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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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捐给教会的呀。’我对他说:‘你真无耻。’他说:‘不,我不
是无耻,我是豪放? 。’不过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他,? 。是另外一个
人。我错搅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了,? 。没有注意。让我再喝一杯就够了;
你把瓶子拿开吧,伊凡。我在胡说,你为什么不拦阻我呢,伊凡?? 。
你为什么不说我在胡说?”
“我知道您自己会停止的。”
“你胡说,你这是因为恨我,完全是出于恨。你瞧不起我。你到我
家里来,就在我的家里轻视我。”
“我会离开的,白兰地酒把您灌迷糊了。”
“我用上帝基督的名义请求你到契尔马什涅去一趟,? 。只要一两
天工夫,你偏不肯去。”
“既然您这样坚持,我明天就去。”
“你不会去的,你要在这里监视我,这是你心里打的主意,你这坏
心眼儿的家伙,所以你不肯去吧?”
老人还不肯罢休。他已经醉到那样的程度,即使平素沉静的人,这
时候也一定会突然想要发脾气,显威风。
“你看着我干什么?看你的眼睛什么样子?你的眼睛望着我,在那
里说:‘你真是一副醉汉嘴脸。’你的眼神可疑,你的眼神显出轻蔑? 。
你到这里来是有你自己的算盘的。你瞧,阿辽沙看人的时候,他的眼睛
是发亮的。阿辽沙不轻视我。阿历克赛,你不要爱伊凡? 。”
“您别对哥哥发脾气了!不要再去气他,”阿辽沙忽然坚决地说。
“哦,那好吧。唉,头真痛。伊凡,你把白兰地拿开,我说了三遍
了。”他沉思了一下,忽然露出长时间的诡诈的微笑。“伊凡,不要对
衰弱的老人生气。我知道你不爱我,但不管怎样不要生气吧。我确实也
没有什么可爱的地方。你到契尔马什涅去一趟,我自己随后也要去,给
你送个小礼物。我要到那里指给你看一个姑娘,我早就看上她了。现在
她还是一个赤脚姑娘。不要怕赤脚姑娘,不要看不起她们,——她们是
珍珠!? 。”
他咂地吻了一下自己的手。
② 歌德名著《浮士德》里的魔鬼名。
③ 莱蒙托夫的名著。
“对我来说,”他忽然全身活跃起来,刚刚提到一个心爱的话题,
就似乎一下子清醒了,“对我来说? 。唉,你们这些小孩子!你们这些
小把戏,小猪崽!对我来说? 。甚至一辈子也没感觉过哪一个女人是丑
八怪,这是我的准则!你们能明白么?你们哪儿能明白!你们的血管里
流的不是血,还是奶,你们还没有脱皮去壳哩!根据我的准则,每个女
人身上,见它的鬼,都可以找到一点极有趣的东西,是别的女人身上所
没有的,不过必须会找,巧妙就在这里!这是一种天才!在我来说没有
丑女人。只要她是一个女的,那就已经有了一半,? 。你们哪里明白这
个!即使在老处女身上也可以找到一点东西,会让你对那些傻瓜们发生
惊奇:怎么会让她老到如今竟没有注意到?赤脚姑娘和丑女人应该先使
她们吃一惊,这是向她们动手的一种方法。你不知道么?应该让她吃惊
到狂喜、心乱、害羞的地步,因为想到居然有一个老爷会爱上象她这样
的丑女人。十分有趣的是世界上永远有奴隶和主人,那就永远有擦地板
女人,永远有她的主人,而人生的幸福也就在这里!等一等,? 。阿辽
沙,你听着,我永远会让你那去世的母亲吃惊,不过那是另一种方式。
我从来不和她亲热,只是一到了适当时间就忽然全身软瘫在她面前,跪
在地上爬着,吻她的脚,弄得她总是,总是——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
——总是发出一种轻笑声,一种断续而清晰的,不高的,神经质的,特
别的笑声。只有她才会发出这样的笑声。我知道她一这样就准要犯病了,
第二天她就会大喊大叫地发起抽疯病来,目前的这种轻轻的笑声不见得
有什么欢乐,不过哪怕就是一种假象也总算是欢乐。这就是所谓懂得在
一切东西里找出特点来!有一个家道富有的美男子别里亚夫斯基追求
她,常到我家里来。有一次,他忽然在我家里,而且还当着她的面,打
了我一个嘴巴。她这个本来象绵羊般的人竟那么厉害地向我发起火来,
——我甚至以为她为了这个要动手打我了,——她说:‘现在你是个挨
过揍的人,挨过揍的人,你挨了他一巴掌!你把我卖给他了。? 。他怎
么敢当着我的面打你!你永远也不要到我身边来,永远也不要到我身边
