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和刀子 作者:何大草-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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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还微笑着,他说,从前和阿利的缘分,今后,加上和我的,我们的缘分。你留下来吧,你从前怎么对阿利,今后还怎么对待他,啊?
阿利不在这间包间里。我说,叔叔,让我考虑一下吧,啊?
但是我到现在也没有把答案交给他,我再没有去找过他。他的和蔼和阿利的和蔼不一样,他让我有些吃不准,是的,他让我害怕。我又走了,一直在走,到处走走,反正我还不老,还走得动,是不是?
上个月我回家的时候,阿利和金贵找到了我,请我去红泡沫吃了一顿饭。就三个人,忽然觉得没有话可说。对他父亲见我的事情,阿利只字不提,好像根本没有那回事。我对红泡沫的记忆已经很少了,记住的只是包京生在包间里说的几句话,阿利父亲说的几句话。包京生还在监狱里,也许已经出来了,总之他没有和我联系过。我问阿利,那个用红酒洗澡的女老板还在吗?阿利笑笑,说,哪有这么个女人啊?他笑得很狡黠,如果有,也早就卷着被子走人了。
阿利依然穿着字码奇怪的休闲服,而金贵是全身黑色的套装,很合身、很得体,就连宝蓝色的领带也很适当地歪着点儿。他更不爱说话了,只是拿点头和微笑来示意。到要走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红泡沫的老板是阿利,金贵是他的总经理。
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尾。结尾就是一个小结吧,就像有的人轰轰烈烈了一辈子,写成一个小结,装进一部辞典,他也就是几十百把字吧?当然,这个你比我清楚,因为你们更有文化,读的书更多,对不对?你瞧,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人,到了最后,几句话你就把他们了解了,真是简单得不得了。只有对于我自己,我不晓得应该怎么说。哦,我还没有告诉你,我都打过一些什么工?我不想说,说出来你会不会觉得,真的是没意思透顶极了呢?
后来阿利曾经打来电话,请我到红泡沫去当调酒师,他说,风子,你会喜欢这份工作的。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我觉得还有一个阿利是了解我的。是的,我会喜欢这份工作的。站在灯光黯淡的柜台后边,把闪着黯淡光芒的杯子、瓶子弄来弄去,波地一声开瓶声,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同酒水的奇怪味道和颜色,都从我的手上流过去,这是很安逸的事情啊。不过,我还没有答应他。我要是答应他了,我该早就答应他父亲了,对不对?
我最想见到的人是我的妈妈,而实际上,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我现在已经不怪她了,我觉得她没有勇气见我,我也没有勇气去见她。她很可怜,我呢,可能也可怜吧?她所在的那些地方,阳光很炙热。爸爸鼓励我去云南找朱朱玩一玩,他说,云南的阳光也是很炙热,明亮得让人眼睛都发黑。爸爸曾经在那儿驻过防,他说,云南的阳光把各种东西都晒出味道来,空气中什么味道都有呢,你去玩玩吧。爸爸很平静,像灰色的影子一样平静地生活着。
我也许真的会到云南去的,找到朱朱,也可能找到一份工作。朱朱在边境的一所武警医院作了护士,她说,她的屋前屋后都是芭蕉树和凤凰竹。
麦麦德说,灼热的太阳让沙子晒出沙子的味道,让刀子晒出刀子的味道,让人晒出人的味道。麦麦德后来死了,在被撕破的那几十、百把页里死掉了。不死的麦麦德死掉了,我也会在哪一天把他忘掉吧?
我也许明天就去寻找朱朱。谁知道呢?
