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西域东行记 作者:陈继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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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箭法。”
“纪晓岚称赞额鲁特,也称赞对方。”
这时,额楞已将对方射落的山鹰,献到纪晓岚的面前。
一箭正好穿过山鹰的颈。
纪晓岚更注意那支箭,箭头是双棱,箭尾是双翎,制作得比较精巧。这种双翎双棱箭,是提督府专用箭,而且只有佐领以上的官员,才配有这种双翎箭。佐领以上的官员,纪晓岚几乎都认识,对山那位射箭者,似乎很陌生。
对方依然没有与纪晓岚他们打招呼,只听又是一声唿哨,对山的五彪骑,又在蛇岭的小王上飞驰而去,峰回路转,马蹄声渐渐远会了。
这批神秘的骑士,匆匆来,匆匆去,只留下一支箭一只鹰。
纪晓岚将山鹰过目弩箭,抛给施祥保管。
额鲁特绷着脸始终没说一句话。
额楞脸上有一丝得意的神情。
只有玉保在嘀咕:
“他们是些什么人,巡逻的官兵?还是强盗玛哈沁?”
这也正是纪晓岚在思索的。如果是山问的巡逻官兵,为什么不与他们打招呼?如果是玛哈沁,为什么那五个骑士的穿着又并不显得草莽气。又为什么要射鹰以显示武艺,或以示警告?又为什么额鲁特与额楞对这些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因隔山相望,无法辨认,其中有否昨夜山洞中的神秘客。
这时,对山又发生了一件怪事,传来了悲凉的,凄心动魄的哀歌声。就是昨夜纪晓岚在帐篷中听到的,那荒野中的悲歌。此刻在空山长啸,在山谷问呜呜回响,仿佛是来自空墓的回声。
阴风伴着悲歌,令人毛发悚立。
大黑犬“四儿”又对着蛇岭在狂吠。
悲歌渐渐地远去了,但始终不见人影。
忽然,平地一声虎吼。空中一声惊雷。
一只斑皮猛虎,威风凛凛地雄踞在山岗上,两只虎眼的的发出蓝色的电光,直刺人心。
最前面的额鲁特急忙后退躲避。
其余的人也慌了手脚。
额鲁特的马走得更慢了,于是,大家都相应地放慢了马的速度。这样的速度,已等于是信步。纪晓岚的赤骏马更是利用这样的机会,在这天然的草料场,大饱口福。纪晓岚回头看,他的那匹小黑犬“四儿”,这时,也坐卧在玉保的那辆车上,在细细地啃一块骨头,——看来小犬也在松弛松弛。
骑在最后的依然是额楞。
马在往前走,额楞的视线却转向隔着山涧那边的婺座山,那倾身倾听与搜索般的视线,紧盯着对面的半山腰,似乎在警惕著有什么动静,或者说也许是盼望著有什么出现。
与这座虎岭对峙,对面还有一座峰,那就是蛇岭。中间隔着深涧,虽然隔山相望,连弓弩都可以射到对岸,但可望而不可及,——从这里到对山,要绕王翻过雪岭。
遥望蛇岭,要比虎岭还要险峻得多,狰狞得多,险恶得多。整座山阴森森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又像个巨大的坟墓。他正在向这座旁人为他挖掘的坟墓走去。那里就将是他生命的边缘,人世的最后一程
纪晓岚望着对山,想着。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也引起了他的警惕。
纪晓岚仔细辨听,马蹄声响自对岸的蛇岭。
一骑。二骑。三骑。四骑。五骑。共有五个骑手,在对面的险峻狭窄的山王上策马飞奔。这些骑士,都一式地跨着黄骠马,都一式地披着绿斗篷,都一式地戴着滑雪帽。在这样狭窄得只能容一人一骑的崎岖的山王上,像在平地一样飞奔,没有高超的驭马术,没有过人的胆量,没有对山形地貌的相当熟悉,谁也不敢在下临深涧的这条盘山的羊肠小王上奔马。
纪晓岚一行都停住了马,注意对山的五匹飞骑。
纪晓岚见额楞的深凹的眼窝中放出了光,额鲁恃则脸紧绷着。
对山骑士的斗篷与滑雪帽,使纪晓岚想起了昨夜山洞中的匣影。
对山一声唿哨,奔驰的五骑都勒住了马缰,马的前足腾空,仰脖齐鸣。
