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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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从旧布上扯下的棉纱,俄国旧时常用它代棉花作裹伤用。
西马长老一死,我就要立刻离开修道院。以后我将继续完成学业,一到
合法年龄,我们就结婚。我会很爱您的。虽然我还没有功夫细想,但是
我觉得再也找不到比您更好的妻子了,而长老嘱咐我一定要结婚。? 。”
“可是我有残疾,要靠人家用椅子推来推去的呀!”丽萨笑了,脸
涨得通红。
“我要亲自用椅子推您,可我相信到那个时候您会痊愈的。”
“可您是一个疯子,”丽萨神经质地说,“从一句玩笑话忽然引出
这么多胡说八道来!? 。哎呀,母亲来了,也许来得正巧。妈妈,您怎
么总是那么慢腾腾地,怎么能耽搁那么长时间呢?瞧,尤里亚也取冰来
了!”
“唉,丽萨,你不要嚷,千万千万不要嚷。你一嚷我就? 。那有什
么办法,你自己把棉纱团塞到别处去了,? 。我拼命找呀,找呀,? 。
我疑心这是你故意搞的。”
“我总不可能知道他一定会捧着一只被咬伤的手指头来的吧,要如
果那样,倒也许真的是我故意这样做的。好妈妈,您说的话实在太聪明
了。”
“就算是太聪明吧,但是为了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的手指和一切
别的事,丽萨,我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啊!唉,亲爱的阿历克赛?费多罗
维奇,使我要命的不是某一桩别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赫尔岑斯图勃,而
是所有这一切,整个的一切,我不能忍受的是这个。”
“算了吧,妈妈,别再提赫尔岑斯图勃的事了,”丽萨快活地笑了,
“快拿棉纱团来,妈妈,还有药水。这就叫醋酸铅罨敷药水,阿历克赛?费
多罗维奇,现在我想起它的名字来了,这是很好的罨敷液剂。妈妈,您
想得到么,他半路上同小孩子们在街上打起架来了,这是一个男孩咬伤
的。您瞧他不是个小孩子,他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子么,这个样子,妈妈,
他还能和人家结婚吗?因为您猜怎么,妈妈,他还想结婚呢!您想想,
他这样要是结了婚,不是很可笑,很可怕么?”
丽萨一边说一边不断发出神经质的、咯咯的笑声,狡黠地望着阿辽
沙。
“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丽萨,干吗说这些?你这话说得完全不合
适? 。那个男孩也许不过是发了疯。”
“唉,妈妈!难道孩子有发疯的么?”
“怎么会没有,丽萨,好象我说的是蠢话似的。您那个男孩也许是
被疯狗咬过,他就成了疯孩子,自己也咬起他附近的人来。瞧她给您包
扎得多好,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就从来包不到这个样子。您现在
还痛么?”
“现在不大痛了。”
“您不觉得有点怕水么?”丽萨问。
“行了,丽萨!我也许刚刚确实不假思索地说了几句关于疯孩子的
话,你马上抓住做起文章来了。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捷琳娜?伊
凡诺芙娜刚听说您来了,简直就要扑到我身上来。她正急着想见您,急
着想见您。”
“哎哟,妈妈!您一个人先去吧,他现在不能去,他难受着哩。”
“我一点也不难受,完全可以去。? 。”阿辽沙说。
“怎么!您就走么?您竟这样?您竟这样?”
“那有什么?我等到那边的事情一完,马上就来,我们可以再谈,
谈多少都行。我很想赶快去见见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因为我今天无
论如何想尽可能早点回修道院。”
“妈妈,请你把他带走,赶快带走。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您在
见了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以后就不必劳驾到我这里来了,一直回您的
修道院去吧,您就配这样!现在我想睡觉,我整夜没有睡觉呢!”
“丽萨,你这自然只是开玩笑罢了。不过要是你果真睡一会该多
好!”霍赫拉柯娃太太大声说。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 。那我再留两三分钟吧,如果您愿意,甚
至五分钟。”阿辽沙喃喃地说。
“甚至五分钟!您快把他带走,妈妈,这人是个怪物!”
“丽萨,你发疯了。我们去吧,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她今天太
任性了。我怕惹她。哎呀,跟神经质的女人在一起真要命,阿历克赛?费
多罗维奇!她也许真的有您在跟前就睡得着觉了。您怎么这样快就能使
她想睡了呢?——这真是幸运!”
