远远比他才疏学浅的竞争者占去了。我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后大为惊骇,急忙走进自己的房间,随后紧紧关上了房门。最初的悲恸化成了泪水,我哭得像泪人儿一般,接着我想:
  “发生这样的结局也许绝非偶然。”于是我立即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或许正是使我满意的结果,它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坏事,说不定给我带来的倒是真正的福份。想到这里,一种极为温馨平静的感觉涌上心头,所有忧郁的云翳全部烟消云散;我觉得,只有借助于这种乐天知命的办法,才能使我忍受住一切。我愉快地去吃饭,这使我家里所有的人都感到万分惊异。
  纳尔齐斯的承受能力比我差一些,我不得不安慰他,在纳尔齐斯家里,也有一些令人讨厌的事情需要他去应付,这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在我们俩人之间私下进行的真正倾心的谈话之中,他向我吐露了一切。他到国外供职的事情也同样遭受厄运;我深深地感受着这一切痛苦,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他,最后我负荷着这一切压力来到能够使我倾吐衷情的地方。
  这一切体验越趋于平缓,我越是更加经常地想要重新温习这些体验,而且我一向到这个地方来寻求安慰,过去我曾经很多次在这里寻找到了安慰;不过,也并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如愿以偿:这种情况对我来说就如同对于一个人想到太阳光下取暖,这时有某种东西遮挡住了光线,妨碍他取暖。“这种东西是什么呢?”我自己问自己。我竭力寻根究源,终于清楚地发现,这一切都是以我的心灵状态为转移的。当我的心不是在正对着上帝的方向转向他时,这时我的心是冷冰冰的;我感受不到上帝的反应,聆听不到上帝的回答。于是现在又出现了第二个问题:“是什么阻挡直接面对上帝的方向?”这个问题犹如把我置身于一个广漠的荒野,使我感到非常的渺茫,我陷入苦苦的探索之中,在我恋爱史的第二年,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我都在持续不断地进行着这种探索。其实我本可以更早一些停止这种探索,因为我不久就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不过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寻找出千百个托辞来回避现实。
  不久我便发现,我的心灵直接通往上帝的方向是被心不在焉的这种愚蠢行为所干扰,是受到了一些不该去做的无谓琐事所干扰;该怎么做和向何处去的问题对于我来说几乎是够清楚的了。可是现在在这个一切时而无足轻重,时而狂乱荒诞的世界上我又该怎样脱身呢?我本来可以顺其自然,也跟其他的人一样毫无目标地浑沌度日,这些人我看他们活得还很自在,只是我不允许自己这样做,我的内心与我的行为自相矛盾的时候太经常了。虽然我想摆脱这个社会,改变我的生活境况,可是我又不能够。我已经被禁锢在一个圈子里;我无法摆脱掉某些关系,在我为之操心的事情上,命中注定的厄运密集成堆,我常常涕泣涟涟地就寝,经过一个不眠之夜,又噙着泪水起床;我需要一个强大的力量来支撑着我,可是当我穿着快靴到处乱跑时,上帝从不给予我帮助。
  现在言谈往事件件都要字斟句酌;跳舞和游戏首先被纳入审查的范围。我从来没有说过、想过和写过什么东西来表示造成或反对这些事,也从来没有就这些事耗费苦心地去寻找、评论、思考、扩大、屏弃过某些东西。如果放弃这两件事,我毫不怀疑这会伤害纳尔齐斯,因为他极为害怕那种不苟言笑谨小慎微的样子会使我们在公众面前显得十分的可笑,现在我做这一切完全不是出自于我的兴趣,而仅仅是为了纳尔齐斯的面子,我认为这样的行为非常愚蠢,因此这一些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困难的了。
  假若没有反反复复出现这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我可能就不需要付出这么多的辛劳,去完成那些造成我精神涣散并且扰乱我内心的宁静的种种行为,与此同时还得努力使自己的心扉向看不见的上帝敞开着,我常常多么痛苦地感觉到这两者之间的对立,我无法做到两全其美。因为只要我一旦给自己披上那种愚蠢行为的外衣,那就不仅仅是伪装的假面具了,而是我真的会立刻被愚蠢所浸透。
