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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射日-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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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进了泪水里,几乎抑制不住要变成女人。灿镜儿在他身边坐着,忍着泪水,不停地问他这里那里疼不疼。落天儿不敢看这个女孩,一个劲地劝她快走,心理还准备着只要她哭起来,他马上就爬起来给她翻跟斗。但是灿镜儿发现了那个摆在窗口的会唱歌的盒子,她问:“什么在盒子里唱歌?”落天儿说:“是两个小娃娃。”灿镜儿说:“你能送我一个吗?”落天儿说:“你要是听话,我过几天就送你两个会唱歌的大娃娃,比这个好听。”他说完这话,就冒出了心事,他不知道为什么霓儿不过来看他,他趴着的这几天,满脑子想得都是她,他想她现在一定整天睡不着觉,情况必是糟透了,她应该听听着盒子里的歌声,那样她会好一些。他盼望每一次进来看他的人都是这个甜姑娘,然而这个心事他说不出口。这时,他决定让灿镜儿为他传递这个心意,他让她带上这个会唱歌的盒子,把它交给霓儿。灿镜儿看上去很不情愿,但还是拿着盒子走了。落天儿嘱咐她别打开盒子看。这女孩儿走到半路,盒子又唱起歌来,她听着入迷,就决定把它带回外公家——她和哥哥羽烛一直住在那里——第二天再给那个蛇妖送去,反正她也不叫人喜欢。灿镜儿回家后就忍不住打开了盒子,那两条鳞片颤裂的花蛇跳了出来,炼的女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睛一翻,昏厥在地上。这个家族当即乱成了一团,笛带着最好的医师赶了过来,她亲自守在灿镜儿的床边给她擦拭像融化的冰一样从抽搐的身体里渗出来的冷汗,以及从口中吐出的白色泡沫;有黄领着巫师们在院子里不停地转着圈,驱赶着邪魔;灿镜儿的舅舅酋渊抓住了那两条会唱歌的蛇,用刀子将它们碎尸万段,然后扔进火里……只有羽烛回来看了一眼她的妹妹,一言不发地出去了,在这个混乱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从自己的屋子里带出了打猎用的刀子和弓箭。
    羽烛来到子牙的住处,他那里已经聚集了几个野牛帮的成员,他们正给脑袋上缠着药布的子牙叙说刚刚发生的事情。羽烛阴森可怕地出现了,他抽出刀子,将刀鞘掷在地上,说道:“落天儿中了邪,现在你们都得听我的。”子牙弯腰拾起了刀鞘,把它套回羽烛的刀,庄重地说:“这里没人会反对炼王的儿子。”
    天黑之后,子牙赶着落天儿的牛车来到炼的宅院。笛和她的女兵们都出去了,只有几个女猎手还在,她们没有阻拦这个不久才被屈打了一顿的老巫师的后人,而且他神情严肃,看上去事关重大。他随着女猎手们手指的方向找到了霓儿,她住到了后院,成了炼的妻子灿蝶儿的一个女仆。那时她穿着仆人的粗麻裙子,脸上蹭了几道黑灰,正抱着一捆柴禾准备给那没有记忆的王后烧水。子牙走过去说:“这活儿让别人干吧,落天儿需要你烧更热的水。”霓儿就这样跟着这个巫师的后代走了出来,子牙把赶牛的鞭子交给她,自己换了头牛骑上,在前面带路。霓儿一踏上牛车,泪水就流了下来,她一声不吭,在黑夜里走向她的归宿。牛车路过笛的院子,爬上她和落天儿曾经嬉戏过的开满野花的山坡,穿越黑漆漆的树林。那条弯曲的小路没人比她更加熟悉了,有多少次,这条路连着他们充满紫蒿酒的香甜和醉意的梦乡。到了炼废弃的木房子前,子牙停下来,对她说:“落天儿在里面等你。”甜姑娘霓儿就下了车,她闻到刺鼻的紫蒿酒的味道,看见房子里灯火通明,她走进房门,那股巨大恐惧仍然堵在她的嗓子眼里,让她发不出声音。屋里没有人,甜姑娘霓儿并不奇怪,她对那些被打碎的酒坛和泼洒了一地的紫蒿酒也不感到奇怪,她爬上炼的吊床,躺在里面,闭上眼睛,她听见会唱歌的蛇发出的飞翔的音乐。那时,整个木房子就燃烧起来。
    羽烛射出了带着火苗的第一支箭,射在洒满了紫蒿酒的门板上,此后,十几个野牛帮的少年每个人射空了自己的箭壶,烈火直冲云霄,布满呛人的紫蒿灰的糊味。
