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属于你 商采薇-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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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天空,发出淡淡的,虚虚的光芒。夜色迷迷茫茫地弥漫在山谷间,一切都披上了一层虚幻的色彩。雨后的山崖仍是寒意浓重,我们紧紧依偎着,用彼此的身体取暖。
夜渐渐地深了。不知何时,夜空中已经缀了满天的星斗。每颗星子都是那样晶莹、璀璨,似乎一伸手就能摘到。星光好象已经被过滤了,竟是那样纯净清亮。不远处,成千成万的星星疏密有致的布成了一条清晰的光带,想必那就是银河了。牵牛和织女星隔着银河遥遥相望,彼此用星光,诉说着一份久远的思念。
“葭,”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你,“还记得秦观的《鹊桥仙》吗?”
“记得。”你点点头,出神地凝望着那两颗美丽的星子,轻轻地念了出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若有所悟地重复着这两句话,“这么说,真正的爱,并不一定要长相厮守?”
“经不住时间考验的爱,决不是真正的爱。”你说,“可是,牛郎织女还是幸运的,他们毕竟一年还能见上一次。上天给他们的考验,并不太艰苦和残忍。真正残忍的,是知道自己爱着,却必须要割舍。”
我从齿缝里吸了口气,似乎什么地方在发痛。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忘记了曾经拥有的痛苦。而现在,痛苦似乎又回来了。
“为什么要割舍?”我不甘心地问,“难道爱是有罪的吗?”
“爱是无罪的,但也必须是纯洁的。”你说,声音柔和而清晰,“真正的爱就像这星光,澄澈、纯净、透明。它是神秘的,更是神圣的。它是永恒的渴望之中最柔软最有力的元素,是人类向上飞升的动力。它纯洁,也会把相爱的人引向一种纯洁。如果,爱中糅合了太多的背叛与伤害,那么,这份爱情,也就变得不那么完美和神圣了,甚至,是罪恶和可怕的根源。”
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层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寒意,从我的背脊上很快的蔓延开来。含霜,你的丈夫,还有一直承受的那些煎熬,又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当爱已经成为一种伤害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割舍它。”
“是的。”你点点头,夜色中,你的面容姣好柔美,朦胧如梦,“想一想,如果这所谓的‘爱’,让别人饱受创伤,甚至丧失性命的时候,我们还能心安理得地爱下去吗?能吗?”
我没有回答。已经用不着回答了。我们都太明白这一点了。我们都缺乏这样的“理智”,因此我们最终也会饱受折磨,特别是生命接近终点的时候。
风在谷内穿梭,发出低幽的声响。远处传来像猿似的长啼。附近有不知名的虫在此鸣彼应。山里的夜,并不是宁静的。
“葭,”沉思许久后,我又开口了,“你刚才说的那种割舍,其实并不是割舍爱,而是割舍相爱的彼此,割舍那份长相厮守的生活。爱是不能割舍的。如果能割舍,就不会有痛苦和煎熬了。”
你一下子转过头来,深深地凝视着我,眼里带着一抹深深的惊讶与震撼。片刻,你又垂下长长的睫毛,遮掩了那对乌黑的眼珠。显然,你在沉思,沉思了好久好久。然后,你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说的对,爱是不能割舍的,割舍的只是你深深爱着的人。可是,正因为无法割舍爱,后一种割舍就变得太难太难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你抱得更紧。哦,要从我的生命中割舍你,还不如干脆割舍掉我的生命。
“江岸”你又开口了,“你看过一部叫《意外的旅客》的外国电影吗?那里面有这样一段对话。孩子问母亲:‘妈妈,十字架是爱的标志吗?’母亲说:‘是的,而且爱常常意味着十字架。’”
“十字架?”我锁紧了眉头。记忆深处的某根神经被触动了。我想起了一首诗,一首我们都非常喜爱的俄罗斯诗歌:
“我曾以为,水中淬过,砧上锻过,
那信念便纯而又纯;
我曾以为,火里焚过,血里浸过,
那爱情才真而又真。
然而,惯于暗夜里的摸索,
阳光下,竟难以睁开眼睛。
——离你只一步之遥,我退却了,
我说,我爱,但我不能……
我说,我爱,但我不能……
就是说,背上的十字架过于沉重,
敢于希望,却没有勇气得到。
世间最深的悲哀,莫过于
认准了……却不能为之献身,
比追寻更苦,更绝望,
因为面对着所爱,但我不能……”
事实上,我不仅仅是想起这首诗,我是把它轻声地,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怀中的你突然悸动了一下。然后,我们都沉默了。我们的心底都划过了某种东西,某种清澈的忧伤,高尚的沉重,和泪水擦拭的伤口上那看不见的痛……
“江岸。”你突然仰起头来看着我,一对乌黑清亮的眸子,盈盈然如不见底的深潭,“你后悔来西南吗?后悔来这座大山吗?”