嗯,我最后还想告诉你,我还是一个女孩子。嗯,这是真的,我到现在还都是一个女孩子。你可能不相信吧,不相信也就算了吧。
后记:我的左脸
我并不特别钟爱自己的左脸,却常常写到它,说到它,并以它为题,写下这篇后记。这是因为当我以左脸示人的时候,左脸恰好遮蔽住了我的右脸。如同一座喧闹的庭院,在它的背荫处,一定是藏着格外的安静,和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的确是一部关于秘密的书籍。它不全部是我本人的经历,但可以视为是某个人成长的自传。我熟悉这个人,就像我的左脸熟悉我的右脸,就像一个人熟悉自己逝去的青春。里尔克喟叹一声,〃夏日曾经很盛大……〃这不朽的诗句,一定写于秋风刮过了原野。青春的时候,我们何曾珍惜过青春?青春只有活在记忆里,才日甚一日,刻骨铭心。我熟悉这部书中的每个人,他们都活在我的身体中,活了好多年,就像何凤的刀慢慢割着我的肉。我感觉到他们在长大,他们在说话,他们说,割开一道口子吧,让我们钻出来!于是,他们真的出来了,他们从我切开的皮肤下边浸出来。我每在键盘上敲打一个字,都觉得有一点锥心的痛。
我是从秋天开始写作的。山里的秋天,草木正达到最后的丰茂。到处都是安静得很的,安静得可以听到光线在墙上移动的声音呢。当然,也可以听到小说中的人物,在憔悴、深情地述说着。述说一种最日常的生活,但却被我们可怕地忽略了。他们的故事并不另类,他们另类那就好了,另类成了时尚,成了做秀,谁都可以竞相模仿。他们不是另类,在一个迷漫着偶像和可乐的时代,他们的青春那么深色而又倔强。噢,其实他们从来如此,在每一个时代都有他们这种人,他们都以这种深色存在着,看起来是沉默的大多数,而其实血管里喧哗又骚动。何凤也许是我的同桌,陶陶可能是我的哥们,而金贵大概正是我远在故乡的弟兄。我希望他们是超越年代活着的,他们是从我们身上撕裂出去的一部分,善或者是恶。就像我从戈尔丁的《蝇王》、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里,部分地看到了我自己。
最后完成这部小说,山里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了。其间经过一个溽热的夏天,那真是一个少有的苦夏,新居刚刚落成,空调还没有安装,民工还在浴室里敲敲打打,做着修补工作。我埋头写着《刀子和刀子》,汗水啪搭啪搭地滴进键盘,把夏天的汗腻和郁闷,都浸染进了小说。小说发生的时间原来是在冬天,但我借着自己的汗水,把季节整个地改了过来。这应该是一个夏天的故事,夏天是欲望的季节,每一个毛孔都在秘密地张开。
全书二十多万字,我一共修改了五稿。每次打开电脑阅读它,我都会伸长了鼻子,像猎狗一样在寻找让我不安的字句。我反复地修改它,我发现耐心真是一个好东西,它变得更加密实了,就像一棵北方的树,缓慢的生长,使它的织体紧凑又紧凑。我一向不信任高产的作家,一挥而就的作品,仿佛雨后迅速滋生的蘑菇,水汽淋漓、色彩鲜艳,然而,蘑菇也还是蘑菇。
曾经有人问过我,《刀子和刀子》是一部什么题材的小说?我难以回答,只能笑笑,不置可否。别人就哦一声,说,是高中生题材吧?我不能再装傻瓜了,要么点点头,要么摇摇头。但是,答案真就这么简单吗?如果《金阁寺》可以称作少年题材小说,《百年孤独》可以称作乡镇题材小说,那我也没意见。可是,题材可以覆盖它们的内涵吗?我以为小说只有两种分法,要么是好小说,要么是坏小说。坏小说其实什么都不是,它最多也只能写到一马平川,马是马、骡是骡。好小说不是一马平川,是起伏的山脉、丰饶的森林,藏着沟壑、陷阱、意外和惊讶。《刀子和刀子》我写的是十八岁的男人和女人,为此我花去了全部人生的积累,因为那些人一直活在我的身体里,和我的经验、失败一起成长着。
这部书的发表和出版,经历了一些曲折,而SARS的流行,使我们对生活更多了一些疑问和追问。惊叹古人造字的智慧,同时有了〃好事多磨〃和〃夜长梦多〃,两个词对立又和谐,指向了同一个暧昧的结局。现在,《刀子和刀子》终于先后由《钟山》发表和花城出版了,傅晓红老师和朱燕玲小姐对本书付出的心血让我铭记难忘。我同时要感谢我的朋友们,给了我温暖和帮助。因为写作就像是单身的长旅,旅程总是孤独的。我尤其要感谢远在南京、广州、北京、上海等地的朋友,他们中很多人我还没有见过面,却给了我很多的理解、宽容和扶持。我本想一一写下他们的名字,又唯恐挂一漏万,留下长久的内疚。我把感激留在心里吧,不说出来的感激依然是沉甸甸的。
又到了一年的夏天了,我楼下的树林里,布谷鸟还在日夜揪心地叫。布谷鸟是心事重重的鸟,是憔悴又倔强的鸟。布谷鸟叫了几千年了,它的叫声如同我们总以左脸示人,向别人掩饰着而又提醒着,它曾经有过的往事和秘密。
2003/6/1成都狮子山桂苑
附:何大草答《文汇读书周报》记者蒋楚婷问
1、你是一个男性,为什么选择以一个18岁女孩的视角来写这部小说?
