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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伤逝-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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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坠下来的,纷纷樱雨里,杂着粉白或殷红的纷乱…… 
一起堕落了吗? 
心变为红液的成熟,和着那未变的苍白……就那样一起堕落了…… 
美丽, 
然后在那刹那,再一次,为自然所有的一切美丽而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因为我还没有死。因为我还在这里看着这一切,所以,让我感到热意的,一定不是这樱,这月,这星,而是我生命的热量。 

世子最宠的乐师在吹起了骨做的角笛。 
没有三弦的激越清扬,也无八丈萧的混厚,只感到凄凉的美的角笛声一直和着月幽幽呜咽,世子他……果然是个风雅的人啊………… 

——如果他不再用现在那种好奇的想挖出什么来的眼光看着我就更好了。 

——好象是饱含着兴趣的刺探眼光,并没有什么话要问,却是深深凝视的目光……研究着,决判着,似乎在问:到底和知是喜欢你哪里啊?告诉我啊?我怎么不知道呢?奇怪啊? 

……眼神交织的时候,好象可以听到他心里即将满溢出来的重重疑问…… 
而叶屋,只能将自己的懦弱,病怯,无力来让他看到一个最难堪最没有男人气的一面。 
而至于为什么……请问这个人。 
——看向自己的温柔眼光,嘘寒问暖的手与语,随时随地想要靠近,几乎想要不顾他人视线的想接近的欲望…… 
有点想笑呢…… 
这世上喜欢“老男人”的男人,可能只有和知一个人了吧?! 

日东升,月西沉。 
天地在月已暗淡星已暗淡的时候居然这么冷这么黑啊? 
点燃的篝火和身边的围障都要遮不住那清冷的春寒了……和知再一次伸手在几下握住了他的手,没什么意思,只是想为他暖一暖………… 

歌舞也将结束,喝醉了的人们热的已经把衣领解开了,花的雨天也将在最后一阵的夜风里宣告结束…… 
宏政最后一次举杯: 
“饮尽此杯!” 

恭敬举杯,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眼光,然后那只手还紧紧的在和知的温热手心里…… 
微笑举杯,看着世子包容的赞许的有许多将来在里面的眼光,那只手紧握着这生的爱…… 
温和举杯,看着从来没有看过的和知的真心微笑,突然地感觉自己所在的地方竟是寒冷而踞高…… 

于是, 
饮尽那杯。 

命运的奇妙啊,在于人心的莫测。 
每个人伸出手,将自己的心缠上命运的绳索, 
而又在莫测的地方,因为莫测的原因, 
转向了谁也不知道的方向。 

(二十九) 

听那个背弃了主人的侍卫说, 
那个叶屋竟是一头被病痛伪装过了的野性夜鹫。 
野性,黑暗,让人恐惧的危险。 

于是宏政用了有生以来最强的好奇心去看他的眼睛——是分外的冷漠。对别人,对他自己都是毫不在意的冷漠,却在和知的凝视中露出了一点生的气味。 

那夜里,在最凄凉的角笛声里, 
他澈亮的眼眸里,出现了色彩——是映在里面的樱之色吗?还是那月之湄?星之璀?抑或是一种宏政出生至今没有见过的痛苦神伤呢?不知道,只知道在和知与他对视的片刻里,浓烈的情感已经盖过了所有的天地。 


可是, 
男宠? 
男宠啊?……男宠不都是那种可爱漂亮的小侍童,或者是俊美粉气的旦角吗? 
男宠的意思……和知也和他做那事吗? 
身体想来也是看上去那样的清瘦苍白吧?尖刻的下颌曲线蜿蜒而上的是纤薄的唇,鼻尖,眉下,闪烁着清亮光芒几乎压倒月与星的修长双眸……如果说那个叶屋身上有哪里是分外惹人心的话,就是他的眼睛了!凝视一下,黑的瞳仁就好象印在了心里,即使现在闭上眼,那里面的无边哀愁就涌了上来…… 

铺天盖地,一个闪神就已经万劫不复。 

问过和知:你是怎么弄到他的啊? 

