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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镜·破军-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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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军士默然低头,将手中刀兵下垂指地,脸色黯然。南昭镇守空寂城多年,管理得法、善待部下,在所有将士中颇有声望。此刻将领的蓦然去世,在战士心中激起了愤怒和仇恨。

  “那些鲛人呢?逃了么?”宣副将还没有说话,狼朗却忽然抢着问,“属下盯着墓门口,没有一个鲛人逃出来!要不要进去搜一下?”

  “那些复国军,是从古墓的地下水道逃走的。”云焕看了这个年纪相当的军人一眼,冷然回答。怀中的小兽还在不停挣扎,呜呜低叫着,转头看着他,眼里滚落两颗大大的泪珠。

  云焕不耐地抚摸着它背上的毛,不明白小蓝忽然间为何如此暴躁。然而嘴里却是冷定的一字字吩咐下去:“决不能让鲛人从水路逃走。传我命令,各处关隘看守的士兵,分出一半人马、前往沙漠中的泉水旁看守!令所有牧民汲满半月饮水,封闭一切坎儿井和水渠——看守泉水的将士,从库房领取毒药、给我即刻散入水中!我要让赤水变成一条毒河!”

  “是。”狼朗的眼睛闪了一下,决然领了这个苛酷的命令。

  蓝狐还在不安的挣扎,定定盯着火堆。云焕的手不知不觉地加力,将它摁住,眼睛落到了一边宣武副将身上,眼里忽然有一丝尖利的冷笑:“宣副将,南昭将军不幸殉国,目下空寂城大营的一切军务、都暂时交由你打理——若是打理得好,回京述职之时我自会向元帅大人力荐你补缺。”

  “多谢少将,属下一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宣武副将大喜过望,伏地领命。

  多年的同僚死得如此凄惨,那张脸上却没有丝毫哀容,只有一片终于要出头的喜悦。

  云焕唇角的笑意更淡了,摆摆手让他起来,吩咐:“立刻修书,让最快的飞鹰传讯给赤水下游驻守的齐灵将军——令他立刻关闭大闸,不许一滴水流入镜湖!”

  “是!”宣武只觉精神抖擞,也不觉得沙地炽热灼人了,伏在地上大声答应。

  “你立刻回空寂城去,将所有水文地图带过来,我要仔细看看地下水脉的分布。”云焕一手握着蓝狐的前爪防止它走脱,一边吩咐。然而随着他和手下将士的交谈越多、小蓝的情绪便越烦躁,回头瞪着云焕眼睛里居然隐约有刻骨的敌意和恨意。

  “湘,右权使。呵,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少本事……”云焕没有留心到小兽的神情变化,只是看着大漠尽头的落日,眉间杀气弥漫。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再度吩咐狼朗:“立刻带人去曼尔戈部村寨苏萨哈鲁,监禁所有人!居然敢暗中支持复国军,夜袭空寂大营?他们和鲛人是一伙的……给我细细拷问出复国军的去向!”

  “是。”狼朗领命,准备退下。

  此时,走了几步的宣副将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拿出了一封信:“云少将,这是今日帝都用风隼带来的密信,要少将立刻拆阅!”

  “帝都?”云焕一惊,认出了是巫彭元帅的笔记,陡然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是姐姐和三妹真的有什么不测?

  他再也顾不上怀中挣扎的蓝狐,腾出手去拆阅那封信,手竟然略微发抖。

  “如意珠之事若何?尔当尽力,圆满返回,以堵巫朗巫姑之口。飞廉若截获皇天,功在尔上,情势大不利。好自为之。”

  信笺开头,是简短的问候和鼓励,然而云焕的目光急急搜索到了他需要的消息:

  “令妹触怒智者,已服‘窃魂’,逐下白塔复为庶人。令姊连日陪伴智者身侧,足不出神殿,托言告汝:一切安好,勿念。”

  一切安好,勿念……

  最后几个字入眼,云焕长长松了口气,阴云笼罩的心陡然亮了一些。

  巫彭元帅和姐姐大约是怕远在西域执行任务的自己担心,才紧急寄来了这封密信罢?告诉他帝都的情况并不曾恶劣到如传言描述,好让他安心完成任务。

  随手将信扔入篝火销毁,云焕转过头。那个刹那、他的眼睛陡然凝聚了——

  火光明灭跳跃,舔着架子上放着的铁钩。钩上的鲜肉烤得滋滋作响,油滴了下来,香气四溢。而旁边的架子上悬着几张新剥好的狐皮,撑开来晾干,挖出扔掉的内脏团在底下。从他手中挣脱、苍老的蓝狐拖着脚步走到那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旁边,嗅了嗅,转头看着这一群军人,眼神仇恨而冷漠。