“妈妈,您可真会说话,为了这,妈妈,我要吻吻您。”
“我也要吻你,丽萨!喂,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霍赫拉柯娃
太太在同阿辽沙走出去的时候,显出神秘而郑重其事的神气急促地低声
说,“我并不想给您什么暗示,也不想去揭那个底。可是您一进去自己
就会看出那里所发生的一切,——这真是可怕,这真是难以想象的喜剧:
她爱着令兄伊凡?费多罗维奇,却拼命让自己相信爱的是令兄德米特
里?费多罗维奇。这真是可怕!我同您一块儿进去,如果他们不赶我走,
我要等着看结局。”
五 客厅里的折磨
但是客厅里的谈话,已经告终;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心情极为激
动,尽管看来神色很坚决。阿辽沙和霍赫拉柯娃太太走进来的当儿,伊
凡?费多罗维奇正站起来,预备出去。他的脸有点发白,阿辽沙不安地
望着他。因为阿辽沙心里的一个疑团,一个若干时间来一直在折磨着他
的不安的哑谜现在终于就要解决了。还在一个月以前,已经从四面八方
有人多次向他暗示,说伊凡哥哥爱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而且更要紧
的是,他决心想从米卡手里把她“抢夺”过去。直到最近以前,虽然阿
辽沙对这事很觉不安,但却觉得这是荒唐无稽的。他爱两位兄长,他们
中间这样的竞争使他感到可怕。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昨天忽然对他坦
白说,他甚至很喜欢伊凡哥哥的竞争,这样反倒对他,对德米特里,有
很大帮助。帮助什么?帮助他娶格鲁申卡么?但是阿辽沙认为这事情是
极坏的下策。此外,阿辽沙显然直到昨天晚上还毫不怀疑地相信——不
过只是在昨天晚上以前这样相信——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自己是强烈
而执着地爱他的德米特里哥哥的。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她不会爱
象伊凡那样的人,而只能爱他的长兄德米特里,爱的就是他那种本来面
目,虽然这爱情是很离奇的。但昨天,在目睹了格鲁申卡的那一幕以后,
他似乎忽然有了新的看法。霍赫拉柯娃太太刚才说出“折磨”这个字眼;
使他几乎浑身一哆嗦,因为就在昨天夜里黎明前还在矇眬中的时候,他
忽然好象针对自己的梦境似的出声地说出:“折磨,折磨!”他整夜梦
见的都是昨天在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家发生的那幕戏。现在霍赫拉柯
娃太太又忽然直率而固执地坚持说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爱的是伊凡哥
哥,只是为了装腔,为了自找折磨,才故意自己哄骗自己,用似乎出于
感恩而对德米特里所抱的造作的爱情来折磨自己。这些话使阿辽沙大吃
一惊:“也许这话真的完全是事实!”但如果是这样,那么伊凡哥哥的
处境又将如何呢?阿辽沙从某种本能上感到象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这
样的性格是好发号施令的。但是她只能对象德米特里那样的人发号施
令,而决不能对伊凡。因为惟有德米特里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这
甚至是阿辽沙所希望的)在她面前俯首就范,——虽然这需要很长时间,
但是伊凡却不能,他决不会在她面前甘心顺从,何况这顺从也不能给他
带来幸福。阿辽沙不知为什么,不由自主地对伊凡产生了这样的看法。
现在在他走进客厅的一刹那间,所有这些疑惑和想法全都在他的脑际飞
快地闪过。突然,他又不由自主地闪过另一个念头:“也说不定她谁都
不爱,既不爱这一个,也不爱那一个吧?”应该说明的是,阿辽沙对于
自己有这些念头似乎感到不好意思,在最近一个月来每逢想到这些,就
谴责自己。“我对于爱情和女人懂得什么?我怎么能下这样的断语。”
——他在每次生出这样的念头或猜疑以后,就总要这样自责。然而又无
法不想。他本能地了解到,现在,对这两位兄长的命运来说,这竞争是
关系十分重大的问题,许多事情要受到它的影响。伊凡哥哥在昨天气愤
中谈起父亲和长兄的时候,曾经说过:“一条毒蛇咬死另一条毒蛇。”
这么说,德米特里在他的眼睛里是一条毒蛇,也许早就认为是一条毒蛇
了吧?是不是从伊凡哥哥认识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的时候开始的呢?
