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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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知依旧毫不避讳的带着他——宠溺的,让他几乎是并坐在身边,而他的姿态也渐渐看不到困惑与不安,比上次见到更为平和,也出现了一抹生的红润色泽。抬起一只手,将自己桌上的酒让人送过去一瓶——这样的礼遇,和知转过身叩首致谢,而他,只是用眼睛低垂着行礼,并且在抬起来的时候微笑了一下。
日光下看起来,他的睫毛并不长,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瞳仁黑白分明,只是流转间异常灵动,而不时,他又凝住了视线——在看什么?他会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凝注而神往,浮起了一丝浅浅笑意,那眉梢眼角,便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媚感,仿佛那薄细的眼角上,抹了蜜、揉了粉、凝住了秋水……
便是风流,便是千转百回,便是万劫不复。
浓浓花香也透不过雨帘,却只觉得他的蹙眉和婉转的动作穿过了雨和雾,尽收到我眼里:和知也真的是很大胆呢!居然在这里就敢抱他。也不怕被我看到?他喘息着靠在和知怀里让他帮自己整理衣服,和知手里的柔软怀纸在衣服的内侧里擦拭着,而逐渐从喘息里平复下来的他,连腰都在和知的掌控里逐渐的不再颤动……
我渐渐的习惯经常可以看到他的脸的日子了。
有没有和知在都可以的日子里,见到他,也许只是因为一支好曲,又或者为一盏好酒,他会露出一个甜而淡的笑容,让和知看到,让他疼爱的那种笑容。而我,只因为了山里的那株清绝杜鹃得到了他的一次悠然而笑……我看住了他的侧脸,似乎能感觉到和知的“疼爱”的缘由——坚强却又病弱,弱却不柔和,虚弱的气息里,仍是那么一股刀剑的锐气贯穿他的全部。
别样牵扯人心吧?
似乎与和知的感觉不同的,可以亲近的男人。
因了一场山里的冷雨,我见了他的身体,并不觉得怎样啊……毕竟是男人,我喜欢的那种细腰美女要有柔和的腰肢和纤细的大腿,皮肤一定要是洁白而透出粉色香味的甜美触感——他毕竟是男人,虽然皮肤的确光滑苍白,不过依旧是男人。
那天我想我对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欲望。
只是觉得他果然很弱:肌体的虚弱似乎是薄的皮肉挂在纤细修长的骨头上,细则细了,抱起来咯手的要命……他靠在我怀里,轻合着眼睛,因为这样的温暖居然睡着了!
想来经常在和知的怀抱里入睡吧?这样习惯于人身体的温暖,贪恋着人的温柔的他,让我心生怜惜。
不过也有疑问,
——这样的人,怎样与刀光剑影相连?
我的疑问一直存在着,但是不久之后,我也见识了一次。
在狭小的回廊和殿室里,他只是在躲避,即使那个男人步步紧逼,他的目光盯住了雪亮的刀锋,灵活的移动着步子,挂在脸颊上的一条血痕,不停的滴着一颗颗嫣红……落在雪白席地上,点点如血梅——
“住手!无礼!”我身后的随从喝出了声,而我也加上了一句:“谁许你带刀上殿的?”
跪下来的一群黑压压的人群里,他甚至没有擦一下颊上的血,他没什么话,甚至我亲自杀掉了那个密探,他连眉毛都不跳一下。直到那一口气血浮动的鲜血吐出来……
——那是第一次,我对他的存在感到了困惑。
你是个活人吗?
为什么你的眼睛除了对着和知之外,总是如斯平静?
血溅五步,连我身边的随从都吓得变了颜色,那些侍女连叫都叫不出来的缩成一团……而他,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只是无语的看着我手里刀,刀上滑落的血。
带着一点细微的跃动眼神,完全不是那个需要我在雨里保护遮挡的虚弱男人,不是那个会在我手臂里入睡的病者,他只是一个,冰冷的,带着血的死气沉沉的人。
那双眼睛,不是沧桑,没有激动,这个是一味的无动于衷、漠不关心,一丝波澜都没有。
——毫无生的气息。
我帮他拭去颊上的血痕,他的皮肤还是活着的温热感觉呀……
无人的午后,绿荫满天,他的眼睛,飘过了江户城里的浮云,淡淡的,信口却又是在我的要求命令下说起了他的那些过往:身为寺田的武士,在江户的商人,赦免状……血痕还在他的嘴角,他说着话,似乎是没人可倾诉一般,连口茶都无暇去喝,带着嘴里的血腥,他这样喃喃的述说着过去的那些岁月:妻子,碟……他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一丝丝高亢的喉音:“她……”他用着温柔但波动的声音提起着她,她的名字,她的长发,她的刀法。
我迷进去了。
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某件东西是可望不可即的。
我同样、依旧、仍然将和知当兄弟,但总是希望他并不在。他不在,他就会仿佛属于我般在我面前露出更多的喜怒哀乐的种种面貌来,那是隐密而偷偷的乐趣,甚至这种越来越想占据这个人身心的欲望日愈高涨的一天天里,我依旧明白,他是属于和知的。
无论他承认或者否认,他的眼睛在等待着和知的出现——他会看着庭院的尽头,似乎等着谁的身影出现,举起筷子,他很习惯性的等着什么,似乎有个人会为他挟菜倒酒——那一点点的酒,无色透明的,他浅浅的尝着,因为长卫门和小君的半带笑的强迫而只能喝那么浅浅一盏——他会转头看向另个方向:即使我这个将军世子坐在对面,他的眼里,依旧并非是我。
只有对着我送的花的时候,他会笑。微笑着,欣赏着,全神贯注,似乎他的生命,只剩下对美丽的感恩而非凌驾其上的生存感……
当雨水从湖面上升起来,我身边的女人笑着,而我的正妻因为怀孕的后期,已经不方便出席这样的宴会,甜腻的空气里渡渡着夏日的独有郁闷。他的眼睛和人,就在我的眼前,但是距离无限远……那是一个独特的空间,那是一个独特的人,雨与湖,天与地,纵然他在我身边,我伸出手,却仿佛根本无法触摸到他。
我想分享,但还没有独吞的意思。
所以……
现在,我抚摸着源,冰冷的青瓷,有着凸凹的花纹,月光洒在那上面,阴渗渗,黑色的光,映照着现在我手中这盏苦涩的冷酒,酒色,亦如那天,雨中的雨青天空……
我被利用了,不是么?
