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何以致拳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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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薄言一听他这轻佻的口气,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的那个激烈的吻来。忍不住,心想公子哥儿果然是公子哥儿,连调戏人都调戏都这么流畅自然!那些嬉皮的话都跟长在他嘴上似的,说出来脸不红气不喘。想到这儿鼻子里忍不住就哼了一声,说:
“别介!想得倒是挺美!本小姐还想找个温厚纯良的男人好好谈个恋爱呢,你这样公子哥儿的免谈!”
顾俢捷听了抗议:“哎,我怎么公子哥儿了我?我是吃喝嫖赌样样全啊还是整天花天酒地眠花宿柳啊?我飙车赛马,我一掷千金,那都是我自己挣的钱!报纸上整天说我怎么怎么乱花钱,怎么怎么讲究名牌,我每年为国家公益事业出多少力捐多少钱呀?这些他们怎么不多拿出来宣扬宣扬?老说我仗着我爷爷和我爸爸他们!也不想想就我们家老爷子那脾气,怎么能容得下一个纯粹的公子哥儿!生下来也得塞回娘胎里去!算了,”他突然有些气冲冲的,站直身体背对着她说,“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呀!没事杵这儿找气受!我走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说完头也不回,竟然真的走了。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露面。薄言想是不是自己真说错话了?人家顾俢捷怎么了呀?从认识到现在除了一时发情亲了她一口,别的什么也没干呀!人家是出身富贵,出身富贵怎么了呀?不就是因为人家命好嘛,所以她嫉妒,她心里不平衡,这心态现在这社会很普遍很流行,就是仇富呗!都是让穷荒给闹腾的。段惠雯当初就跟她说了,那顾公子跟叶俊尧那些人不一样,人家也爱玩,但从来不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挥金如土,可那都是人家自己挣的。顾家的那老爷子早八年就已经放下话来了,只养他到十八岁,十八岁以后这儿子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决不能仗着家里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所以那老爷子才从来不惮在外人面前提起儿子。他每年大大小小参加多少比赛啊,可仔细想想不少都是公益性的,而且所得基本上都是回馈了社会,绝少有装进自己口袋里的。所以国内国外好评如潮,有外国友人甚至赞他仗义疏财,“大有旧时侠风”。就是国内老有一些媒体总跟在他屁股后面不依不饶的,说他什么惺惺作态沽名钓誉呀,顾俢捷倒也从从不怕别人说,因为早习惯了,要生气他早八百年被就已经被气死了。还轮到她林薄言撮着他公子哥儿的小辫子不放?
所以说活该呀,他没事杵医院那儿招人嫌干什么呀?那小丫头有什么好?不就长得比一般姑娘干净点儿?不就笑得比人家甜一点!不就那两片小嘴唇比人家柔点软点咬起来可口点儿?!说到底红口白牙伶牙俐齿,得了理不饶人,是个彪悍的主儿!想到这儿心里越发郁闷,心脏鼓鼓得涨得人难受。回头再一细想,她那白净净的小脸啊,她那黑葡萄般的小眼睛啊,她那红彤彤的一张小嘴啊……
当时在医院说的时候林薄言不知道他有多么介意别人说他是个公子哥儿,一直到很久以后很久以后,顾俢捷跟她求婚,那天她记得下了很大的雪,柳絮般的雪花大朵大朵地从空中降下来,他和她站在二十四楼的落地窗前,外面天早已黑了,路灯橘黄的光映在素白的积雪上,把半边天空照得雪亮,他抱着她说薄言你相信吗,只要我愿意,一定可以比陆东宁做得好。她当时怎么回答的自己已经忘了,因为那时心乱如麻,不知道具体都想了什么,只知道他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她根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很荒凉很不知所措,要结婚吗?哦,原来这并不是非得跟心爱的人一起才行啊……
第十章
睡得正模糊时听到外面有人讲话,隐隐约约,似乎是在询问自己的病情。一个男人恭敬的声音,说:
“是。不严重,只是因为饮食不当所以引起肠道感染。多休息一下,注意调理,问题其实不大,随时都可以出院的。”然后她模模糊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唔”了一声,倒没说什么,她还沉沉睡着,神智只有一丝清明,但很快便又重新被疲惫翻卷进了幕天席地的黑暗中。
