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纪事-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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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便睡着了。曼努埃尔·米里奥还醒着,他正在考虑结束这个故事的最好方法,是不是隐士成了国王,是不是王后成了隐士;为什么故事总是必须这样结尾呢。
在这漫长的一天里受的罪太大了,人们都说明天不可能更糟,但心里明白,将会比这一天糟一千倍。他们还记得从这里往下到舍莱依罗斯的道路,弯道很狭窄,倾斜度大得吓人,那些山坡简直是直上直下落到大路上;我们怎能过得去呢,他们自言自语地前咕着。在那个夏季,没有比这一天更热的日子,大地像一盆炭火,太阳像马刺扎在背上。挑水工们排成长队靠肩膀从低处有井的地方运来一罐一罐的水,有时距离很远,沿着羊肠小道爬过山去灌满水桶,当年的苦役们也不过如此。晚饭时分到了一个高处,从那里可以望见谷底的会莱俄罗斯。弗朗西斯科·马尔克斯一直企盼的就是这个机会,不论人们能不能下山坡,今天晚上谁也不能不让他陪着妻子。监工处官员带着助手们下了山坡,走到从下边经过的一条小溪旁边,一路上指出最危险的地方,车应当停下来休息并保障巨石安全的地点,最后决定在第三个拐弯以后把牛卸下来牵到一个宽敞的场地,那里与车的距离足以不妨碍操作,但又在附近,一旦操作需要牵回来也不耽搁很长时间。这样,车就靠人力下坡。没有别的办法。在把一对对的牛牵走的时候,人们在山顶散布开来,在灼热的太阳烘烤下望着宁静的谷地,菜园,清凉的树荫,恍若仙境的房屋,这些房屋透出的恬静给人的印象太尖锐了。他们或许这样想了,或许没有想到,只是这句纯朴的话,要是我在下边,也不会以为那是假的。
究竟如何,让那些知道得更清楚的人们告诉我们吧。600个男子汉狠狠拉住固定在平台后边的12根粗缆绳,600个男子汉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过度的劳累渐渐感到肌肉越来越松弛,600个男子汉个个胆战心惊,现在确实害怕了,昨天那点事只不过是小伙子们开开玩笑而且;曼努埃尔·米里奥讲的是个虚幻的故事。只有拥有力气的时候才是真实的人,只有能阻止这魔鬼不把他无情地拉走的力量不是来自害怕的时候才是真实的人;这一切只是为了一块石头,而这块石头本来无须这样大,用3块或者10块较小的石头同样也能建造那个阳台,只不过那样我们就不能骄傲地禀报陛下,这只是一块石头,在前往其他厅之前也不能骄傲地告诉参观者,这是仅用一块石头建造的;正是这些或其他愚蠢的骄傲使世人普遍遭到欺骗,让民族的或个人的胡说人道广泛传播,写人教科书并载入史册,例如,马芙拉修道院归功于唐·若奥五世,他许了愿,如果生下一个儿子他便修建修道院;这里的600个男人都没有使王后生儿子,却在受苦受难地还愿,请原谅,这声音不符合当时时代潮流。
如果道路往下直通谷地,那么一切就简单多了,只不过是个转换方法的游戏,也许是个开心的游戏,只消放开或者拉住这个石头蠢物就是了;用绳索把它缠紧,在向下的冲力未变得不能驾驭时让它往下滑动,及时阻止它冲下谷地,免得轧伤那些来不及解下套在身上的绳索的人们。但是,有弯道就是一场场噩梦了。在平坦的路上,前面已经说过,靠的是牛,用几头牛在车前头朝一边拉,不论弯路长短都能把车拉正过来。这只是个需要耐心的工作,经多次重复已成了家常便饭,再劳累也不过是把牛卸下来,套上,再卸下来,套上,人们只是喊叫几声而已。而现在,遇上了弯道和斜坡魔鬼般地结合在一起,他们就要疯狂地吼叫了,并且这种情况多次出现;但是,这时吼叫意味着耗费气力,而他们的气力已经不多了。最好是先研究一下该怎么办,留待喊叫能叫人松一口气的时候再喊叫。车下到了弯路,尽量靠在其内侧;在这一侧的车轮前放上垫物,但这垫物既不能结实到阻挡住整个车的地步,也没有不结实到被车的重量压碎的程度;如果你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困难,那是因为你没有把这块巨石从佩洛·比捏罗运到马芙拉,而是仅仅坐着观看,或者只是从本书的时间和地点远远眺望。