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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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萨克们一排一排地走过来跟葛利高里握手告别,说道:“再见吧,潘苔莱维奇!你也不要记恨我们。”
“唉,我们跟着陌生人去当兵也舒服不了的!”
“你这是把我们白白丧送啦。你不应该同意把这个师交出去啊!”
“我们也很可怜你,麦列霍夫。那些外来的军官也许比你有学问,可是要知道,我们并不会因此就舒服些儿,反而要更痛苦,糟就糟在这里!”
只有一个纳波洛夫村的哥萨克,连里爱讲笑话的刻薄鬼说:“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你别相信他们的话。如果事情不称心,不管你是跟自己人一起儿子,还是跟陌生人——都舒服不了!”
夜里,葛利高里跟叶尔马科夫和另外几个指挥员一起儿大喝烧酒,第二天早晨,他带上普罗霍尔·济科夫去追赶第十九团。
他还没来得及把连队接过来,熟悉人员情况——就被召到团长那里。大清早。葛利高里正在检查马匹,他拖延了一会儿,过了半个钟头才去到团部。他以为一向对军官要求严格的团长准会训他一顿,但是团长很客气地和他寒暄后,问:“喂,您认为这个连怎么样?士兵们还不错吧?”没等回答,也没有看葛利高里,而是瞅着别处,说:“亲爱的,我必须通知您一件悲痛的消息……府上——遭到重大的不幸。今天夜里接到维申斯克打来的电报。我给您一个月的假期回去料理家务。立刻就启程吧。”
“请把电报给我,”葛利高里脸色煞白地说。
他接过一张折成四拆的纸片,打开看了一遍,把它攥在霎时出了汗的手里,用了很大的劲儿,使自己镇定下来,等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只是略微有点儿结巴:“是的,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么,我只好走啦。再见。”
‘不要忘记带休假证件。“
“是的,是的。谢谢,我不会忘记的。”
他习惯地扶着马刀,迈着沉着而又坚定的脚步,走到门廊里,但是当他从高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忽然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了,立刻感觉到一种尖利的剧痛,就像刺刀扎进了他的心脏。
下到台阶低处时他踉跄了一下,左手抓住摇摇摆摆的栏杆,右手赶快解开军便服的领子。站了一会儿,不断大口地喘着气,但是在这一刹那,他仿佛沉浸在悲痛中,所以等到他离开栏杆,朝拴在篱笆门边的战马走去的时候,已经脚步沉重,有点儿摇摇晃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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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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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娜塔莉亚自从那次跟达丽亚谈话以后,有几大的日子就像在噩梦中挣扎,但是却又无力醒过来。她要找一个体面的借日,去找普罗霍尔·济科夫的老婆,想从她那里探听一下,葛利高里在撤退的日子里,在维申斯克的生活情况,是不是在那里遇上了阿克西妮亚。她很想证实丈夫的罪过,而对于达丽亚的话却是将信将疑。
黄昏以后,娜塔莉亚随随便便地挥舞着一根树枝,来到济科夫家的院于前。普罗霍尔的老婆做完家里的活儿,正在大门口闲坐“你好啊,出征军人的心上人!没有看见我们家的小牛犊吗?”娜塔莉亚问。
“上帝保佑,亲爱的!没有,没看见。”
“这个荒唐鬼,该死的东西,怎么也不肯待在家里!叫我上哪儿去找它呀——真没有办法。”
“等等,歇一会儿吧,会找到的。你想嗑葵花子儿吗?”
娜塔莉亚走到她近前,坐了下来。说起娘儿们的家常话来。
“没有听到当兵人的什么消息吗?”娜塔莉亚很有兴趣地问。
“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就像石沉大海一样,这个反对基督的人!你们那口子是不是捎回什么信儿来啦?”
“没有。葛利沙答应要写信回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信来。只听人们说,咱们的队伍好像已经开过梅德维季河口镇去啦,别的,什么上没有听到。”娜塔莉亚把话题转到不久前撤退到顿河对岸的事情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探询,她们两家当差的人在维申斯克是怎么生活的,村里还有什么人跟他们在一块儿。普罗霍尔那狡猾的老婆立刻就猜透了娜塔莉亚来看她的目的,所以回答得很镇静、冷淡。
她已经从丈夫的嘴里知道葛利高里的全部事情,虽然舌头有点儿痒痒,但是不敢说,她记着普罗霍尔的嘱咐:“记住:你要是把这些话不管对谁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脑袋放在劈柴墩子上,把你的臭舌头神出来,剁掉。如果这事儿传到葛利高里耳朵里,他会不费吹灰之力,随便就把我干掉!可是我尽管对你已经烦得要死啦,而日子却还没有过够,明白了吗?好,不要多嘴,就像死人一样!”