半醒半睡间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自己额头上缓缓地游走,九月的天气酷热难当,可他的指尖却是冰凉,指腹竟然还有微微的薄茧。薄言心里隐约知道这人是谁,可她那一刻竟然完全不敢睁眼。因为陆东宁的动作实在太轻柔了,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对着的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
她不敢动,但被他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又实在睡不着,简直觉得针芒在背,终于还是装不下去了,只得假装打了个呵欠,然后慢悠悠地醒过来。睁开眼,他果然正在看她,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眼角竟似乎带了一丝疲惫。他看见她醒来,先笑一下说:“终于睡醒了么?”听口气像是已经等了很久。她一向是很嗜睡的,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不由有些头晕,饥肠辘辘的,浑身都已经软成了一团。头昏脑胀地从床上爬起来靠坐着,见陆东宁竟然还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脸红,低着头,她声音闷闷地说:“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
陆东宁“嗯”了一声,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说:“为什么不说你不能喝牛奶?”
声音平得没有一丝起伏,但薄言竟仍能从这样平淡的口气里听到他似乎努力隐忍着的怒气。她竟然一下子有些心慌,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他,紧张地解释说:
“我不是的。我……我只是肠胃不好。从小就有的毛病,真的!不是牛奶的过错……”那么急,生怕他以为她生病是因为他给她买的那瓶牛奶,其实不是的,他们之间的距离根本就不是一瓶牛奶,他结了婚,他有妻子,他有身份有地位,他甚至还是她的老师,而她只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学生。可那时的她多傻呀,只担心他会因为那瓶牛奶而突然间推开她,所以急着解释,因为年轻所以不知道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至死不渝的爱情,所谓的飞蛾扑火,自始至终焚烧的也许只有她自己,真正被感动的,也只有她自己。但那时的她那样年轻,而他已过了为爱痴狂的年纪,早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商场上磨砺出一颗粗糙的心,然而她却看不清,至少那时看不清,他一身黑色衬衫,配着同色休闲裤,淡淡地坐在自己面前,虽是坐着,却仍是显得身长玉立,一身黑衣衬得面孔越发沉静如玉,她甚至觉得这样男人好奇怪啊,如此炎热的夏季里,一身黑衣居然也能被他穿得如此清爽干净,他的头发剪得短短的,看上去非常精明爽利。眼神暗沉沉的,看得她几乎不敢抬头,所以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小声问他:“你生气了吗?”
他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动作依旧十分轻柔。可是她却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因为除了上次在车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近他,她紧张得连身体都在发抖,他察觉了。心在那一刻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缓缓地抬起她的头,她是极美的,一双黑宝石般的眼,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向上卷起,鼻子小巧挺翘,一双柔软的嘴唇,唇色绯红柔嫩,他看着看着突然俯下头去亲吻她,唇压下来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显一震,他的嘴唇很凉,她觉得真是奇怪,这样炎热的季节,这个男人的嘴唇和手指一样,竟然全是冰冷的。她只觉得吻上去像是冰,可是这样的季节,那一点凉仿佛是条小蛇般般顽强地钻进她的心脏里,奇迹般地让她觉得舒畅。
他吻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额头抵在她小巧的鼻梁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鼻息和唇齿间喷出的热气痒痒地洒在她的脖颈间,她浑身都在轻轻地抖动着,右手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似乎是想把他推开,又似乎是害怕他逃开,一直这样过了好久才听见陆东宁说:“饿不饿?你想吃点什么?”
