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重封印 by:朱夜(rednight)-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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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飞身向我扑来,利索地抓住我的手腕向门框上一磕,手机脱手而去,滚下楼梯。我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双手反拧,脸朝下压在地板上。我用力踢蹬着,张大嘴巴喊叫。黄毛的大手从颈后掐住我的喉咙,一手在胸前的衣兜里掏着。我奋力扭动身体。这下太糟糕了。我绝对不想成为今天晚上或者晚些时候病理科台子上的解剖对象。我听到楼下的邻居的男人狐疑的声音:“楼上头在做啥(干什么)?”
我从被掐住的喉咙里拼命地嘶叫,背上感觉到黄毛的胳膊离开了他的衣兜。
楼梯上传来走一步停一步的脚步声。邻居的男人不停地问:“喂?楼上做啥啦(干什么)?哪能啦(怎么了)?”
黄毛一面尽力压住我,一面把他的胳膊肘往我的脑袋前方伸。
这一切,只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要么是生,要么是死。
封印五 蝶之翼 下
刑侦大队三分队,刑警,瞿省吾。
旁边是没有染头发时的照片。短短的黑发,咧着大嘴笑得一脸阳光的年轻男子。
我张大的嘴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黄毛收回自己的证件,喘着粗气从我背上站起来,坐到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楼下的邻居走到亭子间门口的时候,我还半跪半坐在地上,惊讶地半张着嘴。
“这不是对面三楼的阿二吗?”他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理了理头发,回头望了瞿警官一眼,对邻居说,“我们开玩笑,闹着玩玩。没事的。”
“对了,闹着玩玩!”瞿省吾在背后踢了我一脚,粗野地呵呵笑起来。
我被踢得噎住一口气,勉强陪个笑脸。
邻居嘟囔着“吃饱饭没事干”,背过身下楼。我捡回手机,第一件事情就是关上门,
密探警官疲惫地抓过一叠报纸当扇子,不停地扇着。
我说:“最好马上告诉我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他警惕地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向外看,“季泰安有没有包或者手提袋放在你家里?”
“有!”我没好气地说,“怎么?你还要搜?”
瞿省吾放下窗帘,朝我一挥报纸:“走,上你家谈去。”
我们象真正的贼一样把屋子里的东西恢复原位,关上门,悄悄溜回我家。一进门,瞿省吾粗叹了一声,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掏出香烟猛抽起来。
我从床底下拽出泰安的旅行包,往自己脚下一放。瞿省吾的眼神里突然来了生气,就要站起身来搜。我说:“慢点!你的搜查证!”
香烟被他撇到嘴角,和脸颊成一个锐角。他圆睁双眼吼道:“我有搜查证我还他妈的搞什么?老早把这些贼胚一网打尽了!”
“等一下?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现在的活动都不是公派的?”我警惕地护住旅行包,逼问道。
“你看看我!”他指着自己胡子拉碴、脸色铁青的脑袋,“象是执行任务的样子吗?”
“你不给我解释清楚我不会让你动他们的东西。”
“好好好…”他退身重新坐回椅子里,低头猛吸着烟,从蓝白色的烟雾底下斜着眼睛看我,良久,狠狠地说:“算你狠!我他妈的见鬼了!”他突然拖过椅子凑近我说:“你对曹剑刚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
“不多。可是也不少了。”
“说呀。说说看。就当我不认识他。”
“唔…知青的小孩,开着百帮公司,好脾气好心肠的孝子。”
“就这些?!”
“再加上…他老爹得了晚期肝癌,还有,他刚刚从你手里买了一辆翻新的面包车。”
“小子唉!”瞿省吾右手的中指敲了敲我的膝盖,“要骗你真是太容易了。你知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流氓惯窃团伙的成员?”
“……这……我哪里会知道?”