和知微笑微怔,然后回答:他就是我剑术恩师的儿子。 
——嗯,听那侍卫的话,叶屋就在那样的病体喘息中连杀两人,刀法之凌厉,那时几乎没有一个人敢移动半分……压倒一切的恐怖的力量,鲜血的震慑而非言语。 

宏政不由得又兴起想看看他刀法的意思。 
毕竟,将军家世代教习的柳生新荫流是重在防守,进攻却以稳重混厚见长。目的自然是要让每个将军家的人防人刺杀而不是去攻击别人。 

嗯……他那刹时间电光火石的连劈两人的刀法一定很好很强很………… 

和知微笑微怔,然后回答:他旧疾又犯,还是………… 

那年春天将尽的时候,满城的杜鹃开的胜火。 
在和知宠爱姬妾的檐下微雨中,却有两树从夜里就扰的宏政无法安眠的白杜鹃。 
清晨的时候,翻身爬起,对着开盛的一树泫白正坐。 
——你想对我说什么?为什么在夜里还要来入梦的扰我?为什么?你想让我想起什么呢? 

带露带雨,带着最傲然最凄绝的白,那一朵朵开或半谢的花仍是高傲的挺立在雨里…… 
忆起了自己的白梅。 
也忆起了那个月如钩星如斗花如烟的夜里, 
那个人的眼睛。 
天地可以在里面吗?所有的爱恨愁伤可以全在里面吗?为什么,那里就是一整个深渊? 

纷纷扬扬的白梅太纷杂,转瞬转变转瞬坠落的绯夜樱太凄凉,什么可以形容如此震撼地跳入我心里的那个人呢?如此的,在夜里扰了我的那个人那双眼…… 

只有眼前的白杜鹃。 
——即使在这万丈红尘中,在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哀伤里,他也如这单瓣的、一朵独立的、清傲绝伦的白杜鹃! 
遗世而独立。 
想起了他朝的汉诗。 
——即使不是佳人,即使不在空谷,那人也如雪似玉仿佛尘世间的带露白杜鹃。 

站在红伞的方寸天地间,静待跃入心里的那唯一一朵。 
剪下来,俸以清泉,佐以天目黑釉的短罇,然后就在那样的雨里,碰着逐渐在手里热起来了黑釉瓷,听着雨滴答在车顶的淋漓尽致,然后看到了那在清晨里也濯濯清亮的人——他的黑翦眼眸看着自己手里已然温热了的黑釉、白朵—— 

“真美………………” 

然后, 
所有的发痴果然觉得值得地天经地义。 

(三十) 

和知原来的大嫂节子要改嫁给新近丧偶的近江藩大名,而在藤花开的五月来到了江户。盛大的婚礼,和知也去送了礼物,毕竟现在她是别人的正妻了,没有特别地亲密。作了大名正妻,节子也将长留江户为人质。于是在那不久后世子举行的藤花宴上,节子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和知的“剑术老师的儿子”。 

和知的笑容是没看过的专注呢…… 
而世子也……好象认真的不得了………… 
真的吗?真是……什么“剑术老师的儿子”吗?…… 
啊……深究什么呢?没什么值得深究的。 
——那两个人啊,怎么说呢?了解和知就相当于知道世子,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节子微笑着用目光向那个人行礼了,微点了一下头——他那毫无表情的眼睛冷漠的马上滑开了……却让人有一种被寒冰刺过的战栗。 

算了。 
刚刚想转开头的时候,却发现淋漓的急雨淋透了浓紫的藤花架,所有人开始纷纷走避。 
——世子在被侍从环簇着离开之前还回头叮嘱了一下和知和那个人…… 
然后和知几乎是抱拥着他进了南院。 

无聊的喝了茶,刚刚的微醺也渐渐散去。 
雨势越来越大,紫藤也纷纷垂头,刚刚的晴日突然也掩在了阴云里。 
——一件乐事中途被打断终究是不太高兴。 
刚刚避雨的时候特意让人去告诉和知带叶屋去南院休息——看着他们视线交缠的刹那,宏政因为知道他们是情人的关系而自己没由来一阵心惊肉跳……那个……怎么会呢?怎么会和那个老男人在一起呢?怎么样和那个老男人在一起呢?无法想象呢…… 

——叶屋那个人啊,从外表到内在好象都是冰冷锐利的,即使在病体虚弱里那双澈透眸子里的光华流转间也是美的无法形容…………即使是冷漠也罢啊!怎么会呢?那个人怎么能有那么样的一双深到惊心动魄的眼睛呢?………… 

更无法想象他在床第间的样子了………… 

身边的近侍体味到了阴暗雨里阴郁的主人,便自作主张的去打开了那箱荷兰商船的进奉的珍奇新奇玩艺——那是每年航行来的荷兰商船的旧例。在一阵热心的笑语劝解中,宏政拿起一只形状奇特的望远镜来——望远镜这种东西,早在宽永年间,航海的荷兰红毛人就随着火枪这种东西一起带来了这里,那种长长的、单筒的铜制望远镜和现在手里这只奇特的双筒的完全不能比呢! 

