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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情愿跳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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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航说:“我听见孩子们欢笑,故此站再课室外看了几分钟,奇怪,她全部讲英语,但小孩听得懂。”
  石农搔搔头皮,“明日我也试一试。”
  忽然听得一阵咕咕声,原来是田雨腹如雷鸣。
  正担心不知如何裹腹,忽然李可恩出现在门口,神气活现地说:“可以吃饭了。”
  他们三人不相信这是真的,一起走到饭堂去看,可不是,香喷喷,色香味俱全的碟头饭已放桌上,还有一大碗汤。
  石农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服口服。
  人家可是头一天报到呢。
  他坐下就勺一口饭吃,怕是夹生,可是触口香且糯,他唔唔连声。
  陈航笑说:“我不客气了。”
  田雨不出声,但吃得比谁都快。
  可恩缓缓坐长凳上,第一次下厨,没想到是在山西一家小学。
  这时,她又不大饿了,只吃小半碗饭,她双肩双腿都酸痛不堪,手上又擦破烫伤,这一顿饭做得不容易,可是,她没坐着,她选择跳舞。
  饭后,石农泡了茶,坐在可恩对面,自我介绍,“我与陈航两个港人在山西已有一年,每间小学巡回演出,希望可以做些成绩出来,虽然杯水车薪,但坚信尽一分力,发一分光。”
  这时田雨也走过来,他不出声,站在一边。
  “田雨来自天津师范,他是土生。”
  大家笑起来。
  陈航说:“别看他长得像钟馗,心地很好。”
  可恩仍然沉默。
  她放下茶杯,回宿舍房间。
  一看见床,不管是硬是软,一头栽倒,扯起鼻鼾。
  一个硬心肠的人说得对:一个人失眠,是因为他还不累,一个人胃口欠佳,是因为他尚未肚饿。
  凌晨,鸡啼,可恩蓦然醒来,不知身在何处,半晌,记忆纷沓而至,才想起这时她的暑假学习营。
  她抬起头,发觉自己睡在纱帐子里,一定是陈航好心替她放下,幸亏如此,因为纱帐上还停着十多只蚊子,而席子上有点点血迹,看仔细了,全是蚊子尸体,原来昨夜它们吸饱了李可恩的血,飞不动,可恩睡眠中一转身,压死了它们。
  可恩全身又腻又痒,她跳起来取过肥皂毛巾找浴室。
  卫生间非常简陋,一管水喉,一张塑料凳,还有一只水桶。
  可恩呆半晌。
  陈航走过,同她说声早。
  这早是真早,不是七八点钟,还是六时正。
  “我在厨房烧了开水,不过,今日温度会升至三十二度,大可用冷水。”
  可恩点点头,连忙进浴室梳洗。
  那只塑胶桶发挥多种用途,最后可恩把脏衣物洗出来到晒台晾好。
  她看看双手,有点红肿。
  石农叫她:“吃早点。”
  啊,谁买来烧饼油条?
  “田雨每朝到镇上买回。”
  那么,他起得更早。
  可恩兴致勃勃,取了大饼一口咬下,忽觉不妥,连忙轻轻吐出,她看到渣内有半只蟑螂,八只脚只剩四只,另外那四只,当然已经进了她肚子。
  可恩有苦说不出,不像扰攘,搁下有馅大饼,喝一大口水。
  换了旧日,早炸了起来,惊得大叫跳脚追究,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做,她要教学。
  她想息事宁人,但是却听见田雨冷冷说:“有些人专挑吃喝,有什么不合口味,即时发作。”
  这是骂她?
  只见田雨拿起她放下的大饼,“人弃我取,不能浪费食物。”
  可恩哑然,只是不出声。
  田雨刚想把半边大饼送进嘴里,忽然,他也看到了那半只昆虫,他怔住。
  可恩并不去理他。
  石农笑,“田雨,理咕咕哝哝说什么?”
  田雨尴尬,终于,他轻轻说:“有人已经很好,换了别些女子,见到虫蚁,会大哭大叫,有人还能维持镇静,算是难得。”
  陈航莫名其妙,“有人,谁是有人?”
  可恩站起来收拾桌子。
  她觉得唏嘘,总算遇到比她更蛮更横的人了,这田雨存心歧视她。
  可恩比什么时候都想家。
  妈妈与穗姨此刻在何处?在巴黎蓬东广场逛名店,抑或在卢昂看大教堂?
  妈妈,她轻轻叫。
  忽然听见一个幼儿的声音:“妈妈,妈妈。”
  可恩走出去看。
  原来是邻居有年轻母亲一早去上班,外婆抱着的幼儿不舍得妈妈,伸着两条小小肥胖手臂,喊妈妈抱。
  他妈妈向他摇摇手,骑着脚踏车走了。
  只得岁余的他痛哭起来。
  可恩忽然泪盈于睫,幼时都与妈妈难舍难分,后来长大,会说会走,总会讲些叫母亲伤心的话,做些令母亲难堪的事。
  她看着那幼儿,像是看到了自已。
  上课铃响了。
  可恩一走进课室,小学生便肃立致敬:“李老师早。”
  这种良好学习态度,肯定世界第一。
  吃下半只蟑螂的可恩觉得牺牲值得。
  中午,手提电话响起,原来是她父亲。
  “还习惯吗?”
