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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东北偏东 第二部 永远是晴天-作者:张晓宣-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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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图书馆骆蔚一路和认识的那班叔叔阿姨们拜年问候,和骆蔚一样,大家的笑容也都比以往更清新更完美,不管生活如何不如意,过年却总要有些新气象。
  进到阅览室,骆蔚还没来得及和值班的阿姨拜年呢,就注意到柜台前有两个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那也是空旷的大厅里唯一的两个读者。由于那两个人占据了主要位置,骆蔚不得不保持一段距离的停下脚步,想等风平浪静后才过去还书,不过很快她就看明白了情况,一个胡子拉碴有点楞的小伙子正在教训一个年纪大的老者,
  “你说你胡子眉毛一大把了也不年轻了,干啥非得看这些书啊?真是有病,我看是因为我需要,我马上要结婚了,你跟着凑啥热闹?”小伙子态度很恶劣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而那老者始终扶着柜台一言不发唯唯喏喏的低着头受训,骆蔚还注意到那老者是这里的常客,这两年差不多每次来都会遇到,一个举止很奇怪有些残疾的老人,
  “我告诉你啊!今天我还真就得和你较这个真儿,说啥也不能让你把这些书借去!”小伙子数落着,又转过头对柜台里的值班阿姨说了句,你说他这人怪不怪啊,这么多书不借偏借我这几本,这不是为老不尊吗?真是的,那阿姨也表情尴尬的笑笑并未搭腔,老者更是不知所措一言不发。骆蔚好奇的瞄了一眼已经摆在柜台上的那几本书,一看也不禁满脸通红,一本《新婚指南》,一本大部头的《金赛性学辞典》,一本《男人——第一性》和《女人——第二性》,全部是和那个有关的书,登时明白了一切。骆蔚早就注意到这个来得和她一样勤且沉默寡言的老者举止非常怪异,每次他都是站在柜台前等着别人还书,然后照单全收,也不管人家拿的是什么书,一些小说或人文历史方面的书还可以理解,至少雅俗共赏,但那些各方面专业学术著作就说不过去了,有好几次骆蔚亲眼见到他连外科临床手术或建筑学概要这样的书也一并收了,而且数量之大、借书次数之频绝对让人叹为观止,他常年累月的借这么多书干嘛?相信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和常来的读者也会有此同样疑问,只是老者每次来都一言不发,悄无声息一副诚慌诚恐的样子。不过,每次这老者从骆蔚手中转借书时,眼神中总会流露出一些难以察觉的欣喜,这大概也算对她阅读品味的一种肯定吧,骆蔚私下猜测。看来今天老者故伎重演,恰好图书馆里就这一份还书的,而还书者又对老者借书的动机产生怀疑同时也可能有些隐私被窥破的恼羞成怒,所以闹将起来,而由于书的内容令人尴尬,柜台里的阿姨也没办法出来说句公道话,才造成目前的僵局。
  柜台里阿姨冲骆蔚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去,骆蔚就溜着柜台边走过去,小声的和阿姨拜年,那老者转头看见她时明显有点欣喜若狂,几乎是整个身子扑到柜台上指着骆蔚从包里掏出来的书说了句,我借她的我借她的。柜台的阿姨心领神会,麻利的办着手续以结束这尴尬的局面,旁边训人的小伙子也被这突然的插曲弄得一楞,满脸狐疑的瞄了骆蔚下又转头看了一眼骆蔚带来的书,撂下一句下次你给我注意点啊,才愤愤不平的走了。那一刻骆蔚注意到老者沮丧而谦恭的垂下头颅,象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不禁心下恻然,很想安慰老者几句,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离闭馆还有两个小时,骆蔚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的看书,享受这久违多日的恬静,并很快沉浸其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骆蔚突然感觉到一种莫明的压力,是那种自己的安全范围和呼吸空间被人侵占了的感觉,就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眼前一幕惊得她几乎叫出声来。
  她朝思暮想、牵挂惦记的李玉庚,她的玉米此刻竟然站在了她面前!
