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糖和小雪灯 屠再华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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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主人打开门,她们鱼贯而入。看得出花主人是早作准备了的,只一会儿时间,这些小姑娘就提着一小竹篮的白兰花走出来了。在青青浅浅的小竹篮里,就这么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两三层白兰花。
每两朵连结成一对儿,是用细细亮亮的铜丝儿扎缚的,还留着个小提钮儿让人佩戴。在小竹篮的上边,都覆盖一块湿润润的白毛巾。
小姑娘们购得一小篮白兰花之后,就分头去叫卖了。有的沿西湖走,有的走向大街小巷。也有的就站定在圣塘路口的岔道上。“白兰—花!”“白兰—花!”吆呼声清脆而温柔,颇有情致和韵味儿。转眼间,她们把各到各处吆喝得香喷喷的。
卖白兰花,确是个小生意经,据说就像当时卖袜子、手帕什么一样。十二个数为“一打”。卖十二对白兰花才挣得两对儿白兰花的钱,而这白兰花又是个鲜货。可杭州妇女喜欢它。
那时候,婶婶阿姨们,在淡蓝色的阴丹士林布旗袍的衣襟上,系上一对儿白兰花,几乎是一种流行装饰,显得十分雅致,清淡。
如今,又见成双成对的白兰花儿,只是觉得用棉纱线连结是粗俗了一些,但毕竟不是我记忆中的花儿梦了。
可是,白兰花儿,还是这般白净这般馨香这般腼腆!只是这长长尖尖似合非合的花瓣儿似要向我倾诉些什么。也许,它怨憎只爱珠光宝气的人抛弃了它。也许,它企盼再出现一群有装饰文化修养的卖花姑娘。也许,花儿也有花儿自己的梦。
吆喝
我们家乡的吆喝声丰富多采,不说吆喝人论近远,声音有长有短,有缓有急,富有音乐感。即便是呼叫家禽家畜,节奏性也很强,我到长成毛孩子了,还学得不那么像样。各种各样的吆喝声,汇合成一支美妙动人的歌!
尤其是到了傍晚,散放在外边的家禽家畜都要把它们呼叫回来。而这时候的鸡呀鸭呀,每每不想回家,仿佛吃的东西特别多:鸡追来追去啄虫吃,鸭子翘起尾翼潜入水中找螺蛳吃。牛呀羊呀,似见到天要黑下来了,也“亢吱、亢吱”地吃草吃得很上劲。各家各户的大人小孩,要站在门口一遍遍地呼叫好些时候,它们才肯回家。
这儿吆喝鸡:“咯咯咯咯,咯咯咯咯”,那
儿呼叫鸭子:“阿哩哩哩哩哩哩,阿哩哩哩哩哩哩”,有几户人家,则在呼猪唤羊:“尼尼尼尼,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尼尼尼尼”从字面上来看很简单,可吆喝起来,有声有色,就像唱山歌一样。遗憾的是还少有人下乡去挖掘这方面的音乐素材。
可爱的家乡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些吆喝声没有变。狗,是我童年时代的动物朋友。
我现在没有养狗,可开心的时候,我还在我的书房里,“阿狗噜噜,阿狗噜噜”地呼狗。
无娘笋
儿时,村上有个叫“小癞痢”的,身上很脏,长着满头的疮疖,东奔西跑的要饭吃。祖母常给他一些旧衣穿,妈妈见了就捎给他饭菜吃。大家都说“小癞痢”可怜!
其实,“小癞痢”的大名叫云生。原本是个白白胖胖、活泼伶俐的小男孩。后来,父母离异了,谁也不要他,便成了流浪儿。不但没有书念,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经常在凉亭里过夜。
“小癞痢”没有父母管教,也没有生活来源。
待到我进初中时,他已经做小偷了。什么东西都要偷,村上的人就开始对他讨厌起来。“小癞痢”
还奔到外地去偷东西,后来被抓住送“少年管教所”了。
我每年放暑假回家,祖母总要念叨起“小癞痢”。她总是一声三叹地说:“唉,唉!云生他,是一支‘无娘笋’呀!都是他父母不好。”祖母这席话,言简意赅,意味深长。但我头一回听了,却不懂什么叫“无娘笋”的,后来是妈妈领我到村后去看了。
那是一块荒芜的土地,上边长着几支七歪八斜的笋。妈妈指着这几支笋,向我解释说:“这几支笋,没有妈妈,是砍掉竹枝余剩下来的竹鞭上长出来的。这‘无娘笋’长不成竹枝。”
我现在这么想,得不到母爱,得不到父母教育的孩子,一旦走上了邪路虽然可以教育过来,但毕竟非常困难!
