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糖和小雪灯 屠再华著-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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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粽子、雄黄豆,我和妈妈就跟着外婆去看龙船。龙船打扮得五颜六色:船头上装着一个龙头,两只犄角翘翘的,圆眼睛,大嘴巴,长胡须。这用木头雕成的玩艺儿,看上去活灵活现。划龙船要十几个小伙子一起使劲儿划,龙船里“咚咚哐!”
“咚咚哐!”敲着锣鼓。划起来“哗啦!”“哗啦!”响起一片水声,绽开一片水花儿,乘风破浪。龙船与龙船比赛起来,那就更加好看。“咚咚哐”、“哗啦”!“咚咚哐”、“哗啦”!
外婆家旁边,有个五龙漾,五龙漾里有五条港。传说,只要有四条龙船同时从五条港里划进五龙漾,另一条港里就会出现一只金龙船。传说是美丽的,可大家都没有见到过金龙船。尽管这样,我每次去外婆家看龙船,外婆总是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美丽而古老的传说。
一片有根的云
阿甲花又开了。
蓝湛湛,白雪雪,细细的瓣儿往上蜷着。一个个小球似的,密密匝匝地铺满了田野。那清香味儿,幽幽的,淡淡的,它在植物学上叫苜蓿,通常称紫云英。这两个名字,真是起得最好不过了!前一个,不妨取其神。因它的种子是张骞出使西域那会儿从大宛带回的,苜蓿只是一个译音。而大宛人嗜酒,它岂不像它的娘家人,也摇来摆去地醉醺醺的?至于后一个,自然要取其形。“紫云英”三字一出口,就把它的姿色活脱脱地画出来了。可不,它多像降落在田野里的一片紫蔸蔸的云呀!任着温馨的春风,沿着翠绿的小河,飘飘忽忽,变幻无穷,迤逦而去。
但,它是一片有根的云。
我虽弄不清,它有了这样好的名称,可我们家乡偏偏要唤它阿甲花,而我,也从幼听惯叫惯了,倒是觉着这样叫它才亲切些,贴近些。
无论在哪里,也无论我的境况如何,只要窥见了阿甲花,便要在心中升腾起一缕缕乡情,痴痴的。
也尽管我的童年,不那么金色,不那么辉煌,甚至是苦涩的。但在故土的儿时生活,总觉得那么有趣,那么天真无邪!就像这点点星星的阿甲花,一片紫色的云。
清明一过,阿甲花开了,村里便忙碌起来:男人要将蓬蓬勃勃的阿甲花耙进土里去作底肥,闹春耕春播;女的则在黑亮亮的头髻上插几朵阿甲花,一头扑在蚕事上了。
至于我们孩子,却是临了一个最快乐的季节。
糊一只简单不过的鲶鱼鹞啊、衣裳鹞啊、三角鹞啊,三五成群地奔到两边扑满阿甲花的田塍上去放鹞儿。磕磕绊绊地,摔一跤也不觉着疼。有时还故意摔一跤,摔在阿甲花上软绵绵的,即便鹞儿断了线,猛追一阵,见它一个筋斗掉在远远的河对面了,也就“啊呀”一声算了。反正我们也拾到过别人的鹞儿,拾到鹞儿就高兴!说实在,想送回也无法送回,看看只隔着一条河,走过去要绕很大一个圈子。
在阿甲花田里放羊,也是件挺有趣的事。一般大人是不允许的。只在那种阿甲花长势特别旺盛,底肥过剩的田块。那白白的绵羊一赶进阿甲花田里,瘪瘪的肚子顷刻鼓了起来!羊吃草的声音,“啃吱,啃吱”地很好听,每每惹得我们嘴馋。
于是,便把赶羊的竹棒儿往田里一插,拴住了羊,走开去找野食吃了。采几荚嫩碗豆嚼得甜丝丝,烧一挂青蚕豆吃得喷喷香,哦哦,阿甲花又开了!