“你的普罗霍尔在维申斯克没有见到过阿克西妮亚·阿司塔霍娃吗!”娜塔莉亚已经按捺不住,单刀直入地问。
“他怎么会见到她呀!难道他们在那儿还顾得上这个吗?说实在话,我什么也不知道,米伦诺芙娜,请你别问我这个吧。从我家那个白毛鬼嘴里别想听到什么正经话。他只会说——端来,拿去。”
娜塔莉亚就这样一无所获地走了,心清更加懊丧、激动、但是她再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活下去了,这种心情促使她来到阿克西妮亚家。
她们是邻居,最近几年,经常碰面,默默地互相点头而过,有时候也交谈几句。她们见面互不问候,怒目相视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相互敌视的情绪已经有所缓和,所以娜塔莉亚到她家去的时候,心想阿克西妮亚是不会把她赶出来的,她不是来谈别的什么人的事,而是来谈葛利高里的事情。她的推测果然不错。
阿克西妮亚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愕,把她请进内室,拉上窗帘,点上灯,问:“有什么好消息吗?”
“我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告诉你的……”
“那就快说坏的吧。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出什么事儿啦?”
在阿克西妮亚的问话中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恐惧神情,使娜塔莉亚全明白了。一句话,阿克西妮亚的全部心事暴露无余,显示出她为什么活着和她最担心的是什么。说实在的,听了这句话以后,再也没有必要去问阿克西妮亚跟葛利高里的关系了,可是娜塔莉亚却还不走;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没有,我男人还活着呢,而且很壮实,你别害怕。”
“我根本没害怕,你胡说些什么呀?该为他的健康担心的是你。我自己的事情已经够我操心的啦。”阿克西妮亚说得很流畅,但是却觉得一股热血涌上了她的脸,便急忙走到桌边,背朝着客人站在那里,挑了半天本来就着得很好的油灯。
“你听到你家司捷潘的什么消息了吗?”
“不久前托人带好来啦。”
“他的身体好啊?”
“大概不错吧。”阿克西妮亚耸了耸肩膀。
这方面她也装不出假来,掩饰不住自己的感情:她的答话中明显流露出来对丈夫命运的漠不关心,使娜塔莉亚不由自主地笑了。
“看得出,你对他的死活并不十分关心……好啦,这是你的事情。我来的目的是:村子里有谣言说,葛利高里好像又追你啦,说他回家来的时候,你们总要幽会。这是真的吗?”
“你可真会找人询问!”阿克西妮亚嘲笑说。“那我来问你,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你怕说实话吗?”
“不,我不怕。”
“那就请你告诉我,叫我知道真实情况,免得再受折磨。为什么要白白折磨我呢?”
阿克西妮亚眯缝起眼睛,两道黑眉毛挑动了一下。
“反正我是不会可怜你的,”她厉声说。“咱们俩是命该如此:我痛苦,你就舒服,你痛苦,我就舒服……咱们不能把他分成两半呀?好啦,我老实地告诉你吧,叫你心里早有个谱儿。这一切都是真的,村里人说的没有错。我又把葛利高里抢过来啦,而且从今以后,我要拼命抓住他,不让他再飞了。好啦,你全知道啦,你打算怎么办呢?你是来砸我家的玻璃,还是拿刀子来宰我呢?”
娜塔莉亚站起身肥柔软的树条挽成一个结,扔到炉子旁边,露出一种反常的坚定神情回答说:“眼下我还不会干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我要等葛利高里回来,和他谈一谈,然后再看咱们俩应该怎么办。我有两个孩子,我会为保护他们和自己采取行动的!”
阿克西妮亚笑了:“这么说,暂时我可以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了?”