  “你回来啦?!”骆蔚强压心中激动小声的问了句,
  “我回来啦……”李玉庚有气无力的回答到,骆蔚注意到他衣冠不整满脸倦容,脸色也不好,象个丢盔卸甲狼狈透顶的逃兵,早没了临回去前的意气风发,
  “你……咋地啦?”骆蔚关切的问了句,本来说好的等二月底才回来,松和公司那边也请过假的,没想到他竟然提前这么久赶回来了,
  “我没事儿,是饿的,你快带我去吃点什么吧……”李玉庚扶着桌子象要随时倒下去的样子,把骆蔚吓坏了,赶紧收拾了东西,扶着他往外走。路过柜台,值班阿姨满脸笑意的表情弄得骆蔚很不好意思,虽然这半年多她和李玉庚一直同出同进几乎完全公开,但这样身体接触走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刚过完年,人们肚子里的油水肥厚估计也吃不下啥,所以大部分饭店几乎都没有营业,骆蔚搀扶着瑟瑟发抖的李玉庚走了好几个街区,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胡同口找到一家营业的清真回族饭馆,给他要了一碗“打乐汤”(一种用牛羊下水熬制的汤)和半斤烧麦,饭馆里没什么人上菜的速度倒也快,但李玉庚吃的速度更吓人,甫一端上来立刻风卷残云般消灭一空,由于吃得急外加回族食物本就油腻,李玉庚吃得是直打响嗝,骆蔚不得不一边给他敲背一边叮嘱他慢慢吃,不够再叫。
  “两天……哦,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哦,饿死我啦……”李玉庚吃下这些,似乎也恢复了生气,一边认真的舔着那碗汤底一边表情舒坦的说道,
  “吃饱没?要不要再叫点?”骆蔚问道,头一次见男友这样,既担心又感到好笑,
  “再给我来碗打乐吧,喝这个暖和,这一路可把给我冻坏了,”听李玉庚这么一说骆蔚赶紧又叫了一碗,还把他的双手拉过来捧在手心里暖着,揉搓着,不时冲上面呵着哈气。
  “想死我啦,你都不知道我有几想你啊,我的好骆骆,”李玉庚这回彻底恢复过来了,满脸红润。
  “我也是……”骆蔚小声说道,
  “真的吗?”
  “嗯!”骆蔚坚定的说,
  “快和我说说,你都是怎么想我地?都哪块想啦?”平时笨嘴拙舌的李玉庚无师自通的也学会了调情。
  “不要啦……”骆蔚嗔道,见男友恢复过来就赶紧问他怎么提前回来了?又是咋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的?
  “唉,别提了,说起来就生气,要是在图书馆找不到你,我估计我就得饿死,”李玉庚可怜兮兮的说,“走吧,咱俩回宿舍,我慢慢告诉你……”
  回去的路上,李玉庚才慢慢说起缘由,他此次回家除了探亲外,还有个目的是参加大哥的婚礼,一到家他就发现家里日子过得相当清苦,甚至比以前还要苦,前些年他上大学基本没花家里的钱,都是自己省吃俭用靠助学金和勤工俭学来维持,后来条件好些他就经常寄些钱回家,没想到现在家里连妹妹都长大出来干活了,可日子过得却比以前更差,而且原本身体不好的妈妈一直得不到治疗,身体状况更糟了,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大哥的这场婚事。以前骆蔚就听他说过,这辈子他最感激的是二哥最不喜欢的就是大哥,当初由于二哥得了一场病,家里怕浪费已经交了的学费,就让李玉庚代替二哥上中学,这么个偶然事件就完全改变了哥俩的命运,几个月病好之后,二哥没再读书,而是出来务农、打短工并逐渐成为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据他说二哥那时相当聪明,连学校的老师都预言他会有更好的发展;最难能可贵的是二哥从不抱怨一直默默的努力着,以他瘦弱的身躯帮着父亲撑起了这个家,也撑起了李玉庚的求学之路,但他的大哥就完全不同,好吃懒作,不务正业,平日里除了穿得干干净净在村里东游西逛,就会伸手向家里要钱,不给就闹。要不是家里写信来说大哥变好了,在县里找了份工作干得挺好很快就要结婚了,李玉庚是不可能赶这个时候回家的。
  回家才发现一切并未改变,大哥还是原来的大哥,之前去县里打工不假,但只干了十几天就受不住苦跑了回来,钱没赚到还倒贴,唯一成就就是顺路交了一个女朋友,然后哭着喊着要家里出钱给他结婚。父母抗不住折磨就举全家之力,为大哥盖了新房子筹备这场婚礼。
  更让李玉庚感到气愤的是,他这次回家把自己这两年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计划好了一部分给妈妈治病另外一部分留给到现在还任劳任怨打着光棍的二哥娶老婆用,结果钱一拿出来就被家里用在了大哥的婚事上,而且大哥和他那个同样好吃懒作的大嫂,把全家人的血汗都榨干了还不满意,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讲排场摆阔气,最后终于办成了村里最风光的婚礼,连接亲都不是农村惯用的拖拉机,而是从吉安县城里花几百块租的两辆出租车。
  代价就是家里花光了包括妹妹订亲收的彩礼钱在内的所有钱,还欠了不少外债。那种情况下,李玉庚一天都待不下去,等婚礼一结束就立刻往回赶了,不过除了一张车票外已几乎身无分文,两天的火车只吃了一点点东西,坐着硬板铺又冷又饿,这才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你大哥这样不是太……那个了吗?你家里怎么可以答应呢?”听完李玉庚的讲述,骆蔚问了一句,这事儿对她来说,既新鲜又不可思议,她很想宽慰他几句,陪着他一起怒斥他那无良的大哥,让他好受一点,只是她从小到大就没说过别人的坏话,好象说坏话的功能已经彻底消失了一样。
  “唉,我大哥……用我们江西话说是嘿蛮累地,用这里的话说就是贼能做(ZUO,读二声)!家里根本受不了的,可惜我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存的那些钱啊,就这么被他给败坏光了!气死我了!”