    蚩尤人在灰烬中没有找到甜姑娘霓儿的尸体,他们只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用来做吊床的麻布,它不仅保持着出奇的完整,甚至还是潮湿的,里面裹着落天儿送给霓儿的那个项链。
    第二天一早,一个女巫率先发现了捕射夫妇的尸体,他们紧挨在一起吊在房梁上,身上还缠着一条蛇褪下的半透明的皮。
 


射日 正文 第二章 笛和落天儿的故事 7。
章节字数:4920 更新时间:07…01…06 16:11
    7。
    羽烛和野牛帮的少年们被关到城堡里等待审判,看管他们的猎手得到命令禁止和他们说话。一夜之后,担心要挨鞭子的少年们看见有黄和几个巫师进了他们的临时监房,巫师们带来了掺着奇怪的腥味的紫蒿酒,他们喝过之后就直想笑,然后他们看见老巫师拿着个水晶链子在他们眼前晃悠,子牙叫了一声:“催眠!”话音刚落,他们就睡着了。两天之后,他们整齐地躺在树林后面的草地上,在黄昏的余辉中一个接一个地坐起来,他们失去了一段记忆,忘掉了那天晚上纵火的事情。被他们烧掉的木房子那时完整无缺地屹立在他们眼前,很自然,他们讨论起了这个原来非常陈旧的木房子为何会焕然一新,以及他们是怎么躺在这儿的。
    有黄到城堡里给羽烛和子牙他们催了眠之后,就琢磨着给落天儿也搞一次记忆清洗,只是那要复杂的多,但老头愿意接受这个挑战。他在羊皮纸上列了一串让落天儿忘掉甜姑娘霓儿的条件,其中有:让他远离蛇,特别是那种会唱歌的蛇;还得远离紫蒿酒,以及跳舞的女巫,等等,他列出的最后一条是,让落天儿爱上一个别的女孩。他带着这个庞大的拯救计划去找笛,笛那时正在树林后面的工地上指挥木匠和猎手们复制被烧掉的房子。笛看了一遍老巫师的计划,说:“他和羽烛他们不同,我看让他记住他的那些事没什么坏处。”有黄说:“这对他很残酷啊。”笛说:“如果他因为这件事变成魔鬼,或者一堆大粪,那是他活该。”有黄说:“一个孩子不该承受这些。”笛说:“他应该记住更多,但是无论他记住了多少,其实永远都不够多。”有黄想了想,说:“尊贵的笛,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孩子可能会杀人的。”笛说:“我们都知道,霓儿并没有死,只是回到了她来的地方——这一点他也会相信的。”有黄说:“让时间过得快一些吧。”笛说:“时间已经过得太快了。”老巫师告辞前,笛最后说:“你的最后一条对他忘记痛苦可能已经足够了,但是这很难办,因为霓儿去了之后,他现在倒成了人们眼里的怪物。”
    落天儿比任何人都相信甜姑娘霓儿上了天国,另外,山谷里的所有人对她如何升天的描述都一模一样:“她和捕蛇夫妇坐在两条漂亮的大蛇拉的车飞走了,临走是她还给那个废弃的木屋施了魔法,让它变得跟新房子一样。”最初一段日子,落天儿相信霓儿至少还会回来一次。那段时间他精神恍惚,有那么几个晚上难过得直想哭。笛发现后就对他说:“她在雪山上看着你呢,那儿才是她的家。”落天儿为这句话想了几天,后来他去找有黄。老巫师就把他领到紫蒿丛中,给他催眠。落天儿做了一个梦,是他此后很多关于这个姑娘的梦中最清晰的一个:他看见无数个甜姑娘经过火焰和云彩飞向天空,在雪山顶上的月亮里跳舞,跳得满天的星星直转,她们看来一模一样,都向他招手,但是她们的脸孔隐藏在一片光团里,看不清楚;最后他在贪婪而徒劳地辨认她们表情的努力中苏醒。有黄对他说:“人从哪儿来的,就要回哪儿去,你也是一样。”落天儿总算振奋起来,他满意地看着老头说:“是的,而且那儿有很多女孩儿。”



    落天儿相信天堂之后,居然变乖了一些,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他没事就往老巫师那里跑,看他用紫蒿和蒲公英之类的东西兑制各种迷幻药,他还认真地询问了关于升天的办法。老巫师那天喝了一些酒,说出了他一百多年来一直憋在肚子里的话,神情庄严得就像在唱一首颂神的赞歌,他说:“巫师是很悲哀的,因为他让人相信天国,却不能让任何人到那儿……祈祷也没有用,这是个秘密,说穿了很多人会绝望的,祈祷让祈祷的人变成奴仆,它最多只会增加大地上的庙宇。”落天儿于是开始跟老巫师探讨有关天国和大神留下的灵魂之类的问题,由于他有好奇和坚守秘密的双重优点,有黄愿意把他积攒的那些向来找不到听众的灵感小心翼翼地给他解释。