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八墓村-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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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发现这一点时,我真是非常吃惊,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美也子是凶手,所以便把这个动机和美也子试着结合在一起。东屋一家人都被杀光后,美也子究竟能够得到什么利益?答案是没有直接的利益。但是,如果加进慎太郎这一号人物,重大的意义就突然出现了。
我从西屋主人那儿听说过,美也子自从前夫过世后,似乎就一直想要和慎太郎结婚,因此,我断定这次的事件是由两人共谋的。我这么推断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不可能知道美也子和慎太郎之间那种微妙的心理纠葛以及意气用事。”
慎太郎眼神黯淡地点点头。想想看,他要是能抛掉固执与高傲和美也子结婚的话,至少就不会发生这个八墓村事件了。虽然他是跟一个杀掉前夫的女人结婚。
“这么一来,我知道大概的动机,也知道凶手是谁,可是要采取什么对策呢?那时我根本没有任何对策,也没有可以告发美也子和慎太郎(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证据。于是我只能等,凶手迟早会向春代下手的,我只要盯紧这一点,应该可以找到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
可是,哎!凶手实在是太高明了,我猜测美也子的想法是,她可能认为久野医师的尸骸不会这么快被发现,便打算把所有的罪行全推到久野医师身上,让人以为久野医师杀了全部的人之后,自己再消声匿迹。等到半年、一年过后尸体被发现时,也只剩下一堆白骨,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和小梅究竟是谁先死去的。
她在杀死小梅之后又杀掉春代,也是想嫁祸给久野医师,让人误以为久野医师在失踪后这段期间,隐居在洞窟中,杀了小梅又杀了春代,然而逃入洞窟深处,将那本杀人名册放在胸前自杀了。
可是没想到我在小梅的尸体旁边发现久野医师的猎帽时,马上断定医师已经死了。
由于我强行进入洞窟内搜查,使美也子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因为只要久野医师一被发现,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他比小梅先死,而且她也不能把杀害春代的罪行转嫁到他身上了,因此,她选择了新的嫁祸对象,那就是辰弥,你。”
其实我也已经大略察觉到这一点,不过被金田一耕助这么一点明,我仍然无法抑止地打了一个寒颤。
金田一耕助的眼神黯淡,他继续说道:
“其实,就算久野医师的尸体末被发现,美也子迟早也会想办法做掉你。或许在她到神户接你回来时,就已经想到不能让你活下去了。对了,美也子曾经这么说过,她杀掉春代时,曾经想在春代带去的便当里面下毒。如果你吃了便当毒发而死,你就成了服药自尽。她原本想让事情这样发展,但是因为你突然跑来,所以她才会没有时间下毒。”
我又感到一阵恐怖的战栗实穿我的背脊。哎!不论我走到那里,好像都不应该存在似的。我能够存活到现在,简直就像是奇迹出现。
金田一耕助的表情愈来愈黯沉。
“在把你逼到绝路之前,美也子想了很多恐怖的策略,而且,她也做得非常好。她向警方密告,又在村公所前张贴布告……是的,这都是美也子干的好事。辰弥,最初送出那张绝对不能让你回村的奇怪密告信的人,也是美也子。可是她却还亲自去迎接你回来,光是这一点,也就难怪你不会怀疑到她。
美也子一方面向警方密告、在村公所前张贴布告,另一方面又巧妙地煽动单纯的农民。美也子绝口不说她怀疑你,可是她的样子却表现出她自己也认为你就是凶手,让周先生和吉藏深信不疑,终于引发了那次的暴动。”
金田一耕助叹了一口气:
“我刚刚说凶手高明就是指这一点。‘暴动’恐怕没有人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吧?其实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情况已经非常混乱,以致于在阵惊慌失措、人仰马翻之际,春代又猛然被杀了。所以我说这次事件我一点忙也没有帮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金田一耕助失望地闭上嘴,可是不会儿,他又叹息似地喃喃自语道:
“真是一个恐怖又厉害的女人。白天既美丽又有才气,迷倒所有男人,到了夜晚则披上带刺带毒的阴暗外衣,变成杀人魔,徘徊在洞窟的深处。她不但是天才型的毒杀魔,同时也是天才型的杀人鬼。这不就是所谓的女妖吗。”
在场没有任何人回话,令人窒息的沉默包围着我们。后来打破沉默的是我:
“案发之后美也子究竟怎么了?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在那之后美也子到底怎么了?”