蝉
一到夏天,我们家乡是一个蝉的世界!这儿“吱—啊!”那儿“吱—啊!”它们或躲在茂密的桑林里,或攀在高高的梧桐树什么上,一个劲儿的鸣叫。从早到晚,没完没了。
大人似听惯了,不理不睬。可也有大人说,蝉儿叫个不停,天气热哪!我们孩子却不怕热,不知是讨厌蝉,还是好玩,总要千方百计去逮蝉。砍根小竹竿,上端插根椭圆形的铁丝圈儿,每天早起去捞蜘蛛网,捞得像小球拍似的了,就到处奔着去找蝉、逮蝉。逮蝉要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见它张开翅翼,攀在树杆儿上“吱—啊!”“吱—啊!”
的鸣叫,就神速地将它粘住。蜘蛛网是很粘乎的。蝉的听觉很好,要是有点儿声音,它就飞走了。又在哪棵树上“吱——啊!”“吱——啊!”的鸣叫。
那时候,我们逮住了蝉,总是把它关在火柴盒子里,摇一下“吱吱吱”,摇一下“吱吱吱”,它当然不会像在树上那样的鸣叫了。但最多关一夜,便折腾死了。我们就拿它去喂蚂蚁,一会儿就被蚂蚁簇拥着,齐心合力地抬回窝去了。这样看一会儿,玩一会儿,我又同小伙伴拿着杆儿,蹦呀、跳呀地逮蝉去。也像蝉鸣一样,整个夏天,没完没了。
有一回,跟妈妈到了天目山,我爱那儿好几个大人拉起手来也围不住的大树;也爱那儿鸣叫得特别好听的蝉了。天目山的蝉,连晚上也会鸣叫,鸣叫起来“呛呛呛呛呛呛呛呛”,从高八
度到低八度。这时候,月朦胧,山朦胧,泉水叮冬!
真把我带进一个童话世界。天目山的蝉的鸣叫,每每要到后半夜才歇下来。
打这以后,我才真正爱上了蝉。夏天的蝉,是瘦削出了名的。家乡人就称瘦骨零丁的孩子为“蝉壳儿”。在蝉的身上,也分不清哪是壳,哪是肉。可蝉就凭这自己的一身“瘦”,构成了一把小小的昆虫提琴,仿佛是一位乐此不疲的演奏家!上学念了书,还知道蝉的种类很多,它们长成会鸣叫的蝉后,仅有十天左右的生命,而所需极少,鸟又是它的天敌,这就觉得更加可爱的了。
野蔷薇
临了夏季,白白的野蔷薇花,又漫山遍野地开了!它开得很神速,仿佛是一夜之间降下的雪。
家乡人都说,野蔷薇与蚕宝宝有缘,它迟不开早不开,就在养蚕时节开啦。大家称蚕为“蚕宝宝”,所以唤野蔷薇为“宝宝花”。儿时,妈妈和婶婶,总要采一朵白白的野蔷薇花,佩戴在黑黑的头髻上,那野蔷薇花一颠一颠地,采桑,切桑叶,饲蚕宝宝,连黑搭白地忙个不停。
说“春蚕”,其实要到夏初才开始饲养。蚕宝宝长得很有趣,民间传说它是“马面龙身”。长得胖乎乎、一节节的,有一寸左右长。蚕宝宝要经过一至四眠才能上簇结茧子。所谓“眠”,是蚕宝宝一次不吃不动的蜕皮过程:它昂着头,睡一个长长的觉。就这样每眠一次长大一次,从小不点的蚁蚕到有大人手指那么粗的老蚕,约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按那时的家乡风俗,养蚕时节关门闭户,不接待客人,邻居间也不互相串门。所以古代诗人范成大有诗云:“三旬蚕忌闭门中。”但在我的童年时代,蚕俗已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门户可开了,可还不能串门。
现在想想,这“蚕忌”也有一定的道理,如外人不得进蚕室,能防止外来的蚕害病菌带入。因为那时养蚕宝宝,除了生石灰地上洒一下,便没有别的消毒药物了。我儿时家中养蚕宝宝,大人最伤心的是,蚕到将老熟时一下子病变了。严重的结不成茧子,白白辛苦一场!就在蚕宝宝将老熟时,有一种鸟在屋顶上飞来飞去鸣叫。家乡人能从家里的蚕宝宝好坏,翻译出或褒或贬的鸟语来。有说“蚕宝宝好喔!”有说“蚕宝宝倒掉!”
在养春蚕的时节,大人忙,我们孩子也帮着做些蚕事。蚕宝宝不能吃湿桑叶,大人下雨天采回的桑叶,我们孩子就也用大芭蕉扇“啪嗒、啪嗒”地去搧,把桑叶搧得干干的。老鼠要偷吃蚕宝宝,家里总养着一二只大花猫,我们孩子也细心地管理它们。那时候,蚕宝宝结茧子后,有的直接去卖茧子,有的自家缫丝出售。缫丝的茧子要剥掉茧衣,我们孩子也帮着剥。剥茧衣时要把金黄色的茧子拣出来,另作处理。蚕宝宝结的茧子,是雪雪白的,可也有少数金灿灿的呢!剥茧衣是夜里干的活儿,剥到深夜里,要打瞌睡了,就吃一颗酸溜溜的大青梅,打起精神来再剥可这时候,我们孩子早被父母催促,上床睡了。大人真辛苦!
