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苔绿 +后传玫瑰的名字-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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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说一句话,好像一开口,此时的幸福就会失真。当光亮渐渐淡去,他轻轻叫我,“乔什……”他的嗓音如同黎明前万物的声响,“我感谢上帝,感谢他把你给了我。”
我的喉咙一阵发紧又是一阵发痛,我拉下他,变换了手臂的角度,让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听着我的心跳声,他打了个呵欠,可能是困了。
“温迪……”
“嗯?”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还会回意大利吗?”
“会的。”
“什么时候?”
“很快,很快……”他咕哝了几声,语尾轻下来,听不见了。
我眺望夜空,夜里天空的距离不像白天那么遥远,感觉上靠得更近,满天星斗近在眼睛。我埋下眼睛,凝神注视温迪睡梦和清醒中飘游的面容,黑暗里,他的身体像一棵树,他的脸像一片夏夜的绿叶,有着光滑清爽的气息。我的孩子,我亲爱的孩子,他的黑发紊乱地散在额头,我温柔地一点一点把它们拨开。
“早点回来,否则我就老了。”
我低喃着,他没有回答,只是发出安静的寝息声,已经睡着了。
我亲亲他的额头,随即闭上眼睛,四周的漆黑逐渐消失了,现在变成一大片绿色,随风摇曳,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终于,我知道了那是一首怎么样的歌,夏天来了,叶子浓绿浓绿地燃烧。
终章。 nowhere but here
暖和的春日的下午,我带着杰斯珀散步回来,向下倾斜的树林小径铺有细密的鹅卵石子,行至山坡拐弯处,灌木从中笼罩了一片片雪白和嫩黄,都是开了花的果树。
不知不觉春天已经来临,我回到维罗那也有四个月了。温迪依旧给我来信,一个星期一封或者两封,几年前我爱他,我知道我爱他,而现在,我想起那两个星期,那我和温迪在冰岛共同度过的两个星期,我终于理解了他早已理解的,我爱他超过了我原来认为可能的程度。
那些日子里,我和温迪在树林荫道散步,在破旧的小教堂前等候晚霞,在山顶眺望蓝紫色的大海。有时候我们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我唱歌给他听,我发现他喜欢乡村歌曲,偶尔还会跟着拍子即兴起舞。他也邀请我和他共舞,那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大半个世纪的男人搂在一起除了跌跌撞撞什么都做不了。
温迪,我的温迪,他时常飞扬起唇角,意义不明地轻笑,或是眼睛闪闪地说出一个很调皮的双关语,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讨厌书籍,我看过的书他也会仔细读一遍。我对他说,“温迪,如果有一天,你认为我不再值得你做这些,不要隐瞒,请告诉我。”他的头微微朝上,凝视我的脸,他的眼神仿佛足以洞穿人内心深处的奥秘。他显出某种沉思的神态,然后慢慢微笑。他的微笑就好像一种奇妙的魔法,使我无法把眼光游离开,无法不去爱眼前见到的一切。他温和而坚决地低语,“永不,永不。”
我想,我已经爱上这种类似于家庭的生活,他是我的孩子,我的伙伴,我的情人。
所以我应该做些什么,在从冰岛返回意大利的飞机上,我思索了几百遍,是的,我应该为我们的生活做些什么了。
我朝杰斯珀打了声唿哨,它甩甩耳朵,摆脱了围绕它的蜜蜂跟上我的脚步,我们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望见了瑞纳多,他在我的屋子前面晃来晃去。他蓄了半长不短的头发,穿了一件银灰的外套,随随便便抄着手。
“嗨,老伙计。”
他挥手向我打招呼,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不耐烦,相反他的心情极好,眼角眉梢意气洋洋。是因为爱情的缘故吧,他有了新女友,那是一个会唱《哈巴奈拉》的吉普赛女郎。
拉威尔的《哈巴奈拉》,没有人能逃脱那艳红的裙浪,那腰肢脚踝上叮铃作响的银铃铛,她用甜美的嘴唇歌唱,“爱情像一只自由的鸟,谁都不能驯服它。没有人能捉住它,要拒绝,你也毫无办法。”
