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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金光大道第3部-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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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高大泉插手竞赛社的工作以来,周士勤的一举一动,都使他特别的扎眼。他早就看出周士勤的人心大变。冯少怀也多次提醒他留神,劝他快点儿下手整治整治这个“造反的人”,张金发对周士勤却.是怕在心,恨在心,想要说的话藏在心,而从脸皮子上看,他对这个“造反的人”倒显得更亲热,更知己;从做法上瞧,他对这个“造反的人”也显得更依靠,更器重,完全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他这种态度和做法,连冯少怀都不摸头脑。每当冯少怀背后调唆他整治周士勤的时候,张金发就说:“士勤这个人我是知根知底的;凭我们两个的老交情,他不会跟我来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 ”事实上,张金发已经认定周士勤的心偏了,要倒到高大泉那边去.怎么办呢?用整治的手段,等于替高大泉帮忙,更快地把周士勤推过去。张金发才不干这种傻事。他要用软化的手段,用情面把周士勤先稳在“曹营”,决不抓破面皮,让周士勤逮着个梯子往别处爬。他想,等到麦收过后,竟赛社弄到了大囤的麦子,弄到使每个社员,特别是干部都能一下子变成财主的麦子,周士勤那摇动的两条腿,立刻就会牢牢站在他张金发划定的圈子里,用棒子打也不会跑。他想,人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奔波?你冯少怀讲话,都为财嘛! 
  这会儿,张金发见周士勤又为收割的事儿来“造反”,就故意笑着说:“你这是哪头话,咱们的麦子,哪能不要呢?〃 
  周士勤说:“既然要,为啥还不张罗动秤?〃 
  张金发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说:“士勤,你不是农业股长嘛。竞赛社的农业生产,全靠你啦。我放心。”
  周士勤听到这句顺耳的话,果然软了一点儿;“你净会这么给高帽子戴。我一个人,一伸手,就把麦子抓到场上来了。 〃  
  张金发说:“这还不好办。你就多吃喝几个人去干嘛。”周士勤说:“你不下令,我能吃喝动?”他说着,把手里捏着的几个麦穗子往张金发眼前一举,“你看看,啥样儿了?再晒一晌午,不碰也得掉粒子,还有,咱这地方,一到麦季就来雨,要是遇上一场雹子,那可就完蛋了! ”
  张金发毕竟是个庄稼人,既明白周士勤的心境,也看得出麦穗」! 熟到什么火候。他尤其是喜爱粮食,这是到了嘴边上的粮食呀里损失了,他也心疼。
  周士勤又加了一句:“它长在垅里不收割,要是都让雨水雹子打摊在地上,我能一个粒儿一个粒儿地拣回来?还是你能?要到了那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咋跟社员交待,又咋往上边汇报!〃 冯少怀在挨墙边的一张床上,靠行李卷半躺着,看周士勤的神气,听周士勤的语气,心里十二分的不舒坦。他觉着张金发在这个“造反的人”面前太软弱无力。他想,张金发对这种人老是忍让下去,会越惯越没样儿,将来还不翻了天?冯少怀想的这个翻天,可不是指一般地发脾气、闹火气,或是在社里一般地占尖取上。他指的是,张金发如果总是顺着周士勤这股劲儿,会不知不觉地把竞赛社拉上高大泉划了线的路子上去,实际上等于帮了高大泉的忙,入了高大泉的套。更可怕的后果是,长此下去,周士勤会把张金发一丁一点地扯到高大泉的跟前,把两个顶着头的,变成两个并着肩的。那还了得! 高大泉的心没法量,计没法猜,手腕多得没法对付,有可能把张金发“修身养性”地“度化”过去,给“改造”成真的共产党员!到了那一天,张金发跟高大泉镖上膀子跟冯少怀干,那可就吹灯了!