车这样险象环生地卡住之后,可能像魔鬼一样心血来潮地一动不动,如同所有的车轮都针进地里,最常见的就是这种情况。只有弯路向外边倾斜、地上摩擦力极小、坡度又很合适等各种条件均好的时候,平台才毫不困难地听从其后面向一侧的作用力的使唤,或者在出现更大奇迹的时候平台本身靠唯一的支点向前挪动。通常并不如此,而是需要在最适当的地方、在非常准确的时刻使用巨大的力量,使其不致动作大大而一发不可收拾,或者上帝开恩,施以小惠,要求重新向相反的方向作艰苦的努力,用杠杆撬4个后轮,设法使车向弯路内侧移动,哪怕是半作也好,拉绳子的人们帮着朝同一方向找;一片混乱的喧闹,在外侧用杠杆橇的人置身于密密麻麻、绷得像刀刃一样的缆绳之中,拉绳索的人有时往山坡下面排开,滑倒或者滚到地上的事并不鲜见,不过暂时还没有出现什么大事故。车终于让步了,移动了一两柞,但在整个操作过程中前边外侧的轮子一直不停地放上和撤下垫物,以防止在其中的某个时刻、在其悬空或者没有支撑物的那一秒钟有失去控制的危险,而这时稳住车的人手不够,因为大多数人在这一系列乱糟糟的操作中没有活动的空间。魔鬼正在这谷地上方观看,对自己的善良和慈悲感到惊愕,他从来不曾想到在他的地狱里实施这样的酷刑。
放轮垫的人当中有一个就是弗郎西斯科·马尔克斯。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灵巧干练,一个危险的弯道,两个非常危险,3个比所有的都更加糟糕,4个非让我们疯了不可;每个弯道都要做20次;他意识到自己干得漂亮,莫非他没有想念妻子,每件事有每件事的时间,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车轮上,现在它开始动了,必须挡住,不能太早,太早了后面的伙伴们会白费力气;不能太晚,太晚了车速就会增大,冲过垫物。现在发生的正是这种情况。也许弗朗西斯科·马尔克斯走了神,要么是用前臂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要么是终于想起了妻子,从这高处望了望他的会荣依罗斯镇,轮垫从手中滑出去了,而且偏偏是在平台往下滑动的时刻,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反正是他的身体被压在车子下面,第一个轮子在上面轧过去了,我们还记得,仅巨石就有两千阿罗巴重。人们说祸不单行,事实也往往如此,我们也会这么说,但这一次差遣灾祸者认为死一个人就够了。车本来会莽莽撞撞地冲下山坡,不料却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轮子陷进了路上的一个坑里,获救并不一定在应当遇到的地方。
人们把弗朗西斯科·马尔克斯从车底下拖了出来。车轮从他的肚子上轧过去,内脏和骨头成了一团浆,下肢差一点儿脱离躯干,我们这里指的是他的左腿和右腿,至于另外一条,就中间那一条,不肯安生的那一条,为了它弗朗西斯科·马尔克斯走了那么多路的那一条,已经踪影全无,连一块肉皮都不见了。人们抬来一副棺材,把尸体用床单裹起来放在上边,床单马上被血浸湿了;两个人抓起始杆,另外两个人和他们一起走,准备替换,这4个人将告诉未亡人,我们把你男人抬回来了,而那女人此时正把头探出窗口望着丈夫所在的山,对孩子们说,你们父亲今天晚上在家里睡觉。
巨石运到了谷底,一对对牛又卸了套。也许降下灾祸者后悔头一次太小气,于是平台走歪了,撞着了一块突出的石头,把两头牲口挤在陡峭的山坡上,牲口的腿断了。必须用斧头把它们砍碎;消息传开后,舍茶依罗斯的居民们都来领施舍,就地把牛剥了皮,把肉一块一块切下来,牛血在路上流成一道道小溪,直到把连在骨头上的肉剔完之前,士兵们用刀柄驱赶也无济于事,车照样不能动弹。天黑下来,人们就地扎营,有的还在路上边,有的分散在小河边上。监工处官员和几个助手到有房子的地方去睡觉,其他人照旧用被单一裹,因为历尽艰难到了地底下而精疲力竭,由于自己还活着而心惊胆战,所有人都难以入睡,害怕就这样死去。与弗朗西斯科友情最深的几个人前去为他守灵,巴尔塔萨尔,小个子若泽,曼努埃尔·米里奥,还有布拉斯,费尔米诺,伊济德罗,奥诺弗雷,塞巴斯蒂昂,塔德乌,另外有一个前面没有说过,名叫达米昂。他们走进屋里,看看死者,一个男子汉怎能如此突然死去而又如此安详呢,比睡着了还安详,没有噩梦,没有痛苦;然后他们轻声祈祷了一番;那个女人就是他的遗姨,我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宇,去问她叫什么对这个故事也毫无用处,要说写到了达米昂,那也是为写而写。明天,太阳出来以前,巨石又要重新上路了,它在舍莱依罗斯留下了一个待埋葬的人,留下了两头牛的肉让人们吃。