我打开门让瑞纳多进来。忙碌于恋情的他能抽出空来找我,多半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而我也正好有一个决定要对他宣布。
我先把杰斯珀安顿好,给它弄了一点吃的和水,随即回到了客厅。瑞纳多半靠半坐在沙发里,微微倾斜身体,他的手机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他正在笔记本上忙绿地写着什么。
我在他的对面坐下,等待了几分钟。“瑞纳多。”我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
“什么?”瑞纳多抬起脑袋,快速用眼神询问,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笔。
“我想要退隐。”
笔尖猛地在纸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瑞纳多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刹那间我从他的老朋友变成了一个外星怪物。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眨了眨眼睛,努力消化对他来说非相当惊人的消息。良久,他回过神,对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一声抱歉,切断联络,把目光定在了我脸上。
“不是开玩笑吧。”这是他好不容易吐出来的回应。
“当然不是。”我靠向沙发背,语气平和,“就像你说的,我的年纪不轻了,我想过一点平静简单的生活。”
同时也是为了温迪。他选择了我,就预示着他要过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生活。我不愿意他成为媒体猎奇的题材,不希望人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他。那么至少我可以从大众面前消失,留给他一个尽可能自由的空间。
瑞纳多的嘴角些微痉挛了好几次,他似乎很想劝阻我,但最终他只是挫败地低头抓抓头发,小声嘀咕,“早知道如此,就不应该怂恿你去找小鬼的。”
“在那之前,我要推出一张单曲CD,这是我最后的工作。”我站立起来,从不远处的写字桌上找出几张写得极为整齐的散页,“歌词和曲谱我都写好了。”
几乎有点粗鲁地接过我递给他的稿纸,瑞纳多随意扫了几眼,缓慢地,他面部沮丧的神色消退了,他一目不瞬地瞧着,“噢,乔什,老伙计,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口气泄露出内心情感的暗涌,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这简直是天才的创作。”
“我叫它《柑苔绿》。”
“柑苔绿……”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瑞纳多的眼睛里有东西瞬间闪过,他紧紧地盯着我,一种奇异的微笑照亮了他的脸,“乔什,这一定会是首很棒的歌吧?”
“是的。”我露出了笑容。我控制不了自己语调里的感情,也根本不想控制它,那些魔力和激情在消失了多年后再次回到了我的体内,“它是最棒的。”
覆盖在窗户上的一簇簇嫩绿的树叶,使这个房间充满了绿色的微光,一阵微风把各种各样奇妙的香味送进屋子里。我眺望向外面,那是温迪的庭园,他的栗子树,他的石南花,他的苦苹果……层层叠叠的绿色里依稀藏着一个身影,白色的衬衫,领口半松,随意挽着袖子,硬绷绷的牛仔裤洗得发白。渐渐地,他的另一张面容重叠上去。我们在雷克雅未克的机场告别,他和我拥抱。他突然一下攥紧我的手,他用的力气很大,但还可以忍受。
“乔什,等我,当我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我会回意大利的。”
那一瞬间,他熠亮的黑眼睛,他晒成温暖的小麦色的手指,他的气息,他夏天一般的味道……我样样的记得,永不忘记。
杰斯珀静静走过来,我伸手抚摸它的下巴,它快乐地摇了摇又浓又密的尾巴。它一定知道吧,知道它的主人,它的温迪要回来了。
是的,是的,我的孩子要回来了。
等他回来,我要告诉他一件事情。也许那是在一个午后,风很轻,云很淡,叶子沙沙沙沙作响,我们在树荫底喝着下午茶,杰斯珀趴在他的脚下。我告诉他,很久很久以前,我遇见了一个孩子,他有又直又黑的眉毛,长长的眼睫,象牙白的脸,笑起来犹如细碎的阳光。我喜欢他,我一直都喜欢他,终于有一天喜欢变成了爱。在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屋子里正放着音乐。那是一首叫做《柑苔绿》的歌,夏天的那种绿,比蔓绒深一点,比艾篙浅一点,就好像我深爱的孩子一样。