看不清对山骑士们的容貌,但一个个都显得很漂悍。每人都斜佩一把大砍刀,手中都挽着一张强弓。
对山的五员骑士,也不问话,也隔山打量着虎岭的一行人。
两只山鹰,正在虎岭与蛇岭上空飞翔。一只山
纪晓岚要躲避已来不及。
这时,纪晓岚马前冲上一人,居然是老仆施祥。横在猛虎与纪晓岚之间。施样从腰间擎出一把短柄利斧,锋刃约有八九寸。一边叱呼纪晓岚急退,一边拦在马前,将一柄利斧横在胸前。
自发利斧与猛虎对峙着。
正当纪晓岚退马之时,猛虎一声吼,猛扑过来。施样将头一偏让过,举起手中斧,虎自施祥头顶跃过,狂啸一声,扑倒在地,血雨淋漓。施祥用脚将虎翻了个身,然后在虎皮上把短柄利斧上的鲜血擦去。众人带着忐忑的心跳,围上前来。这只猛虎自颔下直至尾间,被利斧剖裂,连内脏也流了出来,虎目暴视,仿佛为屈死在这白发者翁的斧下而不付。
施祥从虎口救了纪晓岚,又猎了一虎,除了一害,而且是那样干净利索。面对猛虎时。又那样白发英迈,老当益壮,连额鲁特与额楞也不敢小看这位老翁了。
施祥除了这只猛虎后,又悄悄地站到一旁,一刹那,英气内敛,不像个除虎英雄,又像是个衰迈的老翁。
大惊吓过后是狂喜。
玉保提议,就在这里烤虎肉,美餐一顿。
于是,剥下虎皮,晾在草地上。这里正好有野草与枯树,用打火石燃起了篝火。把马放在上风头,在远处任它们吃草。这些马见了死虎还不敢靠前。
烤得半生不熟,就在烟薰火燎中,大啖虎肉。居然一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美中不足的是,还要攀越天险雪岭,大家只能喝一小口酒。
一行人中,除施祥外,都是第一次尝虎肉,一个个放口痛吃,连同那匹小黑犬。也像餮饕之徒,猛吃一阵,风卷残雪,也只吞去了半只虎。还是玉保最积极,又砍下几根树藤,将虎肉串起,捆在车上,把那张虎皮也一并折起藏到车上。
待大家继续启程,玉保那得意洋洋的神态,仿佛他才是那打虎的英雄。
老仆施祥,依然默默无声地紧随在纪晓岚的马后。
连纪晓岚也是第一次看到施祥有这样的能耐。以前,施祥是他父亲纪容舒的忠仆。纪容舒在乾隆29年(公元1764年)仙逝后,才跟随他。平时这老仆,忠厚持重,纪晓岚只知王施祥略有些武艺,略懂些文墨,想不到他还有这一套除虎的绝技。而且从未炫耀过。几十年来,施祥能那样深深地藏锋不露,决非寻常之辈。
纪晓岚记起了姚安公纪容舒临终时曾嘱咐:对施祥不要以一般仆人待之。似有所指。
看来,到处是谜,连他身边的施祥,也是个谜!第六章 雪岭怪客
雪岭是达板峰的最高处,终年积雪。有一首诗是写雪岭远眺的景色的——
雪是山之衣,
云是山之冠,
修洁复修洁,
容君面面看。
雪岭远眺,景色美极了,就像是一位披着自色轻纱的美女子。
雪不像虎,不像蛇,外表那么凶恶。雪似乎是那样的柔润,那样的皎洁,甚至是纯洁。美哉,雪肤冰肌,令人神往着迷。然而,转瞬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中,酝酿着肮脏的勾当。在雪的外衣的掩盖下,深藏着死的陷阱。雪片与雪片聚在一起细细地商量着一个致命的打击,在人们并不防备的情况下,发动突然袭击,于是柔润的雪,粉妆玉琢的雪,洁白晶莹的冰,组成了一个阴谋集团,人们连呼救声也来不及发出,就被深深地压进雪崩之中。
长身玉立的美人,刹时变成了披着白色丧服的罗刹。
天地间挂满了丧幔与哀幛。
雪地中的大大小小隆起的雪堆,就像是白色的义豕。
纪晓岚对雪岭,不知什么缘故,总引起那些不吉利的联想。
他有个预感,危机越来越迫近了,然而,谜也越来越多了。
纪晓岚是个细心的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前面领路额鲁特,似不经意的样子,在转折处,叉路口,休憩地,用他那柄日月斧,在树干上,砍出个月牙状。这是额鲁特在他们经过的地点留下了路标。额鲁特在前边煞费苦心地砍出指路标,殿后的额楞,则在后边依次把额鲁特的月牙标记破坏掉。——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动作,纪晓岚都一一看在眼里。