  “天!”所有战士都诧异地看到少将脱口惊呼,向着烤肉架子踉跄走了几步,却停住。

  毛色已经发白的蓝狐蹲在一张张撑开的皮毛中间,定定看着一群军人中的统率。仿佛终于确认了云焕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低低呜咽了一声,漆黑的眼睛里滚落两滴大大的泪水。

  “小蓝……小蓝。”云焕陡然间明白了小兽如此躁动愤怒的原因,那个刹那只觉被人当胸一击,不自禁地单膝跪倒在沙漠上,对着那只远远望着他的沙狐伸出手来,“小蓝。”

  蓝狐冷漠警惕地望了戎装少将片刻,终于缓缓拖着脚步走过来。

  “小蓝。”看着那一双兽类的眼睛,云焕只觉心里的恐惧胜于片刻之前,脱口低唤,满怀忐忑地看着蓝狐一步步走向他,眼里居然隐约有祈求的光。

  蓝色的闪电忽然再度掠起!

  在众位将士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这只狂性大发的沙狐蓦然窜近、用尽全力一口咬在云焕颈中!然后在一片拉弓搭箭声中,闪电般奔远。

  “少将!少将!”宣副将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你没事吧?”

  然而云焕的脸色之可怕、让宣副将所有献殷勤的话都冻结在舌尖上。

  “谁干的?谁干的!”没有去管颈中那个流血的伤口,少将忽然咆哮起来,霍然回身盯着一干镇野军团战士,将那一些狐皮踢到地上,“他妈的都是谁干的!给我滚出来!混帐,都给我滚出来!”

  那样盛怒的咆哮让所有士兵噤若寒蝉,迟疑了片刻,终于有几个负责伙食的士兵战战兢兢、跨了一步出列,结结巴巴解释:“我们、我们猎杀了几只沙狐,想当作……”

  “混帐!”根本没有听属下解释,云焕在盛怒中拔剑。杀气弥漫了他的眼睛。根本不顾三七二十一,少将挥剑辟头就往那几个吓呆了士兵身上砍去!

  就这样夺去他最后仅剩的东西!……该死!该死!这一群猪!

  凌厉的白光迎头劈下,几个士兵根本没有想到要反抗,只是呆呆地看着剑光迎面而来——然而,“叮”的一声,云焕只觉手腕一震、刹那间他的三剑都被人接住。

  “少将,请住手。”格住云焕三剑的居然是狼朗,一连退开了几步,沙漠之狼的队长胸口也是血气翻涌,却将下属拉到了身后,定定看着帝都来的少将,“请问我的士兵犯了什么律令?要这样格杀他们于当场?”

  瞬间爆发出的杀气是惊人的,居然军中还有人能接住?

  气息平匍,云焕眼里的光冷酷而淡漠,傲然:“你没有诘问的权力。狼朗队长,退下。”

  “猎杀沙狐犯法么?”狼朗却不顾一边拼命使眼色的宣副将,寸步不让地反问,握剑的虎口已经裂开流血,“没有人知道那沙狐是少将所养的……我的属下没有任何错误,我不能容许少将随便杀人!”

  “好大的胆子。”云焕冷笑起来,“军中九戒十二律第二条:以下犯上者,死!”

  “杀我,可以。但空寂大营镇野军团中,必然军心溃散!”狼朗并不退缩,注视着帝都少将杀气四溢的眼睛,低声,“在这种时候,我想少将并不会笨到自断臂膀的程度吧?”

  长久的沉默。两个军人静默的对峙中,血色夕阳蓦然一跳,从大漠尽头消失。

  砂风骤然冷了,如刀子般割裂人的肌肤。

  “有胆识。”仿佛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小队长,云焕唇角有了冰冷的笑意,“不怕死?”

  “怕。但人命不是那么轻贱的。”狼朗平静地回答,松开了握剑的手,虎口的血流了满手——方才虽然格住了云焕杀气彭湃的三剑,他却已经竭尽全力。

  “能接住我三剑,不简单。好,先放过你们几个。”云焕压下了眼中的杀气,对着惊呆了的士兵吩咐,然后下颔一扬,问,“你叫什么名字?”

  “狼朗。”队长回答,镇定而迅速,“镇野军团空寂大营第六队队长。”

  “沙漠之狼?”云焕微微点头,忽然一划手、将那几张大大小小的兽皮扔到了火里,眼里神色冰冷,“——给我带着你的人、立刻去曼尔戈部村寨苏萨哈鲁抓罗诺族长和他两个女儿!他们包庇鲛人,一定知道复国军的去向,给我不惜一切拷问出来!”