  我可以超越单纯的历史性叙述的法则,在这里谈谈我对自己身上发生的某种变化的思考吗?我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东西造成了这种变化?它改变了我的爱好和性情,使我在二十二岁的年纪,甚至还要早一些,便对那些使这个年纪的青年男女都能够感到开心,而且对他们又无危害的事情不觉得有什么乐趣?为什么我不觉得这些事情是无害的呢?我也许可能这样回答:我之所以不认为这些事情是无危害的,是因为我不像其他同龄人一样不了解自己的灵魂。然而不是这样。根据我自然而然得来的经验,我知道,还有更高尚的情感,它能真正给我们提供在一般娱乐活动中人们不可能找到的乐趣。我还知道,在这种比较高级的享乐中同时也秘密地隐藏着祸根。但是青年人无拘无束的娱乐和消遣活动肯定会不可避免地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因为我不可能做了这些事情却装成我没有做一样。尽管有些事情我现在非常冷漠,只要我心甘情愿,这些事情在过去曾使我迷惘,是的,简直是在威胁着我,大有以金科玉律之势,紧紧控制住我,这里不可能保持中间路线:我必须要么放弃诱人的娱乐活动,要么放弃令人舒畅的内心的感受。但是我灵魂深处所进行的较量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作出了裁决。尽管我心里还存留着某些对感官快乐的渴念,然而我却再也不能够享受这种快乐了。一个喜欢开怀痛饮的人,如果他置身于一个装满酒桶的地窖里,那里面的空气污浊得能使人窒息,这时不管他多么贪杯,饮酒的兴致也会荡然无存。新鲜纯净的空气比酒更为重要,在这一点上我的感受太强烈了,如果我不是害怕失去纳尔齐斯的宠爱,如果不是这个念头在阻碍我,那么从一开始,我只需稍加考虑就会选择善事,而放弃令人刺激的享乐。不过当我心中进行过上千次的较量,经过反反复复地观察和思考之后,我终于也用锐利的目光仔细审视了把我和他连结在一起的纽带,这时我发现,它是那么的不牢靠,一拉就断。我忽然看清楚了,那只不过是一个玻璃罩子,一个把我罩在真空里的玻璃罩,只要还有力气把它打碎,你就得救了!
  敢想就敢为。我揭下面具,剥掉伪装,于是我每次办事都能做到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我一直温柔地爱着纳尔齐斯;不过,以前置于热水中的温度表现在已经移到了自然的空气中,而且它上面的温度不会再升得比气温高了。


第09章
  不幸的是爱情温度降得很快。纳尔齐斯开始退即,他举止拘谨,完全像另外一个人了;这倒由他去。可是正如他退却一样,我的温度表也在回落。我家里的人觉察到了这些变化,他们都来问我,都感到惊讶。我勇敢地面对家人,据理力争:到目前为止,我自己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自我牺牲,我甚至准备继续这样做,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我都要与他共同承受一切逆境;不过,对于我的所作所为我要求给以充分的自由,我的为与不为必须完全取决于我的信念;我从不固执己见,而是更喜欢倾听他人的任何理由,可是这是关系到我个人幸福的大事,所以必须得由我自己来作出决定,任何形式的强迫行为我都不会容忍;一种食品很可能对健康大有好处,而且深受许多人的喜爱,可是,一旦我的经验向我证明,它随时可能对我造成危害,那即使最伟大的医生的科学诊断也难以说动我去服用这种食品,这点我可以以喝咖啡为例。任何使我迷惘的行径我都难以认为或者根本不可能认为它们对于我来说在道德上是有利的,我不会让任何使我迷惘的行径对我来施加影响。
  因为我心中早已暗自作了长时间的准备,所以有关这件事的讨论对于我而言与其说是令人心烦,毋宁说是随我所悦。我把自己的心曲宣泄出来,体验着自己这个决定的全部价值和意义,我丝毫不退让,谁有失我童心般的尊敬,我就毫不客气地拒绝他。在我家里,我很快赢得了胜利。我的母亲从青年时代起就有与我相似的思想,只是她的这些思想没有发展成熟;没有困境逼迫她,提高她的勇气实现自己的信念。她可以说的是:她已经看到自己埋在心里的夙愿可以通过我得以实现。大妹妹看来是站在我一边,二妹妹态度暧昧,她小心翼翼,默不作声,姑妈最为反对,她提出的理由在她看来是不容辩驳的,也确实如此,因为这些理由都含有一般的道理。