来了!你马上就去,叫他出来决斗。’? 。当时为了使她安静下来,我
把她带到修道院里去,由神父们开导了一下。上帝在上,阿辽沙,我从
来没有欺侮得罪过我的疯癫女人!最多只有那么一次,那还是在结婚的
第一年上:她当时祷告得十分勤,特别严守圣母节的斋戒,还把我赶到
书房里去睡。我心想,让我把她身上这种宗教神秘主义赶走吧!我说:
‘你瞧,你瞧,这是你的神像,就在这里,现在我把它摘下来。你瞧,
你把它看作奇迹创造者,可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朝它吐唾沫,我也决不
会因此出什么事情的!? 。’当她看到我这样做时,天呀,我想:她现
在一定要打死我了,可是她只是跳了起来,两手紧握在一起,后来忽然
用手捂着脸,全身发抖,倒在地板上,? 。一下子倒了下去,? 。阿辽
沙,阿辽沙!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老人吓得跳了起来。阿辽沙自从父亲开始讲起他的母亲来时,就渐
渐变了脸色。他脸发红,眼睛冒火,嘴唇哆嗦。? 。喝醉了的老人说得
唾沫四溅,一点也没有觉察出来,直到发现阿辽沙身上忽然出现了某种
很奇怪的现象,也就是忽然重复起跟他刚才所讲的“疯癫女人”完全相
同的举动来。阿辽沙忽然从桌旁跳起来,和他母亲一模一样地两手紧握
在一起,然后用手捂住脸,一下倒在椅子上,象被砍倒似的,并且忽然
在歇斯底里地发作的一阵突如其来的、战栗的、无声的饮泣中,全身剧
烈地哆嗦起来。这种和他母亲异乎寻常地相象的情景,使老人特别吃惊。
“伊凡,伊凡!赶快给他喷水。这很象她,简直一模一样,和她母
亲当时完全一样,你用嘴朝他喷水,我对那一位也是这么做的。他这是
为了他的母亲难过,为了他的母亲? 。”他对伊凡叨唠着。
“据我想,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母亲吧,您以为对不对?”伊凡带
着愤怒的轻蔑心情突然发作起来。
老人看见他的冒火的眼光,哆嗦了一下。但这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
的事情,尽管只是一刹那的事:老人似乎确实忘记了阿辽沙的母亲就是
伊凡的母亲。? 。
“怎么是你的母亲?”他莫名其妙地嘟囔着,“你这是干吗?你讲
的是哪一个母亲?? 。难道她就是? 。哎呀,见鬼!她可不就是你的母
亲么!哎呀,见鬼!这是一时的糊涂,从来还没有这样过,对不起,我
还以为,伊凡? 。哈,哈,哈!”他住了口,一阵长时间的醉醺醺的、
近于无意义的冷笑扭歪了他的脸。就在这一刹那间,外屋里忽然大声喧
嚷起来,传来疯狂的喊声,门砰然地打开了,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闯
进大厅里来。老人吓得跑到伊凡身旁。
“他要杀死我,他要杀死我!你不要让他,不要让他杀我!”他叫
喊着,两手抓住伊凡?费多罗维奇衣服的下摆。
九 色鬼
紧随着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格里戈里和斯麦尔佳科夫也跑进了
大厅。他们在外屋里就纠缠着他,不放他进来(这是因为前几天费多尔?巴
夫洛维奇就亲自下过命令)。格里戈里利用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闯进
大厅时站下来向四周张望的机会,绕着桌子跑过去,把和外屋门相对的
两扇通到内室去的门关上,站在关紧的门前,叉开两手,准备守卫门口,
直到所谓流尽最后的一滴血为止。德米特里见了这情形,不止是喊嚷,
甚至似乎尖叫起来,向格里戈里冲去。
“这么说,她在里面!把她藏在里面了!滚开,混蛋!”他想拉开
格里戈里,但是格里戈里推开了他。德米特里气得无法自制,挥起拳头
用全力打了格里戈里一下。老人象一堵墙似的倒了下去,德米特里跨过
他的身子,抢进门里去。斯麦尔佳科夫正呆在大厅的另一头,脸色惨白,
身体战栗,紧挨着站在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身旁。
“她在这里,”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嚷着,“我刚才亲眼看见她