  “是!”仿佛丝毫没有记住方才剑拔弩张的交锋,狼朗只是屈膝断然领命,然后挥手带着属下大步离开。云焕静默地站在原地,挥手让凑上来的宣副将退了下去。

  暮色已经笼罩了这一片旷野,砂风凛冽。少将在寒冷的薄暮里静静望着那座石墓。

  高窗上那只蹲着的蓝狐回头看了他一眼,终究一声不响地转过了头,溜下去消失在里面的黑暗里。孑然一身的小蓝,是要回到墓中去长久的陪伴师傅了罢?那样黑的古墓,没有生气、没有没有风和光,只有地底涌出的冷泉和门外呼啸的砂风,伴着永远不会再醒来的人。那样黑的古墓……会不会和他幼时记忆中那个地窖一模一样呢?

  云焕闭了闭眼睛,笔直的身子蓦然一颤。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手,从篝火上拿起一串已经烤得发焦的肉串,凑近唇边,轻轻咬了一块下来,机械性地咀嚼,喷香的油脂沁出了嘴角。

  终归,什么都结束了。

  他将永远记住这个地方:砂之国,空寂城,古墓。他一生之梦起、梦破的地方。

  夕阳里,远远的看到黄沙绵延万里、有黑色的影子从东方飞来——那是帝都每日一次派往空寂城联络用的风隼。云焕的手用力握紧了腰畔的剑,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处的绿洲:苏萨哈鲁,苏萨哈鲁……那群曼尔戈部沙蛮子的村寨。

  应该是要下雨了,镜湖中心那一座城市,仿佛笼罩了密云。

  密云笼罩的帝都外围,依旧有长年不歇的锻造声,十户为一里,一百户为一坊,每个坊的中心都设有锻造作坊,一排排巨大的炉子里火光熊熊、地上挖掘好的沟渠里纵横流淌着铜铁的汁液。

  ——在冰族聚居的伽蓝城里,一切都按照门阀姓氏划分开来。而居住在外城的冰族,在族中属于人数最多、地位却也最低的一支,自从开国以来就被安置在帝都三重城墙的最外一层,负责着数量庞大军工生产。

  所以帝都的外城,也被冰族人称为“铁城”——匠作锻工聚居的地方,也是最卑下的姓氏的居住地。和最内层皇城里居住的十巫正好处于两个极端。

  然而,即使这些每日忙于劳作锻造的冰族平民,也感觉到了整个帝都的压抑肃杀氛围。

  “你们看……又有风隼从西方飞回来了啊……”一个淡金发色的精壮少年抬起头来,放下锤子,擦了擦额头密布的汗,看着半空飞向伽蓝白塔的那一点黑影,“不知道带回来什么样的消息——破军少将应该快回来了吧?”

  他旁边的同伴用力拉动巨大的皮囊,将风鼓入炉中,催动烈焰。

  “我看那家伙是回不来啦!国务大臣他们分明是要他去送死的,”斜眼看了一下阴沉沉天色下飞回的孤零零风隼,鼓风的汉子冷笑,“回来了又如何?云家已经倒了,会被国务大臣那边整的更惨——还是战死在沙漠的好!也算一个人物,别回来被整死得不成人样。”

  抡锤的精壮少年听得这话,脸色忽地白了一下,抬头怔怔看着半空返回的风隼,竟忘了继续工作。金发松脱开来,沾在额角,赤膊上的肌肉一鼓一鼓。

  “冶胄!快锤啊,精铁都要化了!”拉着风囊,同伴不耐地大声叫。

  “啊?是,是——”那个被叫做冶胄的冰族少年如梦初醒,振作精神抡起巨锤,把融得发红发软的铁条击得火星四溅。仿佛内心有巨大的愤懑,少年这一下再也不多话,只管用足了力气挥舞大锤,一下又一下,似在发泄什么。

  “好了,好了,该翻面了!”同伴又忙不迭的提醒——帝国想来管制严格,铁城所有作坊出产锻造的兵器、都必须烙上锻造者的名字,如果发觉兵器有瑕疵或者实战中出现问题,那么从负责锻造的巫抵大人开始,将一层层将责任追究下来,最后落到铸造者身上。

  所以,尽管铁城中的冰族从懂事以来就进入作坊、不知打造了多少兵器,所有人却是不敢有丝毫放松。而他们所在的断金坊、更是历来以出产利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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