霎时大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金田一耕助清了清喉咙里的痰,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
“美也子死了。”
“死了。自杀吗。”
“不,不是自杀,这是一种恐怖的死法。辰弥,春代和美也子扯平了。美也子的死是起源于被春代咬伤的手指。她临终的模样实在是凄惨得无法形容,那个美丽的女人全身发紫肿胀,在骨肉被人啃噬的痛苦中翻滚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听完这些话,我想到姐姐或许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她可能不知道美也子的临终模样会变成那么恐怖,可是应该知道想杀自己的人,也就是小指被自己咬断的那个人是谁。
不管当时再怎么黑暗,不管对方有有开口,只要身体一有接触,姐姐的嘴巴被对方捂住,至少应该分别得出对方是男是女,而只要一知道对方是女人,她一定马上就会知道是谁了。所以当我问她对方是谁时,她才会露出那种谜样的微笑。
姐姐一定知道,就算她有顾忌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借着咬断小指那一举,也足以达到复仇的目的。这么想来,美也子会因为那个伤口而惨死,也算是导因于姐姐强烈的复仇心。想到这一点,我又感到战栗不巳。
而后,金田一耕助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做了以下的结论。
“美也子的死状很恐怖,令人看了毛骨栗然。然而一旦美也子死了以后,所有的谜底就会随之入土,因此在她断气之前,我一定要设法让她从实招来。但是,我没有好的对策,除了臆测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
她是那么聪明,我想她一开始的时候一定在心底嗤笑我。但是,当慎太郎的名字一出现时,她就输了。于是我就乘胜追击地告诉她,你要是就这么默不吭声地死了,慎太郎就得担负起这一切的罪过。
被我这么一恐吓,美也子便完全投降了。她拚命大叫:“不是他!不是他!”然后她说:“慎太郎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瞧不起我的。我本来想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继承田治见家的财产……”她一边说着一边啜泣,终于把一切都供出来了。她虽然是个恶毒的女人,可是一想到她当时绝望的叹息,我现在的胸口仍会作痛。”
美也子供出一切后,便委托金田一耕助打电话到神户,请诹访律师前来。诹访律师于隔天清晨抵达,她向律师托付后事之后便断气了。由于那时正好是我被人从洞窟救出来的当天,所以听说她到临终前都还在担心我的安危。
“就这样,所有事情我都说完了。”
道出所有真相后,大家都感慨万分。这时,席中突然传出一声爽朗的声音,原来是诹访律师。
“既然谈完了,那我们就痛快地喝酒吧!总不能因为听到这么凄惨的故事而灰心丧志吧!有没有什么能够令人心情愉快的事好说?”
诹访律师眼中泛着白色的泪光,他以前一直很喜欢美也子。
我察觉到他的心事后,为了转换人家的心情,往前探身说道:
“恕我冒昧,让我来告诉各位一件事吧!金田一先生。”
“啊?”