我摇摇头:“不,我只有感激,感激着冥冥中的某种力量和意志,让我来到了西南,来到了这座大山,并找到了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
你的眼睛突然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似乎有两颗星坠落到眼中。“我也不后悔,也对上苍充满了感激。”你慢慢地转过头,凝视着天空的星星,“看,这星星多么亮,多么密,它们是童话生出来的,童话是星星的母亲……哦,江岸,让我们永远不要走出大山吧。”
你突然牢牢地抱住了我,把小小的头紧紧贴在我的胸膛上。一瞬间,我的视线模糊了,一种酸楚、温柔,而又甜蜜的情绪把我包围了,让我整个心灵都在颤抖。我把你更紧更紧地拥抱在怀里,怀中的你也在轻轻颤抖着。哦,那种幸福又来了。尽管这种幸福伴着痛苦伴着酸涩,但它是美妙的,是让人整个灵魂都飞起来的。我终于明白了,原来,真正的幸福总是伴随着痛苦而来。我们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依偎着,彼此用身体,用心灵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夜更深了,星光璀璨的洒在那黑色的穹苍中,闪闪烁烁,明明暗暗,像许多发光的小水滴。不,像无数小天使们窥探着的眼睛。岩壁下的草丛里,无数的流萤忽高忽低地穿梭不停,像一盏一盏摇曳飘浮着的、小小的灯,和天际的星光遥遥相映。哦,大山里的虫鸣,穿梭而过的山风,飞动的萤火,都加强了我心底幸福的感觉。原来,幸福是可以让灵魂飞升的,飞升到一个更纯净,更美好,更空灵的世界里。我的灵魂就在飞升,向着澄澈而神秘的星光飞升。不知过了多久,我又低头看了看你。哦,你竟伏在我的怀里睡着了,睡得那样香甜,你的鼻翼轻轻翕动着,唇边还带着微笑——属于天使的笑。也许,你的灵魂,也在梦中,飞到了那片纯净的星光中了。夜是那样美好,似乎连空气中都涨满了某种温馨和甜蜜。巨大的幸福让我的眼眶充溢着泪水,不得不一次次仰脸去看天空的星星。牵牛和织女仍然遥遥相望着,那目光应该凝视了几万亿个世纪了吧。于是,另一首关于牛郎织女的词,那首流传并不甚广的《鹊桥仙》,一行又一行的,在我的眼前不断升起,落下,落下,升起……
“云疏月淡,桥成何处?应是鹊多乌少。人间夜夜共罗帏,只可惜姻缘易老。经年恨别,秋初欢会,此夕双星怕晓。算来若不隔银河,怎见得相逢最好?”