  冯少怀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冷,楼瓜脸上冒出一层汗珠子。
  周士勤还在那儿急赤白脸地跟张金发吵吵:“咱们今儿个得说清楚,你要再这么神着,我可要… … ”
   
  没容他把话说完,张金发噢的一声站了起来。
  冯少怀心里一乐,以为他要发火,
  张金发冲着周士勤一摆手,却说:“行了,你的话我明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傍晚开会,我动员;明夭动手,我带着干!周士勤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模样。
  冯少怀吸了一口冷气。
  傍晚,竞赛社的社员,都集中到新做好的场院上来了。好多人猜到会议的内容,所以这个会召集得很齐全,人来得也很快.金色的麦子在号召人们,东方红社热火朝天的抢收场面激励着人们,哪一个人心里不像个火盆似的。
  张金发挺胸昂首地站在窗前,慷慨激昂地对众人说:“这几天,不论是谁,全都得把心收回来,扑到麦收上边。你们要是顾全咱竟赛社,不甘心让东方红社比下去,就得掏出浑身的劲头,就得把长熟了的麦子收好,不能任凭它毁掉!〃 
  站在他背后的周士勤,对张金发今天这个行动有点出乎意料,』 口里边很满意,看看天空,擂了一句:“是呀,这几天闷闷的,说不定要憋一场雨哪广
  张金发顺着他的话音说:“老天爷的事儿,没准头,说变脸,就变脸,谁也当不了它的家。不要以为咱们竞赛社腰里有票子,仓里,有粮食,就不用力对付地里的活计。农业社嘛,咱们不把农业抓挠好,人家就会抓咱们小辫子,挨糟践,在场的哥儿们爷儿们,也得少分红!〃 
  张老八在一旁笑呵呵地帮腔说:“这话对呀。你们几个当头儿的,早该这么张罗张罗动手了。要不然,得让人家东方红社丢下多远哪?〃 
  一直坐在办公室的冯少怀,从门口看到这个场面,听到这些声音,心惊肉跳。他想,不得了,不得了,这伙人要一个口令齐步走,得快点儿想办法拉住张金发的胳膊,绊住张金发的腿,不能让他顺竿儿爬上去。
  张金发最后说:“明天咱们起五更拔麦子,来个大突击}干部社员,男的女的,一个也不许缺勤,全部到地里去。谁也不准请假。天大的事情,也要给我往后推两天,得服从这个活计。这个活儿是压倒一切的! 就这样子吧。少怀,士勤,你们几位还有别的事儿说说吗?〃 
  周士勤:“没了,很好,就这么办。”
  张老八说:“今儿个真痛快,干事情就该这个样子。”张金发打个断然决定的手势,说:“好。咱们散会吃饭,鼓足劲儿明天干哪!〃 
  冯少怀,急忙从办公室里蹿出来,挂着笑模样喊道:‘我完全同意,满好,满好!”他又冲着张金发说,“暖,暖,金发呀,刚才区里来了个通知。”
  “啥事儿?〃 
  “让你带上财经股长,明天起早到区公所开会… … ”“唉,这么紧急大忙的,又开啥会呀?' ' 
  冯少怀加重语气说:“服从命令听指挥嘛。我估计,上边又有重要的事儿。通知得很急嘛! 〃 
  周士勤觉得开会也是重要事儿,没说什么。
  一直蹲在人群里的秦方站了起来,挺生气地说,“明天是动手拔麦子的第一天,一个不缺勤这话说了得算数。上边召集的会议也得参加,那就去一个人,回来再传达。”
  张金发第一次痛快地接受意见:“这个主意好。对付一下,两不耽误。”
  冯少怀郑重其事地说:“下级得服从上级,哪能对付呢?人家指定,一个也不准缺席。”
  张金发说。“规定得太死板了。那个人谁去呢?〃 
  冯少怀笑笑:“你忘了,大伙儿不是把财务这摊子事儿交给我了吗?〃 
  秦方说:“我的意见,两个人去一个。”
  周士勤劝他说:“算了。半天的事儿,大伙一紧手,一个人的活儿也就加出来了.让他们都去吧。听听精神好工作。”冯少怀说:“哎,这话对。”
  张金发说:“好吧。社员先散,干部留一下,咱们到办公室再商量个事儿。”
  一宣布散会,院子里立刻变得乱乱的。会开得及时,开得可心,开得又干脆,不论什么类型的社员,都是高兴的。他们要动手收获自己的劳动成果了嘛!