  “你回去带了好多钱(注:北方人说多少,而南方人说好多)?”骆蔚故意模仿江西口音说,要在平时男友听了一定很乐,但这次没有,
  “也没有好多钱,但那是我全部的家当啊!”李玉庚答到,说了好半天,他那股子激动和愤愤不平都没消除,刚有了血色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突露。
  骆蔚见平常忠厚老实的男友面露峥嵘,心里有些不知所措,这让她记起了以前和他一起读一本关于血型与性格的书时看到的一段,李玉庚正属于其中介绍的粘汁型的A型血性格特征,按书上说,这种人敏感而压抑,一旦冲动起来往往会做出些难以预料的反常行为。会是啥样的反常行为呢?骆蔚一直对此非常好奇。
  “你们那的婚礼有什么习俗?和这边的有啥不一样?”骆蔚选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来疏导男友的紧张情绪。
  “你还真别说,小时候在村里也见过人家讨老婆,没觉得有啥,这会回去算见识了,原来我们老家那讨老婆也有那么多讲究。”李玉庚果然放松了一点,
  “说说看……”
  “比如,迎亲的时候新郎这边要带九个童男九个童女去,表示九九归一天长地久。新娘子要由自己爸爸或家里的长辈背出来,再由新郎接着背一直到新房,中途脚不可以沾地,还有,新房子要四个童子压被角,想生男孩就找男孩压,想生女孩就找女的,还有还有,新娘子进了门要吃四个煮鸡蛋,还必须是同一只鸡下的,”
  “四个煮鸡蛋啊?!那咋能吃进去呀!”骆蔚从小到大最讨厌吃的就是煮鸡蛋,一想到自己有天真嫁给他做江西媳妇还要过这鬼门关,不禁筋起了鼻子皱起了眉。
  “咋地啦?”李玉庚知道她的这一特点,就故意用东北话问她,“怕你以后……嫁给我被人逼着吃煮鸡蛋啊?”
  “呸!谁说要嫁给你呀?你哪地方好呀?反正我是肯定不吃煮鸡蛋的。”骆蔚被看破了心事,登时满脸通红的娇嗔道,最后那句几乎算是默认了,这也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谈及婚嫁,李玉庚有时候有点笨拙可并不傻,听了立刻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别担心骆骆,这次回家让我非常失望,回来的路上我都发誓了,以后我再不回去了!最多赚到钱定期给他们寄钱就是,我以后要当东北人,和你一样的东北人。”说到最后李玉庚的表情凝重黯然。骆蔚听了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为此高兴还是难过。
  一回到宿舍,两个压抑已久的恋人立刻拥吻在一起,经历过上次之后,李玉庚的手已成功占领了恋人的胸前高点,这回又谨慎而执着的向下进发,骆蔚于迷乱陶醉中做着徒劳无力的抵抗,象身处急流旋涡中的鱼,被吞噬被吸引,一会儿被高高抛起,一会儿又重重落下……
  冬去春来,岁月如流,
  几个月后,骆蔚跟其他同学一道开始了毕业实习。所有人都象出笼的小鸟,撒欢似的奔向想象中无比自由的广阔天地,不过令她感觉气闷的是,妈妈竟然把她安排到自己所在单位市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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