娜塔莉亚没有理睬这些嘲弄话,走到阿克西妮亚跟前,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阿克西妮亚!你妨碍了我一辈子,但是现在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央告你啦,记得吗?那时候,我太年轻,太傻,我以为——求求她,她会可怜我,大发慈悲,会让出葛利沙。现在我不会这样做啦!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你并不爱他,你只不过是跟他勾搭惯了。难道你曾经像我这样爱过他吗?当然没有。你跟利斯特尼茨基鬼混,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跟什么人不可以鬼混呢?真正有所爱的人——是不会这样鬼混的。”
阿克西妮亚脸色煞白,伸手推开娜塔莉亚,从躺柜上站起来。
“他都没有为这件事责怪过我,你倒来问罪啦?这跟你有什么相于,啊?好啦!我是坏女人,你是好女人,又怎么样呢?”
“就这样啦。你别生气。我立刻就走。谢谢你,把真情都告诉我。”
“不值得谢,不用谢,不用我说,你也会知道。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儿出去关百叶窗。”阿克西妮亚在台阶上站住了,说:“我很高兴,咱们能和和气气地分手,没有争吵,我的好街坊,不过我最后要告诉你一句话:你如果有力量的话,你就把他夺回去,如果办不到,就请你不要责怪我。我是不会甘心情愿地把他让出来的。我的年纪也不小啦,虽然你骂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过我可不是你们家的达什卡,我从来没有像她那样风流过……你还有孩子.可是我,”阿克西妮亚的声音颤抖了一下,变得越来越模糊、低沉,“我在世界上惟有他一个亲人!第一个,也是最后的一个亲人。这你知道吗?咱们今后就别再谈他啦。如果他能活着回来,——愿圣母保佑他,——那就叫他自己选择吧……”
夜里,娜塔莉亚不能人睡,第二天早晨,跟伊莉妮奇娜一起儿到瓜地里去锄草。干着活儿,她觉得舒服些。这可以少想些事情,只是机械地往被太阳晒干、裂成碎块的沙土上刨着,有时候挺一下身子,休息一会儿,擦擦脸上的汗,喝口水。
被风吹散的白云在蓝天上飘荡、消失。太阳在蒸烤着滚烫的土地。雨云从东天边涌来。奔腾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娜塔莉亚不用抬头看,脊背就能感觉到;霎时间,一阵凉意,灰色的云影立即遮上了冒着热气的褐色土地、茎叶蔓延的西瓜秧、向日葵挺拔的茎杆。云彩影子遮上了山坡上一片片的瓜地,遮上了被暑热蒸晒得枯萎。倒伏的青草,遮上了山楂树丛和耷拉着沾满鸟粪的叶子的荆棘。鹤郭令人心烦的啼声更响了,云雀悦耳的歌声听得越来越清楚,甚至连吹得热乎乎的青草籁籁作响的风仿佛也不那么热了,过了一会儿太阳又斜着,耀眼地穿透了向西大飘去的黑云的白边,从黑云里钻出来,又把闪闪的金光泻向大地。在远方,顿河沿岸蓝色的山脊上,还有伴随着黑云的云影在驰骋,可是瓜地上已经是一片流滚黄色的、炎热的中午时分,飘流的蜃气抖动着,在地平线上翻滚,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泥土气味和它养育出来的青草气味。
中午,娜塔莉亚走到荒沟里的一日土井边,汲来一罐冰凉的井水。她和伊莉妮奇娜喝足了水,洗了手,就坐在大太阳地里吃起饭来;伊莉妮奇娜在一块铺开的围裙上仔细地把面包切开,从袋子里掏出两把勺子和一只杯子,从盖着的上衣下面拿出伯太阳晒热的装着酸牛奶的细颈瓦罐。
娜塔莉亚勉强地吃着饭,婆婆问:“我早就看出来,你好像心事很重……是不是又跟葛利什卡吵嘴啦?”
娜塔莉亚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可怜地哆喷起来。
“妈妈,他又和阿克西妮亚勾搭上啦。”
“你这是……从哪儿知道的?”
“我昨天到阿克西妮亚家去啦。”
“这个贱种,她就承认了吗?”
“是的。”
伊莉妮奇娜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布满皱纹的脸上和嘴唇角上出现了严厉的皱纹。
“该死的东西,也许她在瞎吹牛吧?”
“不,妈妈,是真的,这用不着……”
“你不好好地看住他……”老太婆小心翼翼地说。“对这种男人一点儿都不能马虎。”
“难道这能看得住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