很轻的白铜制作,双眼望去,清晰极了!那边佛龛琉璃顶上戏嘻的乳燕也看的一清二楚了。 
“真是好东西!”来了兴致,宏政借着它在雨中四望——湿淋淋的柳绦间早来的黄莺飞舞,经雨的鲜花,淋漓过后更显娇艳的藤花架………… 

看得都累了。 
宏政垂下了手。 

于是,和知的影子就跃入了眼瞳着。 

敞开的南院的一扇门,因为正对着一角白沙庭院、正对着一丛郁竹,得到了那人的青睐吧? 
褪去了外袍的青色夹衣,发丝也是其青,颊也是苍白,嘴角却浮着一丝恬然的微笑……靠在和知的怀里。 
——似乎在低语着什么,似乎在说笑着什么,叶屋的嘴角弯起地更深…… 
然后和知也笑着微俯近了他白晰的额,笑着,却突然在他的额角轻轻一啄…… 

咦——咦——?! 
宏政听到了自己的心久违了地狂跳起来!口干舌燥……是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男女间事的青涩害羞吗? 
长长的望远镜亦不觉得重了,挥手赶开了近侧的侍从—— 
——坏事啊?还是关了门,一个人偷偷乐才是正经滋味! 

缠绵而又激烈的吻,和知将他捧在手心一般。他也很柔顺的靠在和知肩膀上。只有唇和颊在相互厮摩触碰,温柔的,看得到和知满溢的珍爱。 

好象也可以听得到衣履触地的轻响,相互拥抱时的释然,甚至可以望见叶屋乌亮眸子紧闭时渗出的一滴泪……………… 
和知又在吻他了。 
微启的薄唇,迷乱的手与眼,叶屋的手从浓厚青色的袖中掉了出来,苍白的,覆上了和知的肩膀……完完全全的,相拥在一起的甘醇……两情相悦………… 

今天来赴宴所以叶屋里面穿的也很正式。被解掉了腰带,掀开的内衣下摆,微敞的白色胸膛……和知没为他完全脱下,只能在和知抬头的瞬间偷窥到那纤薄胸膛的部分……欲掩不掩的,却更令人着急! 

——恨不得在和知耳朵边大叫:快上给我看! 
——却仍胆战心惊地感到……一点点的别扭………… 
宏政从来只喜欢女人。尤其是那种纤腰一握的可人儿。 
至于和知,他倒是向来喜欢艳丽大方的丽人。 
男人啊?……其实倒是听有人说起男妓…………“和女人没什么差别!一样插进去就完!”粗俗的话,记得当时所有的人都一脸色色地笑了起来…… 


和知伸手到叶屋弓起来的腿间去了…… 
叶屋向后仰起的颈子上,似乎隔着雨传来了剧烈喘息的声音…… 
然后好象还没有折磨够似的,和知将脸埋在了他的下腹去……叶屋倒吸一口凉气……猛烈的颤抖起来…… 
——应该感到别扭恶心感到肮脏的啊! 
宏政却被叶屋那似痛楚又似甜蜜到即将疯狂的表情给震慑住了! 
好美…… 
凄厉的眼神迷离了,抵死不张口求饶的忍耐,因为所有的疯狂刺激,痉挛的纤细四肢无力舞动着…… 

——从来没见过一张扭曲的脸的五官却因为凄厉的快与痛而美到如此这般的无法形容! 

和知好象在用指头摸索着另一个更痛楚的地方……叶屋微微抬起了头…… 
——好象顺从地深深呼吸着,弓起的腿被和知更深地弯起来,痛苦的将身体蜷缩的姿势,叶屋却又闭上了眼睛躺下去……包含的,允许的放松。 

宏政对准了他的脸想再去寻找小小的方寸里他的眼睛,那眉头刹时间皱紧了——却立刻被和知的唇遮盖去了……于是叶屋整个身体在冲击下开始微微的晃动…… 

——异常活色生香的画面却一阵阵的撼动着人心中最悲哀的一面! 
——因为再怎么贴近的身体,却仍在散发着不能结合在一起的寂寞痛苦…… 

为什么这么想呢? 
宏政也觉得奇怪。 
是叶屋那迷茫的眼神?是他虚弱的气喘?还是他在高潮时凄凉绝到快要死去的挣扎?! 
又或是和知疯狂搂住他,几乎折断骨头般的将他嵌在身体里的、同样的疯狂挣扎?! 
也许都是。 

于是那天的雨中,宏政怔然茫然的发呆了好久。 
是被那种已经疯狂的激情痛苦震慑,心绪万千,却不知所止、不知所想、不知所有一切的无言。 
只是怔然、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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