“听我说,曹剑刚这小子完全是个贼胚。他说的话一句也不能相信。我来告诉你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吧!他亲爹叫曹广德,不错,就是你说的在医院里等着咽气的那家伙。他爹在插队落户的时候结的婚,生了他这个儿子。81年他老爹为了回城和他亲妈离婚了。没多久他亲妈又嫁了人,他的后爸比他妈大20多岁,自己有3个小孩,根本管不了他。他初中没读完就跟着村里的木匠到城里干活。然后在那里加入了流氓团伙,专门负责望风,转移赃物。在打击团伙流窜作案的时候,这帮子家伙正撞在枪口上了。他却脚底抹油,带着另一个成员‘毛球’溜之大吉。他们从一个小镇流窜到另一个小镇,到处偷鸡摸狗。在泗泾偷了一家人晒在院子里的鞋和年糕片,被镇上的人发现了。这地方最近正好小偷小摸特别多,大家都窝着一肚子火,一路追打。他们逃到吴凇公路上,毛球在天主堂门口绊倒,被镇上的人逮住。当时有十七八个人,多数是老妈妈小媳妇,手里操的家伙不外乎扫帚柄之类。这一顿暴打哟……”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那…。这时候阿刚在哪里?”
瞿省吾用力拍了一下腿:“我也很想知道他那时在哪里!他腿脚快,撇下毛球先逃了。可能就在不远的地方躲着,可能还吓得尿了裤子。但这家伙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露过面。团伙的主犯都已经落网,不会有人去抓他。那时候团落里其他人不知道他的真名。唯一知道他真名的毛球已经死了。他就这样逍遥地回了家,自在地做着人。”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那年,毛球只有11岁。”
“等等,毛球死了?”
“恩!”瞿省吾大口地抽着烟,一支烟很快就到了屁股,“那是我刚开始实习没多久的时候,跟着师傅在泗泾蹲点。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
“就是那些老妈妈小媳妇?用扫帚柄?太离谱了吧?”
“你懂什么?群情激愤!这叫群情激愤!”
“这些人被拘留了么?”
“哪里可能啊!你想,十七八个人,一片混乱,只看到竹扫帚柄雨点似地落下,怎么确认是哪个最后打了一下把他打死呢?带我的师傅说,明摆着谁也没一开始就想把他打死,记录他自己跌死就可以了。否则你根本没法和那些吓得哭天叫地寻死揽活的镇民搞脑子取证。她们相互之间不是邻居就是亲戚。你去逮捕谁?法不责众嘛!再说他只是一个外地来的流窜犯。你能为了这个和一镇子的人过不去?哼!一个人杀一个人叫谋杀,一帮子人杀一帮子人叫战争,一帮子人杀一个人就他妈的叫群众自发维护社会治安。”
我愣了一会儿,眼前浮现出瘦小黝黑的男孩抱着开膛破肚血流遍地的死狗,而周围是嘻笑的人群的场景。
“等等…我还是不明白,”我说,“如果这些证人不是死了就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废话!我见过两只小鬼在镇上飞逃的样子!”他顿了一下,重复道,“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
“这和阿刚有什么关系?”我说,“他只不过侥幸没有送命。那时他应该几乎还是个孩子,”我顿了顿,“你也差不多。”
密探瞿省吾拧紧的眉毛下,圆睁的怒目逼视着我:“你知道这些年我做了什么?我始终没有忘记这个案子。我用自己的时间翻资料,调查团伙犯罪的案情,那两只小鬼的背景,还有活下来的那只的下场。我早就知道他回了家乡,逍遥地做了一阵子木匠和汽车修理工。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好运,他老妈终于找到了他的亲生父亲,而按照他的条件恰好可以把户口迁回本地,做个有退休金有医保的城里人。”他说话的时候下巴很用力,仿佛一口口咬着空气中什么大块坚硬的东西。
他丢下烟屁股,点上了另一支,接着说:“你想想这个臭小子有多么惬意!而那一只被这个臭小子拐骗上路的小鬼老早就化成灰,不知洒到哪块地里成了肥田粉。现在这世界上还惦记着这件事情的,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
他紧握香烟,神情非常严肃,然而孩子气的正义感和执著给他的面孔镀上一层青春的光泽。
我默然。突然我觉得他其实非常年轻,比他的证件上的年龄要小很多。因为他还有理想,还会去为不能吃、不能穿、不能用来交水电煤气费和房租的东西拼命。在遥远的儿时的记忆中,我也为同样地伟大崇高但同样地虚幻的东西激动过。
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塌下双肩,两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头:“所以你去了三分队?”