人们没有注意到少了什么。车开始上坡,走得和来的时候一样缓慢,如果上帝对人们有怜悯之心,就该创造一个像手掌一样平的世界,人们运石头就用不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已经是第五天,走完山坡之后就是好路了,但总是心神不安,身体就不用说了,人们的每块肌肉都疼,既然生来命该如此,还有谁会抱怨呢。牛群既不争辩也不怨叹,只是拒绝干活,装出拉的样子但又不拉,唯一的办法是把一把草送到它嘴边,不一会儿它就像从昨天开始一直休息一样,弓起臀部上路,让人看着就开心。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这时候就把牛群分成组,一些在这里,另一些在那里,开始拉,唉——幄,那声音又吼叫起来;咯咯嘈——喀,吹起号来,这是名副其实的战场,甚至还有战死和负伤的,在所有的不属于同一身份的情况下,就说几个,例如我们说4个,这是个不错的计数方法。
下午下了一场暴雨,下得好。天黑以后又下起雨来,但没有人诅咒。这是最明智的态度,对苍天所做的一切都不在意,不论是下雨还是晴天,除非过了分,即使这样也不至于发生洪水淹死所有的人,干旱也不至于严重到寸草不生,连找到一根草的希望都没有的地步。雨这样下了一个小时,或许不到一个小时,后来乌云飞走了,连乌云也对人们不拿它当回事而气恼。到处燃起黄火,有人脱得一丝不挂,在火上烤衣服,人们几乎说这是一群异教徒,而我们知道,他们的行动最虔诚不过的了,把石头运往圣地,把主的训戒送到马芙拉,个个努力向前,把信仰交给一切可能接受的人,要不是曼努埃尔·米里奥要开始讲他的故事,我们会就这些人的条件没完没了地争论下去,这里还少一个听众,只缺我一个;你,你,我们已经发现你不在了;其他人连弗朗西斯科·马尔克斯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有几个看到了他的尸体,大部分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要以为600人都列队在尸体前走过,激动地向死者作最后的致意,那都是英雄史诗上才有的事;好,现在我们开始讲故事,有一天,王后从王宫消失了,而在此之前她一直和国王丈夫及王子公主在那里生活;早就有人啼啼咕咕,说洞中那次谈话与王后们和隐士们之间的寒暄不同,更像是一个迈开舞步,另一个孔雀开屏,于是国王醋意大发,怒火中烧,立即赶往山洞,以为他的名誉受到了哈污,国王们都是这样,他们的名誉比其他人重要,只消看一眼王冠就能明白;到了那里,既没有看见隐士也没有看见王后,但这更使他怒气冲天,因为这是两个人私奔的迹象,于是命令军队在整个王国搜捕逃犯;趁他们正在搜寻,我们睡觉吧,到时间了。小个子若泽不满地说,我从来没有这样听过故事,一点儿一点儿地讲;曼努埃尔·米里奥说,每天讲一点儿,谁也不能一下子讲全;巴尔塔萨尔心里想,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一定会喜欢这个曼努埃尔·米里奥。
第二天是礼拜日,进行了弥撒和布道。为了让人们听得更清楚,更有教益,教士到车上布道,并且像在讲道台上一样神气活现;这位粗心的教士没有意识到,他正在犯最大的亵读圣灵罪,用凉鞋污辱了这块祭坛石头,还有,这块石头曾接受无辜的鲜血祭奠,用舍莱依罗斯那个人的鲜血祭奠,他有儿女妻子,在队伍走出佩洛·比捏罗以前就失去了双脚;另外还有那两头牛,我们不应当忘记那两头牛,至少那些曾经去抢牛肉、这个礼拜天饭食有所改善的居民们不会忘记。教士开始布道,像所有布道者都有的开场白一样,他说,亲爱的孩子们,圣母和圣子在高高的天上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