白色的野蔷薇花又开了。您是朵报道春蚕的
“信花”!我见到您,又回忆起儿时家乡的蚕事:蚕室里胖乎乎、玉晶晶的蚕宝宝,小河边一垄垄青青的桑叶地。
可怕的老屋
在我们村上,有一座老屋,摇摇晃晃的关着门。我们孩子一经过那里,都要慌慌张张地跑过去。而后,再回头望望它。心里总是那么的害怕!
因为,祖母给我讲过一个老屋的故事。她说,老屋里原本住着一个大财主,他从青年时代开始,就吸毒抽鸦片烟。以后搞得倾家荡产,连两个儿子也卖到外地去了。这财主原来长得胖胖的,后来抽鸦片抽得瘦骨零丁,仿佛吹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在地,没活到四十岁就死了。随即,他的妻子也上吊自杀了。因为能变卖的东西,都给她的丈夫抽鸦片烟卖完了,连房子也拆了卖,最后只剩下这间摇摇晃晃,抽鸦片烟的屋子。两个儿子,又被丈夫卖得远远的。而当时这户大财主的弟兄,又不准她改嫁。那时候,封建思想严重呀!
直到解放前夕,两个被大财主卖到外地的儿子,才找回老家来。他们见到只剩下了一间破屋,也不能住人了,便决定拆了当柴火卖。拆屋时,村上人都围着去看。我也去看。谁知道拆破破烂烂、灰尘堆积的天花板时,“的的卜卜”掉下许多许多干瘪瘪的死老鼠来!当即议论纷纷,怎么这老鼠不到外边去找食呀?这时候,有一位老爷爷,心情十分沉重地说,你们不知道啊!我做了大半辈子的木匠,已遇到过多次了。我拆吸毒的财主内房时,总要在天花板上抖下一大堆干瘪瘪的死老鼠!财主活着时在下边抽鸦片烟,那老鼠在上边闻着这股气味,也一天天上了瘾中了毒,就同它的主人同归于尽了!
老爷爷的这席话,可把吸毒的危害性说得很透彻了!它就像一声声的警钟,回荡在我的耳边。
直到现在,我仍唾弃罂粟花,外表上看来鲜红鲜红,可它结出来的是毒果实。
快乐的端午节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过端午节。到了这一天,我就牵着妈妈的手去乡下外婆家。
一到端午节,外婆总烧好一锅粽子,在盼着我们。粽子是用青青的箬竹叶包的。四个一提儿,一个个尖尖的。里面装的是白白的糯米,糯米中间夹着一颗红红的枣儿。外婆一掀开锅盖,烧熟的粽子就溢出一股清香来。吃起来又粘又甜!
外婆包的粽子特别好吃,花色品种也多。除了红枣粽,还有藕粽、赤豆粽和鲜肉粽。可端午节包的粽子,外婆都叫“端午粽”。我们在外婆家美滋滋地吃了,外婆还装一小篮子要我们带回家去,分给大家吃。
我长大了才知道,端午节包粽子,是纪念爱国诗人屈原老爷爷的。过去这天包了粽子,要丢几提到江里去,祭奠死在汩罗江里的屈原老爷爷。不靠近江的,就把粽子丢几提到河里去。
端午节到了外婆家,外婆要妈妈喝一口雄黄酒。雄黄是一味中药,能杀虫解毒。外婆还拿用雄黄泡过的酒,用根筷子蘸一些儿,在我的额头上画一个“王”字。外婆不识字,这个“王”字画得又粗又大。外婆说,小伢儿头上画个“王”字,就变成一只小老虎了!外公说,小老虎天不怕地不怕,长大了干什么活儿力气大。外婆还炒雄黄豆给我们吃。外婆拿一大盆儿蚕豆,在清水里稍稍浸一会儿,再捞起来倒进锅里去炒。“赤啷啷!噼哩啪啦!”“赤啷啷!噼哩啪啦”!炒到颗颗蚕豆绽开了壳儿,白白的豆肉儿露出来了,外婆就洒上一些儿雄黄酒,看上去金黄黄的。雄黄豆吃起来“崩”,“崩”的又脆又香!外婆炒的蚕豆花色品种也多,有夹着砂子炒的砂爆豆,有夹着盐花儿炒的盐炒豆。可只在端午节炒雄黄豆。每次端午节回家,外婆总要我装两口袋雄黄豆,分给小伙伴吃。
吃了粽子、雄黄豆,我和妈妈就跟着外婆去看龙船。龙船打扮得五颜六色: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