三分队主管团伙作案。从最小的流氓斗殴到最严重的带黑社会性质的集团犯罪。在三分队,出差和卧底是家常便饭。在午间闲聊时传播的最夸张的例子是,三分队某人因为在一个走私手机和电脑设备的团伙中卧底1年多,自学成才,成了装机配件大王,摸透了市场行情。结束任务后交了一张辞职报告,在外面开了一家电脑行,生意兴隆。在这一年期间他还找了个女朋友。至到结婚生子,岳父家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做过警察。但是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好运。据说三分队的警察在全局是离婚率最高的。三分队的牺牲人数也是很高的。道理很简单,和一群狼周旋比和一只老虎周旋要危险得多。所以很多人视三分队为畏途。但进入三分队无疑是打探消息的最佳途径。
密探警官冷冷一笑:“嘿嘿,你说这事情,真是叫做要多巧有多巧。”他告诉我在最近一次集中整治票据诈骗的专项打击活动中,为了调查案情,配合其他卧底的工作,他打入了一个快递公司做快递员。这家公司比较大,生意很好来不及做的时候就转包给百帮。在看到曹剑刚微笑的脸孔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这张脸,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专项打击活动?不是9月初就结束了么?”我问,“你申请到了调查百帮公司的任务?”
“哼哼,没有。我现在是一个人在干。”
“等等…你刚才说你是一个人在干?什么意思?难道你做了私人侦探?”
“谁是私人侦探?我用的是自己的休假。”
“休假用完了呢?”
“休假用完了有病假!”
“你这么壮实,哪里象是有病?从哪里骗来病假?请这么多病假你不是要扣很多钱?不参加以后的任务,后面的任务奖金不也没了?”
“自然是没了。”
“那辆车呢?”
“反正是局里要处理的,自己掏钱问兄弟买下来。然后到修车铺去翻新一下。”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才工作多少年?积了那么多钱?你做这种事情是什么性质?”
“你给我听着!”他气哼哼地说,“这种事情不能光凭钱解决。哼哼,要不是我路道粗,兄弟们帮忙,钱有什么用?”
“你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总得有所收获吧?”我说,“否则象你这样捕风捉影,何苦虐待自己?”
“嘿嘿,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密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听我说,我现在需要你帮忙!”
我断然拒绝:“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发现。我不喜欢人家无中生有,凭空捏造。”
他靠回椅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弹掉积了很长一段的烟灰,歪着脑袋摸着下巴,突然斜了我一眼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犯罪分子的同伙?”
“拜托!”我快要失去耐心,“犯罪分子都没有影子,哪里来犯罪分子的同伙?你想没想过,从刚才到现在,我有无数个机会给所谓的犯罪分子打电话让他们来剁了你,而你就算打110来也要被抓回去行政处分。假冒病假?你怎么想得出来?小儿科!”
自费密探的眼睛不断在窗外和我脸上来回移动,最后俯身凑近我,压低声音说:“我观察了一段时间,还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他们还不是很相信我,很多事情都瞒着我。但是我发现了破绽。”
“什么破绽?”
“钱!他们手里的钱比明着做的营生赚来的钱要多得多。他们私下里肯定在干不可告人的勾当。你听我说,”他用食指敲着我的膝盖,“你想想,曹广德生病,曹剑刚一共要花多少钱?”
“我没看他上次一共拿出多少现钞。这一阶段估计不少于5、6000。他应该至少给了5000,否则医疗费不够他后妈还会来讨。”
瞿省吾点头说:“恩,我到医院去核实过,差不多6500。你再想想,他在中信大楼包的这个劳务多少钱?4000!一共才4000!”
“那也不能说明问题。他好象已经干了几个年头了,总有些存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