每年在这时候,从家乡传来许多喜讯:大河上架起了桥,田塍上有了自行车,也有些人盖起了新楼房。但也听到不少意见,种粮栽桑买化肥购小农具困难,到省城一天仅有一班汽车。粮产区蚕桑区需要各方面的关注和支援。
阿甲花,紫色的云,我儿时的梦幻。至今我还无法摆脱你。我的心,仿佛连结着你长长的根须,深深地,扎在故土的田野里。
大年三十静悄悄
我记忆中的儿时大年三十,村子里总是静悄悄的。要办的年货,大人好歹都买回来了。菜油是自己打的,年猪大小要杀一只,鱼在自家的池塘里捕。要买的是糖和酱油之类的东西。碗碟似年年要添一些。临了大年三十,每每要下几场大雪,天气总不那么好,可种田人仍在外边忙碌着:我们家乡有施一次“隔年肥”的风俗,一定要在过年前,在油菜和小麦田里,施上一遍人粪或猪羊肥。到了大年三十,只有妇女留在家里,准备吃“团圆饭”的菜肴。东看西看,蹦蹦跳跳的,当然是我们孩子了。
我们的村子很小很小,地处偏僻水乡。可绕来绕去的石板路,却四通八达,连结着各家各户。
大年三十这一天,我多半搬个小凳子,坐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阿姨婶婶们,提篮搂盆的,穿梭来回;在河埠头上上下下,洗这涤那。我有时也喜欢闭着眼,竖起小耳朵辨别和判断各种声音。可不,“噼噼啪啪”,“嚓嚓嚓嚓”,准是那位阿姨婶婶,在剖鱼刮鳞。鱼儿在用尾巴拍击着,而刀在它的身上滑动。河中的小鱼争不到大鱼的食,可在大年三十,却让小鱼得了便宜。按我们家乡的风俗,吃团圆饭不吃小猫鱼,要吃草鱼青鱼一类的大鱼。
“鱼”和“余”谐音,谓之“年年有余”。还有那“冬冬冬冬”的声音,也准是那位阿姨婶婶在捣着肉丸子。捣肉丸子的粗犷陶钵震荡着桌面。按我们家乡的风俗,吃团圆饭必吃肉丸子。长老们说,肉丸子圆滚滚,象征着“全家团团圆圆”。我们家乡还有一种特别的肉丸子,在肉丸子上加上一层糯米饭,看上去珠光宝气,叫做“刺毛肉丸子”。大年三十这一天,静中有动。叮当、叮当的瓢盆声,显得十分清脆而明快。它似有章法地从这家传到那家,也传到我小小的耳朵里。
准备吃团圆饭,最费时的是煮红烧羊肉了。
我妈妈忙这忙那的,每每要我照看一下那锅羊肉。煮红烧羊肉,要“波多罗、波多罗”的大半天。有时候我等得心焦了,便揭开锅盖来看看。哇!好大的一团热气儿向我扑来。要待好一会儿,我才看清锅子里白洋洋的一片。妈妈说,那是一层厚厚的浮油!把浮油一匙匙地捞掉了,才见一块块红红的羊肉,逸出一缕缕带着茴香和黄酒的香味儿来。
三十的白天静悄悄,可到了除夕夜,那场夹着笑闹的花炮大战将是很激烈的。即便很贫困的人家,也要买四个花炮鸣放,谓之“响响亮亮”。
我的生日
我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能记住这个日子是妈妈给的。妈妈说,我曾经有过一个小姐姐名叫凤竹,她点儿大就夭折了。那时候没有宝宝的医生。
妈妈很悲伤。
妈妈说后来做了一个梦,梦见飞走了一只凤,游来了一条龙,这就怀上了我。听起来有点儿好笑。当然是妈妈盼儿心切。
妈妈的给予太多了!喂奶喂我到三周岁。当床板上放着黄金瓜给我断奶的时候,我已经很懂事了。妈妈说这之前不是不想给你断奶,也曾在奶头儿上抹过几回胡椒粉,可你一碰上嘴巴就哭得“死去活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要蛋糕,蛋糕上插不下这么多即便是很小很小的蜡烛。我不要面条,面条最长也有终点。我没有那种缠绵的感慨,感慨再多拴不住无情的岁月。我也没有去回味以往生活中的苦、酸、辣,世界上哪有一个孩子笑着出生的?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感觉里仅有妈妈给我的爱,妈妈给我的甜!