我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感谢上天给了我这千金莫换的一刻。哦,也许,我们不能拥有长长的一生,但我们毕竟拥有了这样一个夏天,这样一个夜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人生有这样一个夜晚,就够了,足够了……
葭,今夜,你在哪里?是否和我一样,追忆着那场暴风雨,和那个美丽的夜晚?这个夜晚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于是我拥有了,并且再不会失去。今天,这种拥有对我是多么重要啊,它简直使我须臾难离。我会紧紧抓住这份拥有,让它来陪伴我。它是真实的,非常真实,以后的日子,再没有这样的夜晚了,再没有这种消魂般的幸福感了,包括那唯一的洞房花烛夜。
我无法逃避爱你,如同无法逃避黑夜。只要有黑夜,就会有我无尽的思念。
幸福有个浓度,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候获得它。我们就在那个夜晚获得了它。我们都是那样珍惜着它,都是那样想挽留它。我的耳边,常常回荡着你的那句话:“江岸,让我们永远不要走出大山吧。”
可是,人活着总要向前走,尽管代价是辛酸的。三天后,我们走出了大山。
第二卷 夏(江岸日记片段整理摘抄) 第七章
七
北方的秋天来得早,八月末,早晚的空气就有些凉意了。这几天没注意添衣服,昨天就出现了感冒的症状。真奇怪,以前在大山里挨饿受冻,一年也得不了一场病。而现在稍不注意就会招来病魔。毕竟是人到中年了。
真没有准备。人一晃就到了中年,原来总以为中年是别人的。
熏衣草还在绚丽地开放着。越接近初秋,它开放得越热烈,似乎要把所有的激情,全部释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抚摩着它的枝叶,苞朵,心中充满颤颤的爱。空气是微凉而清冽的,在满眼铺天盖地的紫色中,我已经嗅到了秋的气息。
于是,葭,我又想起了那一天,哪个含着秋意的夏日……
我们的失踪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惊动了地质学院的领导,好在还没来得及传得更远。我们只是两个和地质学院毫无关系的人,一切行为都属于“自负其责”的范畴。何况西南实在偏远,又没有人提供确切的联系方式,短短七天,他们既不可能联系到远在北方的我的朋友,更不可能联系到远在美国的你的丈夫。待到我们平安归来的时候,一场并不算大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甚至没有任何绯闻与谣言。生活中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了,没有人会去关心两个与他们毫无瓜葛的异乡人。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一切似乎都没有结束。我们不可能永远躲避在遥远的西南。回到了“人”的世界,就要面对和解决“人”的问题。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道难题,“面对”和“解决”起来,却是那样痛苦。
我终于给佟松磊挂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佟松磊几乎吼了起来:“江岸,我不管你现在在哪个星球,你赶紧给我滚回来!你知道吗?含霜快被你折磨死了!自从你出走后,她就守在自己的小屋里等你回来。现在,她茶饭不思,要多苍白有多苍白,要多虚弱有多虚弱,要多憔悴有多憔悴。除了整天念叨你的名字,喊着叫着让你回来,她什么事也做不了!再这样拖上十多天,她要是能活着,肯定是奇迹!”
即使一个霹雳打在我的头上,也不会像佟松磊这几句话给我的打击这样迅捷和猛烈。我闭上了眼睛,感到心中撕裂般的疼痛,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愧疚和恐惧正顺着脊背向上爬。含霜,那天真活泼,不知一点人间愁苦的含霜,那从小就被我照顾着、呵护着的含霜,现在究竟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在犯罪。电话那头又传来佟松磊的声音:“江岸,我最后告诉你一句话,含霜的命就握在你的手心里,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谋杀她的刽子手!”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了。听那声音,似乎是摔断的。我那只握着听筒的手突然颤抖起来,颤抖得甚至无法把听筒挂回原处。佟松磊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一颗一颗地钉到我的心脏上。含霜要死了,是我杀了她!含霜要死了!是我杀了她!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除了恐惧,什么意识都没有可。然后,我看到一只女性的,柔软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帮我把听筒挂上。我无力地转过身来,于是,我发现,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站在了我的身后。
“她怎么样了?”你望着我,目光中带着了然一切的神情和一种掩饰不住的关切。
我蓦的咬紧了嘴唇,心中猛的一抽,说不出有多痛。我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句老歌的歌词——我终日灌溉着蔷薇,却让幽兰枯萎!“她快要死了,”我说,“只有我能把她救活。”然后,我用残余的力气移动着僵直的双腿,从你面前漠然地走过去,甚至没有再看你一眼。
接下来的两天,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出来。我的脑子里全是含霜的影子。几乎被我淡忘了一个暑假的关于含霜的点点滴滴,如今又像一部难以忘怀的老故事片一样,在我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