迫于这种情况,最后我不得不向她指出,她不必插手这件事,她的表决毫无意义,而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难得看到她如此固执己见。姑妈是唯一仔细观察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的人,可她却处之泰然,没有一点情感。如果我说她缺乏情感,观点狭隘,对她来说,这一点儿也不过份。父亲完全依照他自己的思想方法行事。他很少讲话,但是他时常跟我谈论这件事,他的理由都是明智的,而且作为他摆出的理由是不允许反驳的;不过我深深感觉到自己是正确的,这给了我力量,使我敢于和他争辩。可是不久,争吵的局面发生了变化。我必须博得父亲的同情。由于他的理智所逼迫,我内心的全部感情一下子迸发出来,我声泪俱下,尽情发泄着自己的忧戚,任凭泪水横流。我向他表示,我是多么的爱纳尔齐斯,两年以来,我给自己强加了怎么样的压力,我又是多么的确凿无疑地相信自己行为的正确,我还准备把这种确信牢牢地封固在脑子里,为此我不怕失去自己爱恋的未婚夫,不惜失去表面上的幸福,甚至,如果必要的话,我不怕失掉自己的全部财产;我宁可离开自己的祖国、父母双亲和朋友,宁可自己在异乡寻找饭碗艰难谋生,也不愿意我的所作所为违背我的理智。父亲尽力掩饰他所受到的感动,沉默了一些时候,最后他公开对我表示赞同。
  从那时候起,纳尔齐斯回避着我们一家人,而我的父亲现在也放弃了每星期的社交活动,因为这样的活动纳尔齐斯也会在场。这件事在宫廷内外引起一时轰动,与平时一样,每逢遇到类似的情况,公众总喜欢兴致勃勃地参加议论,说三道四,人们总想左右意志薄弱的人,影响他们作出自己的决断,而人们的这种作法却一直受到姑息和纵容。我对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态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深知,对你的行为进行指责非难的人,常常是当初怂恿你干这件事的人。就算我没有这种认识,所有这些瞬息即逝的舆论就我当时内心状态来看,对我也不会起丝毫的影响,相比之下,我没有放弃对他的爱,我仍然沉湎于对纳尔齐斯的爱慕之中。他对于我来说已经变得可想而不可望,而我的一颗心没有改变,没有背负他。我一往情深地爱着他,这种爱仿佛是重新开始的,它比过去的爱要成熟得多。如果他不妨碍我的信念,那么我就是他的;没有这个条件,就是让我与他共同分享一个王国,我也会断然拒绝接受。好几个月来,这些情感和想法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最后,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终于变得颇为平静和坚强,足可以从容不迫并且稳重地处理这件事,于是,我给他写了一张语气客气,不带感情色彩的便条,问他为什么不再到我这里来了。
  因为我了解他办事的风格,他不愿意自己对于微不足道的小事作出解释,而是喜欢默默无闻地做他认为是恰当的事情,所以我故意逼迫他作出考虑和回答。我收到他的一封长信作为回复,在我看来,这封回信平淡乏味,冗长的文笔,空洞的言词,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他说,他没有较好的职位,不能够安排舒适的家庭生活,因此他不能够和我结婚;他说我最清楚,他到目前为止多么不走运,一直是障碍重重;他说他相信,我们继续这样长期交往下去不会有结果的,这只能有损于我的声誉,他请求我允许他,与我保持现有的距离;他还说,一旦他具备了这种能力,使我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么他对我作过的允诺对他来说将是神圣的,他会珍视。我立即回答他说:因为这件事已闹得世人皆知,这时才想到要珍视我的声誉,未免已为时太晚。说到声誉,我的良心和我的清白就是最安全的城堡;就此我不加思索地把他的允诺退还给他,并且祝愿他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还没过一个小时,我便收到了他的简短的答复,这封复信的内容基本上同第一封完全一样,他坚持自己的意见,在他得到一个可观的职位后,他才会询问我,我是否愿意与他共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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