“前阵子你曾经提醒我不要太过惊讶,说起来,自从我来到这里后,的确发生很多令我吃惊的事,所以最后,就让我来吓吓大家。”
大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全都一脸讶异地望着我。
我和典子相视微笑,此时我的心情亢奋,就连舌尖也兴奋起来。我喝下一口啤酒沉下气后,故弄玄虚似地说:
“金田一先生,你刚刚曾经说过那个宝藏传说并不是神话。是的,那不是梦,因为我发现宝藏了。”
霎时举座哗然,大家面面相觑,怀疑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我再度和典子眼神交会,相视微笑:
“各位不用担心,我既没有发疯,也不是在作白日梦。我今天晚上之所以请诹访律师前来,就是想拜托他这件事。因为我不知道发现宝藏的那块地方的所有权是怎么样?还有,我要如何用合法的程序取得那些宝藏?所以想拜托他办这件事。另外,我想顺便在这里公布,我和典子结婚了,就在那个洞窟之中……典子,把黄金拿出来给大家看。”
典子站起身来,打开橱柜的下层,取出无数的金币。这时,欢叫声和掌声惊天动地。
尾声、意外致富
我本柬想将故事安排到这里结束,但是为了服务一些不怕辛劳的读者,我便在此画蛇添足多讲一些。
金币总共有二百六十七枚,再加上从美也子的文件箱中发现的那三枚,总计是二百七十枚。这个数目不太齐全,其他的可能当时就被在“龙颚”当中化为白骨的僧人的伙伴带走了。至于金币的重量和含金量,先前曾写过。有兴趣的读者自己可以计算看看,那二百六十七枚金币究竟现值多少。
暂且不谈这个。有一天我去找慎太郎,表明我不继承田治见家的财产,原因则谎称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慎太郎默默地看着我的脸,然后摇摇头。
“这可不行,辰弥,照你这么说,那每个人还不是都和你一样?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能够告诉你父亲是谁吧!例如你母亲一定就知道。不,有时候就算是母亲,也未必会知道。”
这时,我拿出那张在屏风中发现的龟井阳一的照片。
“大哥,请你看看这个。看了这个之后,你还认为我能若无其事地继承田治见的家产吗。”
慎太郎默默比照我和那张照片,然后突然握住我的手。镇太郎一直是个刚毅的男人,可是此时他的跟中却泛着泪光。
目前慎太郎为了在八墓村兴建石灰工厂,到处奔走筹备。因为专家保证这附近拥有无限的石灰岩,石灰事业大有可为。
慎太郎针对此事对我说:
“这个村子一旦兴起新的事业,就会有许多身怀现代技术的人进驻村子,到时候村人的想法多少会有改变。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矫正村人可恨的迷信思想。这也就意谓着,我的事业非得成功不可。”
而后在另一个机会上,慎太郎又对我说:
“辰弥,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结婚了。倒并不是因为我对美也子难以忘情,而是因为像我这样一个有过那么恐怖经历的男人,以后可能都会对女人心存怀疑或胆怯,所以,请你和典子—定要生很多小孩,我希望弥们能把第二个男孩子送给我,当作田治见家的继承人。这么做,不但可以对你那苦命的母亲稍作补偿,而且也能完成久弥希望你能继承这个家的遗志,辰弥,这件事我们就此说定了喔。”
我决定等姐姐百日之后前往神户,因为诹访律师为我们夫妻盖了一栋新屋,等着我们过去住。
这个世界是很奇妙的,当报纸列出我们发现黄金的始末后,就有许多人向我们借钱。我仔细观察之后发现,真正贫穷的人倒是很少向我们借钱,反而是那些有钱人,多多少少总想借一些钱回去。
我找父亲和我一同迁往神户的新家,但是父亲坚决不肯答应。
“我要照料师父,而且我一个老人插在你们年轻夫妇之间多别扭!哪一天我身体不行了,或许就真要麻烦你们照顾,可是我现在想为那些死于非命的人们祈求冥福。”
我向亡姐饯别,下定决心要在那个新家和典子厮守终生。典子也知道我的心意,两、三天后,也就是姐姐百日那一天,她在我的耳边私语。
我听了一阵愕然。
我一直相信我生命中第一个在母亲的体内萌芽的气息,就是在那个洞窟之中,而同样的事情又在典子的体内发生了。那唯一一次的经验……生命的细胞又坚持历史再演。
我紧紧地抱住典子,然后,我发誓绝对不要让这个即将出生的新生儿,再度尝到像我一样悲惨的半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