当我离家去公读的时候,穿的是妈妈土纺土织的衣,着的是妈妈在油灯下千针万线纳制的鞋。
我都走上工作岗位了,妈妈还在家里为我祈求平安。妈妈对我如此,待人也宽厚。但“好心也不得好报”,竟患上绝症早早去了!这就让我永远不会迷信。
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说我是在日中午时呱呱堕地的,生下在一个养蚕宝宝用的大竹匾里。
妈妈说当我第一次张开小嘴要哭的时候,就把准备好的一匙猪油喂进我的口里。这叫“讨讨彩头”,期待我一生不吃素,巴望我日长夜长。但我在妈妈身边不会长大,都有两个孩子了仍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妈妈去世以后,我才发觉自己已不是孩子了!从此便失去了伟大的母爱!再也要不回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许多人的生日。
立夏狗
立夏狗不是狗,是只小粉狗。
按我们家乡的习俗,立夏狗是农历“清明”做,一家有几口做几只,用苎麻线穿成一串儿,青青白白、红红黄黄地晾在屋檐下,到了立夏才能煮野米饭吃。所以立夏狗也叫清明狗。我儿时大人都这么说,“吃了立夏狗,一年健到头”。
立夏狗是用糯米粉和嫩蒿草做的,红颜色的掺进胡萝卜,黄颜色的掺进老南瓜,不掺进什么的是青的。白粉狗是纪念才去世的长辈儿。做立夏狗我小小年纪也能出一分力!奶奶和妈妈在家里“叽咕、叽咕”磨糯米粉,我去割嫩蒿草。
这时候,路边、沟边到处有嫩蒿草,可我提着小茅刀,头上套着小竹篮,蹦呀、跳呀,总喜欢跑得远远的。小伙伴们也这样。离家一、二里路有个好地方,青青茸茸的嫩蒿草有一大片,密密匝匝、厚厚实实的,像一张绿地毯。是一个小伙伴发现的,往后你告诉我,我告诉你,到时候大家年年去那里割嫩蒿草。
我们在清明那天,每每是差不离的时间,小伙伴们就碰在一起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似都觉得能到那儿去割嫩蒿草,很光荣。蓬蓬勃勃,又香喷喷的嫩蒿草,实在太诱人!我们总是在割嫩蒿草前,要翻筋斗、打虎跳地,痛痛快快地玩一会儿。每每是,割满了一小竹篮嫩蒿草,变成一个草人儿、香人儿了,才知道要匆匆赶回家去。一到家,往往是已磨好了粉,煮沸了水,奶奶和妈妈早在等着我的嫩蒿草了。
我的奶奶手巧心灵,用糯米粉掺合着嫩蒿草,什么团团捏捏的,做出来的立夏狗,嘴巴张得大大的,尾巴翘翘的,四条腿儿壮壮的;还装上两颗小黑豆当眼睛,小粉狗仿佛会叫会跳呢!奶奶做立夏狗,妈妈当助手,奶奶做好了,妈妈就上蒸架放进锅里去蒸。奶奶总是在一旁掌握火候,到一定的时候,就叫妈妈起锅,把一蒸架立夏狗放在桌子上。随即,她就拿着大芭蕉扇,“啪嗒、啪嗒”地去搧。一会儿,只只粉狗儿便锃光闪亮、珠光宝气的了。
往后,我才知道,蒿草也叫艾草,有“清凉、解毒”的作用。这就难怪奶奶说,吃了立夏狗,到了夏天不会生疮呢。立夏狗—清明狗—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粉狗儿,想着它就是五彩六色的一串儿!牵动着我的心。
金色的梦
墨绿色的枇杷树叶,在风中瑟瑟地抖动,总让我联想到小毛驴的那对尖尖而又精神的耳朵。于是,也就像坐在小毛驴上、提着小包袱的北方小媳妇回娘家那样,一头撞到故土的金色梦幻里去了。
孩提时,每每等不及枇杷树结果就眼巴巴地想吃枇杷。带着褐色把儿的白白香香的枇杷花一开,我们孩子是怎么也离不开这枇杷林了。连没懂得“你”与“我”这个概念的童稚,也朝着枇杷花“把你吃!把你吃!”地嚷嚷。就在这时候,妈妈们会唱起一支民谣要我们孩子耐心地等待:“枇杷枇杷,隔年开花!囡囡要吃枇杷,等到明年蚕杷!”
枇杷花期很长,从当年十月到翌年的三月。花冠白而略带淡黄。其间腊月时开花最盛,故枇杷有“负雪扬花”的美誉。因为枇杷随着春蚕结茧而成熟,所以我们家乡称春蚕时节为“蚕杷”。“蚕杷”这个词儿在辞典中找不到,但杭嘉湖一带水乡是老幼皆知的。
银色的茧子一下簇,南运河两岸的枇杷树上,便维系着我们孩子的一个个金色的梦。头一茬儿的枇杷,叫“草种”,甜中带酸。从它的名字来看,颇有点让人瞧不起的意思。可我们孩子都眼巴巴地等待了八九个月了,尽管吃起来酸溜溜的,但沉浸在我们孩子的心里只有一个甜字!把草种枇杷当成了宝。其实我们孩子没错儿,倒是大人们贬低了枇杷中的“开路先锋”!
接下去上市的,是“红种”枇杷,泛称大红袍。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白沙”枇杷。都是枇杷中的佼佼者。正因为是佼佼者,那时候便不像草种枇杷那样是我们孩子口中的消闲果了。可不,早在《唐书地理志》上就有余杭郡贡枇杷的记载。诚然,那时的余杭郡还包括其他的一些地方,不见得皇帝吃的是我们现今余杭的枇杷;但《本草纲目》说得十分肯定:“塘栖产枇杷。胜于他处,白为上黄次之”。这就让我们家乡沾了光。
而今,我一头撞进故土的金色梦幻里,倒不是嘴馋想吃枇杷,也不是留恋杨万里的那联“大叶耸长耳,一枝堪满盘”的枇杷诗,而是觉得枇杷树的一生与人生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