拐弯朝着这座房子走来,只不过我没有追上。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刚才的“她在这里”这一声喊,在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身上产生了
不可思议的作用。他的全部惧怕都似乎突然消失了。
“抓住他,抓住他!”他咆哮起来,跟在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身
后冲了出去。格里戈里这时已经从地板上爬起来,却还好象没有清醒过
来似的。伊凡?费多罗维奇和阿辽沙跑去追父亲,从第三间屋内忽然传
来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砸碎了;原来在大理石的木架上
有一个大玻璃花瓶(不很值钱的),被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跑过时撞
倒了。
“把他抓住,”老人喊叫,“救命呀!? 。”
伊凡?费多罗维奇和阿辽沙终于赶上了老人,用力把他拉回大厅来。
“你为什么追他!他真的会杀死你的!”——伊凡?费多罗维奇向
父亲生气地嚷着说。
“伊凡,阿辽沙,那么说她一定在这里。格鲁申卡一定在这里,他
说他亲眼看见她跑过来的。? 。”
他气都喘不上来了。他没指望格鲁申卡这时候会来,忽然听说她在
这里,一下子使他的脑筋错乱了。他浑身打战,似乎发狂的样子。
“但是您自己看见她并没有来呀!”伊凡叫道。
“也许从那个门进来的。”
“可那个门锁上了,钥匙在您那里。? 。”
德米特里忽然又出现在大厅里。他自然发觉了那扇门是锁着的,而
门的钥匙的确是在费多尔?巴夫洛维奇的口袋里。各屋的窗户也全都关
着;所以格鲁申卡既没法进来,也不能跳出去。
“抓住他!”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一眼又看见了德米特里,就尖叫
起来,“他在我的卧室里把钱偷走了!”他挣脱伊凡的手,重又向德米
特里冲去。但是德米特里举起两手,忽然抓住老人的两绺鬓边仅有的头
发,拽了一下,砰地一声把他摔倒在地板上,然后还用靴后跟朝躺下的
人脸上踹了两三脚。老人刺耳地尖叫起来。伊凡?费多罗维奇虽然没有
象他哥哥德米特里那样有劲,还是两手抱住他,用全力拉他离开老人。
阿辽沙也用尽气力帮忙,从前面抱住哥哥。
“疯子,你打死他了!”伊凡喊道。
“这是他活该!”德米特里喘吁吁地嚷着,“这次没有打死他,下
次还要打的。你们防备不了。”
“德米特里!马上离开这儿!”阿辽沙威严地喝道。
“阿历克赛!你独自对我说,我相信你一个人:她刚才到这里来没
有?我亲自看见她刚才从胡同里沿着篱笆旁边溜到这里来。我喊了一
声,她跑了。? 。”
“我对你起誓,她没到这里来过,这里也根本没人在等她。”
“但是我看见她? 。那么说她? 。我马上就能打听出她在哪
儿。? 。再见吧,阿历克赛!现在一个字也不必再对伊索提钱的事了,
但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那里你却必须立刻就去一趟!‘嘱我致意,嘱
我致意,致意!正是致意和道别!’把刚刚这出戏也讲给她听。”
这时伊凡和格里戈里已把老人扶起来,坐在躺椅上面。他的脸上血
迹斑斑,人却很清醒,贪婪地倾听着德米特里的嚷叫声。他始终还以为
格鲁申卡真的是在屋里的什么地方哩。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临走时怨
恨地看了他一眼。
“使你流血我并不后悔!”他大声说,“你当心点,老头子。你应
该小心收起你的幻想,因为我也有幻想!我亲口诅咒你,完全和你断绝
关系。? 。”
他从屋里跑了出去。
“她在这里,她一定在这里!斯麦尔佳科夫,斯麦尔佳科夫,”老
人微弱地哑声说,伸着一只手指召唤斯麦尔佳科夫过去。
“她没在这里,你这疯老头子。”伊凡恨恨地朝他嚷道。“他晕过
去了!拿水来,手巾。快去,斯麦尔佳科夫!”
斯麦尔佳科夫跑去取水。大家最后给老人脱掉了衣裳,抬到卧室里,
放在床上。用湿手巾裹住他的头。他喝了白兰地酒,经历了强烈的激动,
又挨了一顿打,身体十分衰弱,头刚刚挨枕头,立刻闭上眼睛,昏昏入
睡。伊凡?费多罗维奇和阿辽沙回到大厅里。斯麦尔佳科夫把打碎的花
瓶碎片收拾出去,格里戈里站在桌旁,阴沉地垂下眼皮。
“你要不要也头上裹上湿毛巾,上床去躺一会?”阿辽沙问格里戈
里,“我们会在这里照看他的;我哥哥打得你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