他这么一说倒好像提醒她了,她的肚子竟然很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她顿时红了脸,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饿了……”
他不说话,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从嘴角慢慢地溢出一丝笑意来,然后这笑意慢慢扩大,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睛里,起初只是低低地嗤嗤声,后来竟然放声大笑,她都不知道他笑的声音这样好听,像是夜晚沙漠中叮当作响的驼铃,为这孤寂的天地带来难得的一片生机。最后她终于被他笑得恼了,红着脸啐一口他,嗔怪道:“你还笑!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没说话,站起身来把她的衣服递给她,说:“换衣服,我们出去吃吧。”
第十一章
去的是一家极有名的私房菜馆。馆子座落在胡同深处,建筑古老,青灰色的围墙堆砌出四四方方的一片天地,门口挑着两盏半旧的牛皮灯笼。这样的地方车自然是开不进来的,胡同口有人力黄包车正在那里候客,看见陆东宁,竟似认识似的,叫了一声:“陆先生。”可见他是常来的。陆东宁朝着那人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说:“今天我们走一走。”
三进式的清代私家花园,环境十分优美,一排排的雕花回廊从门口延伸进去,院子中央有两株茂密的石榴树,火红饱满的石榴密密地结了满枝。类似的地方薄言并不是没有来过,那还是他父亲在的时候,偶有闲情逸致,也会带女儿出来饱饱口福。那时的父亲在薄言眼里是极慈爱的,因为工作太忙所以没时间陪她,其实他心里也是非常内疚的。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他亲自开车把她从学校接到餐厅吃饭,还送了她一条Tiffany的手链做礼物,让服务生给她煮了长寿面,还一起切了蛋糕,跟她说薄言啊,爸爸平时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陪你,你千万不要怪爸爸啊。
其实怎么可能怪他呢?再多的委屈也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因为收到了礼物,所以只是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神色是那样的颓唐。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她在学校里接到电话,才知道父亲突然被双规的消息。
这以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慌乱。她的脑子里一片茫然,只觉得身边人来人往,多是些穿着制服的大盖帽,或是严肃或是鄙夷或是不屑地看着她,他们不断地找她谈话,希望能从她的嘴里获得有关她父亲的罪行。她瞪着眼,张大嘴,只是茫然地看着众人,连那句“不知道”都完全没有力气说得出口,有人不耐烦地敲着自己面前的桌子,威胁说林薄言,你如果再这样不配合,我们不排除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她怎么配合呀?她什么都不知道!他爸爸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她都想不通她爸爸怎么可能贪污呢?要那么钱干嘛呀?他唯一的亲人就是自己的女儿,他们父女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就跟普通人一样平平凡凡地生活着,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呀?!
她不懂,那段时间只觉得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该好了,一切就会回复原样,然后一纸判决书决定了父亲和她自己的命运。
林正洪,A省原副省长。其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索取、非法收受贿赂共计人民币786万元。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一审判决,以受贿罪判处林正洪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并剥夺其政治权利终身。
然后她便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舅舅把她接回家,给了她一个暂时的栖息之所。舅妈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对她倒是不差,就是言谈之间难免不会刻薄两句。也罢,很正常,过去她是林省长家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今朝寄人篱下,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她很认命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想到这里薄言的手脚冰凉,直到一双宽大的手掌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她才不知不觉间安定下来,转过头,看见陆东宁正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她,眼里含着一丝担忧,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她轻轻摇头,微微笑了一下,说:“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一时出神。”
鸡丝粥用文火熬成蓉状,入口即化,口味绵软清淡,倒叫薄言根本舍不得将它一口吞下。她喝粥的时候表情十分投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十足一个爱吃鬼的模样。不过她并不贪心,吃饭的时候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舀,然后慢慢地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品尝,这个样子,可见她的教养是极好的。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宝蓝色T恤,脖子上挂着一条精致的铂金链子,坠子是一款很复古的钥匙形状,长发披散在肩头,这么寻常的打扮,灯光下竟也是极美的。他只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食物,心里也是暖暖的,温暖饱胀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回到病房已经是半夜了。她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陆东宁,脑子里有一千一万个片段,每个镜头都是他。这个男人如此沉着安定,像一条闪电一样骤然劈开她的身体钻进她的心脏,她抗拒不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