为了你,我在那个郁闷的雨前,瞬间就背弃了二十余年的情谊。
而你,那双清亮如水的却死寂落漠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爱过我、看过我。
可是我不能否认那是段快乐的日子,蒙上双眼,看不到你为和知所有的波动、悲恸、哀伤与仇恨……最少,他曾经在我的身边。
他也会有笑容。
记得每个清晨,他的睫毛闪闪,他的慵懒,在我臂弯醒来的沉重的温暖……会微笑,带着不由自主的放松,在我的身边在我的眼光里的他,会笑。吃东西时挑来拣去的习惯,让我总是好笑的顺着他的心意将他爱吃的东西一一挑到他碗里,总是记得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总是如同以前的某些人一样,带着笑不许他多喝酒……他的眼,他的声音,他的肌肤的味道、汗水,肉体痛苦与快乐时的泪水……
常常做恶梦。
前半经常是美梦,梦到他的活生生笑容,梦到下雨前的那个傍晚,他的泪水,他的汗,带着一点点的香气和热气,在我的臂里怀中……冬天来的时候,惧冷的他靠在我怀里那份沉甸甸温和热量……额角下面细致的眼角带着眼波的流动……雨声淋漓在耳边,细雨滴滴答答声声在耳……
然后他举起了血水横流的手,朝我转了过来,他的咽喉不停的滴答着鲜血……
那些雨声,都成了一声一声连续不断的血流……
雨成了血色的。
可是梦总是醒不来……和知总会追上来——无论我怎么努力闭上眼睛,和知的眼睛总是出现:空洞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死寂一片,却不停的从嘴里涌出鲜血……
死!真的是解脱吗?!
我请了高僧来讲经,佛法上说众生众相,生死涅檗。
他们都在说将军近来平和慈悲了许多,“原来听经学法也真有益处!”他们都惟恐步上寺田和相泽的后尘吧?爱佛之风,在江户开始风行。
相泽实际上已经灭了。
和知只留下了一个幼小的女儿,已经命朝仓家的人代管相泽藩——至于将来,就指定朝仓家的随便哪个儿子娶了那个小女孩,相泽的血脉就这样流下去吧……
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厌倦了佛法。
看着经卷焚烧在火中,看着被驱逐的僧人被踢打着被驱赶出去……烦躁的心情就如同这火,不能平复。
佛所答不了的,我的疑问太多!
死是什么?
死后真能成仙成佛吗?
死了,来世我不需要成仙成佛,我只愿,再世为人!
揪结的心绪终于抓到了一出口。
那是源死前告诉和知的话,时至今日,我突然从尘封的记忆里记了起来:“来世!”
这一世,我享够了荣华富贵,人世间的尊贵显荣,我得到的太多了。
为什么,我还是这样的不能满足?
每天政事繁多,其实惯于处理也就还罢了。
庭前的秋木春花,季季年年,我似乎没什么感觉。
后宫里依旧是佳丽成群美女如云,我的正妻铃去世的那一天,也是个阴冷的冬日,她是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染上了重病,缠绵病沓不久就不支了——我听着僧人们的诵经声,实在是很想问一声:铃,死是什么感觉?
我已很久没有与她亲近谈话。
总觉得聪慧如她,定会觉察我的焦躁与孤寂。
而我讨厌,被女人安慰。
宁可,孤寂而死!
现在的我,也不常去回忆了,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随着年月而淡漠,尘封起来,不提,不想,就不去揭开自己曾经爱得那样深那样痛苦的过往。
再后来,我也要死去的时候,
——我想我已经不再有疑问。
我只愿,再世为人。
我只愿,再与他邂逅相逢。
我只愿,再一次,和他的命运相连。
我是一只死鬼,别离了人世,飘荡在黄泉的边缘,每天每天听着鬼哭的悲哀。
我平凡的,如同世界上所有其他的灵魂,不再与众不同,不再高高在上,也不再享有着德川这个名字的荣华富贵……
寂寞的沉睡着,等待着来世醒来的第一缕光明与他的笑脸。
在此之前,我沉睡着,有源为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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