对老头儿来说,落天儿是个杰出但很难对付的听众,因为他不断地在巫师的长篇大论和各种古怪的实验中寻找着可以嘲笑的东西。有一次,他看见老巫师往一个陶土锅里轮番倾倒鱼的眼珠、蝴蝶翅膀上的粉末、一种黑蘑菇、紫蒿的根茎和在狮子血里浸泡过的蜥蜴皮……等等一大堆东西,最后熬出了一包黑糊糊的胶来,当老头儿正琢磨如何试验这剂他认为将包治百病的药时,落天儿牵来一条快要咽气的野狗,他对老头儿说:“在你用自己试验这臭烘烘的药之前,我看最好先用这条狗试试。”那条可怜的狗吃下老巫师的东西后,当场就死掉了,落天儿对困惑不解的有黄说:“我知道包治百病的药是什么了,就是不论谁得了什么病,让他去死!”老巫师当天就放弃了他坚持了一百多年的理想,他还让落天儿替他四处劝说那些和他一样的糊涂蛋们:所谓包治百病的药,就是死亡。
    落天儿只对老巫师说的一件事深信不疑,就是有关那个时间怪物的故事。老巫师说,被那只蜥蜴卷走的人都去了一面镜子里,那面镜子就是天国,“撞碎它容易,进去却很难。”为了描述了升天的另一个办法,他把落天儿拉到供奉炼带回来的那张地图的庙里,他们在地图上找到了一个雪山环抱的位置,把那里设定为昆仑山,然后据此在羊皮纸上将那部分放大。落天儿一度对这个神圣的课题显示了巨大的热情,他和老巫师一起翻阅一切描述昆仑山的文献,画出了昆仑山的四方景色和九重天梯,并在一些地方作了密密麻麻的注解。“好了,”落天儿说,“照你说的,现在我们还需要一些诅咒和祷告,再加上一个醉醺醺的向导,就能上天了。”老巫师这时严肃地对他说:“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去中原,让更多的神知道我们的存在。”落天儿听到这儿,摇着头,露出遗憾的表情,说:“我相信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升天的道道。”
    有黄说:“如果还有的话,一定在你姑姑笛那里,因为她会飞嘛。”
    笛那时候走进老巫师的屋子,她看了一眼他们画在羊皮纸上的天堂,说道:“现在我领教了,和你俩相比,炼根本不能算个疯子。”老巫师笑着说:“巫师的职责就是发疯和说梦话,但这里隐藏着最高境界的真实。”笛说:“是啊老人家,可我希望你还能更长寿一些。”
    笛拉着落天儿一起去探望灿镜儿,在牛车上,这位冰美人问落天儿:“你要是能上天会带上谁呀?”落天儿想了想,说:“我能带几个?”笛生气地说:“就一个。”落天儿看了看她,说:“那我就带你呗。”笛说:“好像不情愿呀,没心肝的家伙。”落天儿说:“那要是你会带上我吗?”笛说:“不,为什么要带上你?”落天儿说:“那我也不带你了。”笛踢他屁股,说:“没心肝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落天儿说:“谁让你不带我呢?”这辆牛车就这么吵闹着绕过散发着黄昏的晚雾的树林,穿行在安详流逝的落天江和蚩尤人炊烟袅袅的寨子之间,这山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宁静了。
    灿镜儿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其中有一半的时间据说是用来让老巫师有黄的巫咒在她的记忆中清洗蛇的影子。这场清洗的结果是,炼的女儿再也不知道蛇的名字了,但是当她第一次从床上下来,看见挂在墙上的一根绳子时仍然吓得直哆嗦。老巫师对此感到惭愧,“看来恐惧是无法清洗的,”他说,“这孩子仍然害怕,她只是把蛇当作会动的绳子那样去怕。”于是灿镜儿的舅舅不得不掩藏家里的所有绳子和皮鞭之类的东西,他还让两个女仆寸步不离地跟着灿镜儿,无论她去那里,她们都要先去检查一遍那儿是否有绳子,特别是“会动的绳子”。灿镜儿就这么变成了一只胆怯的小老鼠,但是她记忆中的那段飞翔的歌声却保留着,这段歌声在她心坎里成天回响。那天在笛为她病愈准备的酒宴上,炼的女儿终于旁若无人地张开了嘴,随着从她嗓子里发出一阵精致悠扬的音乐,她眼前的那些瓶瓶罐罐跟着她一起飞了起来,随着她歌声越来越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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