后传 玫瑰的名字
1
从深深的睡眠中逐渐转醒,温迪朦胧地感知右侧的床垫陷下去一块,有人坐到自己的身旁,一个温柔得令人安心的亲吻落在了他的发鬓上。
乔什的早安吻。
他睁开眼睛,卧室中的米黄织纹窗帘遮得严严实实,较远处的羊毛地毯隐没于昏暗的光线。屋子外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雨声。
“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指尖安抚似的触摸温迪的耳垂,有一络冰凉的黑发落在乔什的手指上,“我先走了。”
“嗯,小心开车。”
温迪一面点头,一面微微仰起面容响应乔什的吻。轻柔地啄了几下,唇角恋恋不舍地摩挲片刻。再一次碰触,缭绕的些微气息骤然变得灼热,两人纵情地轻啮起来。
变幻着角度的深吻,直到乔什调整了下呼吸,拉开他和温迪的距离,蹙起眉头盯着他亲爱的孩子,嗓音低哑地开口,“我想,早安吻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翘了翘嘴角,温迪说话的声音有点喘,“我也这么觉得。不过……”长睫毛煽动的瞬间,潮湿的眼尾细细荡漾开来,“我喜欢。”
松开缩着的身体,他伸出手抓乔什的领带,却被乔什一把攥住,以十指交缠的方式压在耳畔,温迪的另一只手环绕上乔什的肩膀,抚摸他的发尾回答着他落在自己眼角细碎的亲吻……
乔什迟了二十分钟才出门。
温迪躺在床上,将枕头抱向自己这头一点,耳朵捕捉到熟悉的引擎声,是乔什的BMW,此时大概正顺着单行道下山,声响越来越模糊。
他的睡意已经被乔什带走了。
这些年来,他和他的老家伙过着宁静而安稳的生活,再加上乔什的健康问题,退隐之后很少再接受音乐界的邀请,但也有几次例外,就好像这次要灌的慈善唱片。
翻个身,床头柜上摆放的一本诗集砸到了温迪的脑袋。乔什的东西,每日临睡前都要读一小段,薄荷叶形状的书签插在他昨晚翻到的那页。
温迪用指头抚摸坚硬的书皮,和乔什在一起六年了。不用看,光凭记忆就能清晰地回想出这里面的内容,包括乔什念给他听时的深沉而又和缓的腔调,每到语尾便微妙错开的音节。
“你老了,白发苍苍,睡意朦胧/在炉前打盹,请取下这本诗篇/慢慢吟咏,梦见你当年的双眼/那柔美的光芒与青幽的晕影……”
模仿乔什背诵了一小段,温迪不由得笑了笑,掀起被单跳下床。原本趴在毛毯上的杰斯珀二世立刻站立起来,钻进床底给主人叼来拖鞋。它是杰斯珀的儿子,和它的父亲长得极为相像。温迪拍拍它的大脑门作为感谢。
打开衣橱,找出白衬衫、浅灰毛衣背心和米色长裤。旋即伸手大力拉开窗帘,淡蓝色的光亮洒进来,雨点带着角度,斜斜划过玻璃窗。
温迪的一天又开始了。
温迪工作的地方距离家有十几公里,开车的话不超过半个小时。
回到意大利以后,他一直担任着维罗那俱乐部U17的教练。由于成绩不错,也曾经有一些甲级俱乐部向他表示过兴趣,温迪始终没有答应。这几年的经历使他对小球会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他需要的是这样一个没有太多政治或者金钱因素干扰的环境,可以让孩子们体会到足球真正的快乐。
街道两侧的房屋呈现出潮湿的暗红,雨水顺着屋檐淅沥倾注在地面,路口没有几辆车经过,打着雨伞的行人也是稀稀拉拉。
在红绿灯口回转,停在了街道旁的一家手工甜品屋的门前。
这家店是两年前发现的,店面不大也不出名,可手艺极好。特浓咖啡的苦、甜酒的醇厚、巧克力的馥郁、手指饼干的绵软、可可粉的清爽,一层层都揉和得完美。温迪有午餐以后吃甜食的习惯,所以每天工作前必定会先绕道来光顾这里。
推开玻璃门,带起的风让上面挂的琉璃风铃叮当作响。店内布置成以黑森林为主题的橙色、绿色和浅褐色,落地玻璃窗前放着一个大木桌,桌角处是几朵手绘的雏菊,洋溢着温暖的意味。
坐在双脚梯上摆弄藤蔓吊篮的少女回过头,见到温迪,藏在金发里面的脸蛋顿时明亮起来。她几步跳下梯子,紫色丝绒裙摆绽开了花朵。
“你好,尼娅。”
“你好,帕奎因先生。”
她就是这里的店主,和温迪很熟悉了。听说这家店是由她祖母传到她母亲手上,再传给她的。
尼娅双手捧起木桌上头的盒子,嫩绿色包装外裹着一层银灰纱质网袋,袋口再以苔绿绒缎带固定。“这是芝士饼和软巧克力,我加了一点特制的葡萄酒。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每天早晨她都会特别用心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