  人们净顾往外走,谁也没有留神,应当留下开干部会的秦方,也跟着出来了。
  秦方生了气。他是竞赛社另一个“造反的人”。
  自从高大泉跟他谈过几次心,特别是那一次跟他一块儿回忆先头的苦难,一股子革命的热情,就在他那年轻的胸膛里生发起来了。他常常睡不着觉,盘算自己应当怎么迈步,怎么行路。债窟窿在那儿等着他,他得想办法堵上。虽说,债主都是亲戚朋友,可是,谁家也不是有万贯家财的主儿,总欠着不大合适呀!问题是怎么堵法,跟着张金发、冯少怀的脚印儿走,能堵上吗?他们都是食亲财黑的家伙,都是连窝边草都要吃光、啃净的免子,能把秦方带到好路上去?能让秦方变成刘祥那样无债一身轻的人?他越想越觉得不牢靠。他开始认识到,要想变成刘祥那样的人,就得走刘祥那样的道路,这个道路得跟着高大泉走。秦方的心里开了这样一道缝儿,对他来说,对竞赛社来说,都是极重要的。如今的关键问题,是怎么跟高大泉走。他提出要退出竞赛社,高大泉不让。为这个事,高大泉又跟他谈过两回心。高大泉说:“竟赛社是一个阵地,你得在那儿放哨、站岗。好好地跟周士勤和社员镖上膀子干,把那块地盘变成红颜色。”这句话,秦方倒是吃在心里了。如今,他在竞赛社敢冲敢闯,只要有高大泉指点,他冲闯得还满不错;一离开指点,一看见竞赛社乱糟糟的事儿,他就发烦,吵几句不顶用,就会一嗦蹦子,躲避开,到没人的地方生闷气去。
  今天,这个会本来开得不错,秦方挺满意;后来,冯少怀硬要参加区里的会,他又发烦了。当他出了场院,忽然发觉有点儿不对头。他想:到区里开会,是正经事,不能因为讨厌冯少怀就闹别扭;这样做,哪像个放哨、站岗的呢?他想到这儿,步子就放慢了。散会的社员,走在街上还是乐呵呵的,一边走一边议论:“咱竟赛社要是这样干下去,可就有指望了。”
  “于部又留下开会,可别再吵崩了哇!〃 
  “没事儿。”
  “咋没事儿?你没见秦方又生气了.〃 
  秦方听到这儿,立刻停住步,心想:自己这样做,群众是担心的,是不会受到拥护的,应当回去参加碰头会;这样占在理上,还能听听张金发他们到底儿要嘀咕什么。
  院子里的人散净了,只留下一些当座儿用的烂砖,还有烟灰、火柴棍。
  办公室里,传出张金发的声音,因为低,听不太清。
  秦方紧走几步,想进办公室,东南角的场院边上,坐着一个人.立刻又引起他的注意.
  这个人,六十左右岁,干瘦干瘦的身子,穿着破烂的衣裳。他坐在一捆麦子上,罗锅着腰,聋拉着脑袋,手里撕扯着一根麦秸秆.当他听到脚步声,抬起了脑袋.立刻就显现出他那张阴沉的瘪谷脸,惊慌的小眼睛,还有一张歪扭的嘴巴,他一见走过来的人是秦方,马上装出一副献媚的笑脸,抽身站起,点头啥腰地说:“秦方大侄子,你忙啊?〃 
  秦方把眼睛一瞪:“歪嘴子,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地主歪嘴子故作郑得其事的样子回答说:“我今儿个要申请入社了… … ,; 
  “什么,你要入社?〃 
  “是呀,光荣嘛!” 
  “你可真会赶时兴啊万”
  “我要把自己改造成新人,跟你们一块儿走。你看,我把麦子个儿都扛来了二等个回话,就把拔下来的都送到场上来. “… ”“你等谁的话?〃 
  “等你们社委会的。金发让我傍晚听他的信儿… … ”秦方喊叫起来:“你给我滚蛋吧! 〃 
  歪嘴子吓得倒退两步:“哎哎哎,共产党不是号召人们都走社会主义道吗?我愿意接受改造,决心入社,你们还能不让我走?〃 秦方逼视着他,继续大喊:“你快点儿滚开没事儿!你这号人能跟我们一块儿走?骗鬼去吧理你滚不滚?”他这样喊着,奔上去,就朝那麦个子狠狠地踢了几脚.
  歪嘴子连忙保护他的麦个子:“金发是社长。他应下我说,入社的事儿没问题呀!
  秦方又一转身,气扑扑地往办公室奔.
  歪嘴子吃惊地望着秦方的背影,奇怪地想:这小子好几年都没有对我这么厉害过了,怎么一下子又变了脸呢?
  这会儿,竟赛社的社委们正在办公室里讨论接收歪嘴子入社的问题。
  张金发手里拿着歪嘴子晌午递给他的一份入社申请书,连着念了几遍,催促众人发表意见:“怎么样,谁有意见可当面讲,民主嘛! 〃 
  在场的几个社委,有的作难,有的觉着没啥了不起的,也有的挺赞成。不管啥想法,谁都不肯抢先开口表态。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接着是镇压反革命运动,毕竟过去不久嘛!地主分子这个名声臭得像狗屎,哪个愿意踩他一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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