这句话自然是伊凡昨天无意中脱口而出的,但是正因为无意,就更显得
重要。既然如此,那还怎么谈得到和解呢?相反地,这不正增加了他们
家庭里仇恨和憎恶的借口么?重要问题是阿辽沙应该同情谁?希望他们
俩每一个人怎么样呢?他对两人都爱,但当他们彼此发生这样可怕的矛
盾时,他能希望他们每一个人怎么样呢?在这一团乱麻中,会使人完全
不知如何才好,而阿辽沙的心是不能忍受暧昧不明状态的,因为他的爱
永远是积极的爱。他不能消极地爱,一有了爱,就要立刻动手去帮助。
但是要这样就必须先确定一个目标,应该明确地知道,他们每人需要的
是什么,什么对于他有好处,自然必须先确信目标是准确的,然后才能
去帮助他们每个人。然而现在一切只显得暧昧和混乱,却没有确定的目
标。现在说出了“折磨”这个词!但是就是对这种折磨,他又懂得什么
呢?对这整个乱七八糟的哑谜,他甚至连一个字也不懂!
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看见了阿辽沙,欣喜地急急对已经从座位上
站起来想走的伊凡?费多罗维奇说:
“等一会!再呆一会儿。我想听听这个人的意见,他是我衷心信任
的。卡捷琳娜?奥西波芙娜,您也不要走。”她又对霍赫拉柯娃太太说。
她让阿辽沙坐在自己的身旁,霍赫拉柯娃太太坐在对面,和伊凡?费多
罗维奇并坐。
“这里全是我的好朋友,在这世界上我仅有的好友,亲爱的朋友
们!”她热烈地说了起来,声音中饱含着真诚而痛苦的眼泪,阿辽沙的
心一下子马上又充满了对她的同情。“您,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您
昨天是那件? 。那件可怕的事情的证人,看到我当时的情景。您没有看
见,伊凡?费多罗维奇,他是看见的。昨天他对我有怎样的看法,我不
知道,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如果今天,现在,再重复同样的事,那么
我也一定会显示出和昨天同样的感情:同样的感情,同样的话语,同样
的行动。您总该记得我的行动,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您自己还曾阻
止过我的一个行动?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涨红了,眼睛闪出光来。
“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对你声明,我不能甘心忍受这一切。告诉
您,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甚至说不准现在我爱他不爱。我开始可
怜他,这是爱情有问题的证明。假使我爱他,继续爱他,我也许现在不
会怜惜他,相反地会恨他? 。”
她的嗓音颤抖了,泪珠在她的睫毛上闪光。阿辽沙在内心里哆嗦了
一下:“这位姑娘是率直而诚恳的,”他心想,“她? 。她再也不爱德
米特里了!”
“这是对的!这是对的!”霍赫拉柯娃太太大声说。
“等一等,亲爱的卡捷琳娜?奥西波芙娜,我还没有说出主要的事
情,没有完全说出我昨天决定的一切。我感到也许我的决定是可怕的,
对我来说是可怕的,但是我预感到我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改变
主意,一辈子也不再改变,就这样了。我的亲爱的,善良的,永远忠实
而好心肠的顾问和善于体察人心的朋友,我在全世界上仅有的,唯一的
好友伊凡?费多罗维奇,他也完全同意我,并且称赞我的决定,? 。他
知道这个决定。”
“是的,我赞成这个决定。”伊凡?费多罗维奇用沉静而坚定的声
音说。
“但是我希望阿辽沙——啊呀,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对不起,
我不客气地管您叫阿辽沙了,——我也希望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现在
就当着我的两个好友的面对我说,我对不对?我有一种出于本能的预
感,那就是您,阿辽沙,我亲爱的兄弟,——因为您就是我的亲爱的兄
弟,”她再一次满心欢喜地说,并且用发烫的手一把抓住了他冰凉的手,
“我预感到,您的决定,您的赞成,不管我受了多少痛苦,都会使我得
到宽慰,因为在您说过话以后,我就会平静下来,甘心顺从一切,——
我有这个预感!”
“我不知您是在问我什么,”阿辽沙涨红着脸说,“我只知道我爱
您,并且在这个时刻希望您有幸福胜过希望我自己!? 。但是我对这类
事情实在是一点也不懂的。? 。”他突然不知为什么急忙补充了最后这
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