答:贾宝玉说过一句名言,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即便男人都跟泥一般糊涂,但女人不一定就如水一样透明。《红楼梦》中的女人,无论黛玉、宝钗,还是凤姐、平儿,哪一个不比憨憨的宝玉复杂呢?女人的内心更敏感,更微妙,〃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句子,也只有女词人才吟哦得出来。采用一个18岁女孩的视角来述说《刀子和刀子》的故事,还在于一个孤独又倔强、倔强又脆弱的女孩子,特别让我怜爱或心疼。我希望我们通过女性的目光看世界时,会多发现一些幽微的角落,和隐秘的内心。
2、书中对女主人公〃风子〃的心理活动有很细腻的描写,甚至一些读者以为作者本身就是女性,你在写作时是怎么把握的?
答:男人都是在女人的手上长大的。有一个词叫做〃大男人〃,其实自高自大的男人,大大咧咧的男人,最在意的还是女人,最用心去揣摩的,也是女人。中外小说中最让人难忘的女性形象,几乎都出自男人的笔下。舞台上最不朽的女人,也是由男人来塑造的,想一想,今天的女演员,谁比得过梅兰芳?这真是一个大秘密,我说不好,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3、你在后记中说〃你熟悉这部书中的每个人〃,这种熟悉是否来自于你学生时代的经历?
答:福克纳说过,〃做一个作家需要三个条件:经验、观察、想像。有了其中两项,有时只要有了其中一项,就可以弥补另外一两项的不足。〃他说得真好。在这部我写得呕心沥血的小说中,我的确是融入了自己青春时期的体验,但也有对当下生活的观察和想像。在我动笔之前,书中的人物就已经存活在我的体内,和我的欢乐与疼痛一起成长。换一句话说,他们受孕于真实的经验,继而被作者的人生积累哺育长大。写完《刀子和刀子》,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我有些恍惚,不大分得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4、很多作者在写第一本书时,选取的题材往往是他最熟悉的生活,而据我所知你1995年发表的第一部中篇小说《衣冠似雪》写的是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以后的《午门的暧昧》、《如梦令》等都是历史题材的小说。为什么要在写作近十年之后,才下笔写这段自己熟悉的生活?
答: 一个敏感、诚实的小说家,无论他是否已经黯然老去,都注定要和青春有一次刻骨铭心的重逢。因为他今天的幸福或者是痛苦,种子都隐藏在一晃而过的青春期中。但要真正写好一部青春小说,也的确要在走出青春之后,走到一个高度来回首往事,那时候,我们会发现当初只看到表象的东西,都露出了它们的真相。这个高度是由年龄、沧桑以及写作的技巧积累起来的。小说中的主人公还是迷惘的,而作家的内心此刻已经雪亮了。塞林格写《麦田里的守望者》、春上村树写《挪威的森林》,都已经是人到中年了,但这两部书恰恰成为了青春小说中的经典。
《刀子和刀子》的故事在我的内心孕育了十几年,而我最终完成它的时候,我刚好四十岁。四十岁,是应该不惑的年龄了,应该对逝去的青春有一个交待了,我交出来的东西,就是这样一部25万的作品。
5、都说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乖〃了,所以现在的青春小说也都是〃甜腻腻〃的,即使有青春的反叛也是恶作剧似的小打小闹,看不到你小说中描写的那种惨烈和残酷,你觉得〃青春〃的含义,在你那个时代和现在有共通的地方吗?你的小说能引起当代年轻人的共鸣吗?
答:〃甜腻腻〃不是青春的真相,正如发嗲的韩国电视剧不是韩国校园的真相一样。当我们在挥手之间朗诵出〃青春〃这个字眼时,它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