马一步步地探雪行走。额鲁特在前边引路,在雪地里踩出了一条王。后面的马则顺着前边踩出的足印走。纪晓岚的那匹赤骏马,在雪地辨踪上很有经验。这是匹天山牧场放牧的军马,在雪地里走马,很有灵性,不必主人驾驭,它自己会顺着前边的足印很有灵性,不必主人驾驭,它自己会顺着前边的足印走,有时,还选择更好的下足处。
雪在马足下,踩得滋滋地响。
纪晓岚不由想起少年时颇有些淘气的事来了。那是乾隆:年(公元1刀6年),他才13岁,他与东光的李云举、霍养仲一起在家乡献县崔庄的生云精舍读生。教师是姚安公的同年,进士出身的陈白崖。陈白崖曾任过颖川县令,为人梗直,在宦海中滞留,赋闲在家。被姚安公与霍养仲的父亲云和同知霍易书一起请来。
陈白崖是个瘦高个,40多岁年纪,因为长了一部花白胡子,一头斑白头发,连那根长长的辫子也花白相间,看上去显得有些老态了。陈白崖课授很严,也很有些学问,也写得一手好字,在生云精舍的书室内,就挂着他手书的一副对联:
事能知足心常惬。
人到无求品自高。
平日里陈白崖倒也显得澹泊,心境宁静,一如他自己的手书。不过,他有个嗜好,酷爱杯中物。有酒就喜。酒德又颇好。每次几个老友相聚,——经常是在纪家。人家不与他于杯,从不动酒杯。人家与他对饮,他爽然奉陪,不论是一人对饮,或是数人轮番与他车轮大战,他都一杯杯从容而饮,对手们一个个都醉倒了,他依然像是没喝过一口酒似的。
每次聚饮,纪晓岚之父纪容舒,霍易书、李露园这几个酒友都一个个败在陈白崖的杯下,喝得酩酊大醉。到最后,总是陈白崖一人独醒,指挥僮仆,将醉倒的人,扶上睡榻。众人七横八竖醉成一团泥时,陈白崖取过一把剑,在中庭月色下,把剑舞得寒光霍霍。边舞还边哼唱起词牌,特别喜吟的是辛稼轩的长短句,尤其是那首《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玄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陈白崖乘着酒兴豪迈长啸,将诗词与剑舞,文采与壮姿合而为一,溶而为一。将一腔才华,满腹豪气灌注在霍霍剑光中,如惊虹蛟龙,这时的陈白崖,丝毫没有那种下世的老态,而是英气勃勃。
挑灯舞剑后,他又到睡榻前,看到那些不胜酒力的老友们醉倒时的可笑姿态,不由放声做笑,嚯嚯哈哈……笑声从低音到高声,包容了自豪、自叹、自笑。自悲,音调的多音阶与感情的多层次。
于是,他悲愤地还剑入鞘。
又取过灯,来到琴台,端坐在七弦琴偷,凝神片刻,似乎在把刚才的感情的波涛,平静下来。
然后,抚琴一曲:官商角微羽……
琴声清音逸然,如野鹤闲云,在万里碧空中悠然飞去;如一叶轻舟,在平静的湖水里,缓缓地荡漾;如露水凝成的滴滴露珠,在叶片上悄然地滑落;如看到…轮表里俱澄澈的皓月,刻挂在静谧的天字;如一个静穆出世的人,超然地面对暄哗而骚动的尘世。
无所求。无所恨。也无所思。
寰宇静极了。动都不动了。凝然了。声音也远去了。在天涯消失了……
仿佛是陶渊明的诗意:静寄东轩,悠然采菊。
蓦然,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拨弦,二阵地动雷鸣般的滚珠,火山暴发,晴空炸雷!
醉眠榻上的几位都惊惶地静开了醉眼,朦胧着看了看弹琴的陈白崖,又沉沉地睡去了。
这时,纪晓岚感到,他的这位白崖师,并非己超凡绝尘真正做到“知足”与“无求”。
日子长了,这些酒友们,又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到外面找个清静去处,仿槌羲之兰亭序的情景,曲水流觞,老夫聊发少年狂。
暮春三月初三,正是菊亭序会的日子,陈白崖放了纪晓岚等几个学子的假。一早,陈白崖就找出了方竹杖,那是陈白崖在作县令时采集到的名贵的方竹。白崖用方竹杖挑起了一只酒葫芦。葫芦里装满了酒。纪晓岚注意到,他的这位老师,出得门来,在生云精舍的墙上贴了一张酒壶标,走到胡同口,又在墙上贴了个酒壶标志,纪晓岚好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