  可恩听见至亲声音,鼻子发酸,正想诉苦,忽然改变心意,她这样答:“还可以。”
  “我联络不到你母亲,找到朱穗英家去,她儿子日焺来听电话,他亦说不知她俩行踪,你说这两个中年阿姆像不像末路狂花?”
  可恩笑出来。
  “我们再联络,你自己当心。”
  电话上还留着张丹口讯:“此电话有拍摄及传真功能,请告知近况。”
  可恩很高兴,立刻到教室试用,陈航过来研究,亦啧啧称奇。
  大家都拍了照,都传给家人。
  石农笑,“科技日新月异,真有意思。”
  可恩看着他俩,“可是,你俩却甘心在乡镇生活。”
  陈航答:“城市人蝼蚁竞血,勾心斗角,真叫人吃不消。”
  石农说:“暑假后终需回家,这里的经验会写成论文。”
  “届时,这里只剩田雨一人?”
  “未知他意向如何,不好问他。”
  “你们不是老友?”可恩意外。
  陈航来解围:“好友也需留些空间。”
  可恩顿觉自己多事,连忙说:“是,是。”出了一额汗。
  太兴奋了,讲多错多。
  真没想到她会在一家乡村小学里学做人。
  而且成绩斐然。
  傍晚,陈航带她到一户人家学剪纸。
  她一进门,“咦,是你。”
  就是早上那小小男孩,此刻依偎在母亲怀中,心满意足。
  他外婆取出纸样,诚心招待给客人看。
  老人叫她们“老师”,可恩飘飘然。
  老人有双巧手,一下子徒手剪出各式图案,像老鼠嫁女、五福临门、龙飞凤舞……
  可恩只剪了一只蝙蝠。
  临走,她放下一盒力高积木,彬彬有礼地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小男孩的母亲一眼看见,高兴到极点,“我正想托人去城里买这个给小宝。”
  可恩想:剪纸艺术比这种大量生产的塑胶玩具要矜贵千万倍。
  宝物在眼前,往往看不见。
  陈航轻轻说:“我得回去做饭。”
  “几时轮到田雨,不知他手势如何。”
  “一味卤肉,鲜得眉毛掉下来。”
  这样鲜活形容词,惹得可恩笑出声。
  陈航说:“借你的电饭锅一用。”
  “我还有一只压力锅,可煮番薯糖水。”
  “还等什么,快动手。”
  可恩拍摄厨房样貌,传真给张丹。
  陈航说:“看你的履历,你只得十多岁。”
  “不小了。”
  “你年少老成,了不起。”
  可恩大笑。
  “咦,有什么好笑?”
  可恩取出一张小照,相中人大头发,一角染鲜红色,两只耳朵戴十副八副耳环,黑眼圈,黑色唇彩,全身破烂,连鱼网袜都有大洞。
  “这是谁?”
  “我。”
  陈航张大嘴,“万圣节化妆舞会?”
  “不,一次这样上学,被老师勒令回家更衣,我索性逃学,并且拍照留念。”
  “我不相信。”
  可恩点点头,“确是我。”
  “后来发生什么事?”
  “我改过自新。”
  陈航险些炒焦菜。
  可恩在一旁切好番薯,连一片姜,放进压力锅,“明天,做绿豆沙清凉。”
  “你的意思是,你是问题少年?”
  “曾经,”可恩翘起一只脚,“这里有纹身。”足踝上很明显有红印。
  陈航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她俩不知道厨房外站着一个更加意外的人。
  田雨不相信他的耳朵,他路过厨房,无意听到对话。
  李可恩沉着、大方、忍耐、合群,简直是个模范青年,他做梦也想不到不久之前,她身上会有纹身。
  他咳嗽一声。
  两个女生静下来。
  田雨进厨房斟茶,可恩轻轻别转面孔,田雨看到她小小背影,想说什么,又觉得不方便。
  这一切,陈航都看在眼内,机灵的她忽然说:“我忘了葱姜。”她走出厨房。
  可恩很自然走近炉灶看火。
  田雨找到讲话机会,提高声音:“今晨的事,对不起。”
  他正式道歉。
  可恩一时不知改接受还是不接受,他俩一起工作,表面上至少要维持和气,她转过身来,想说:“没事,什么事”,一看,田雨已经离开厨房。
  想来,他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
  陈航回转,“哎唷,水干了。”
  那天,他们把晚餐搬到空地上吃。
  不知是初一抑或十五,月亮又圆又大,似一只银盘,他们三人吟起苏轼的词来,可恩搭不上腔。
  “……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
  可恩轻轻说:“我会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石农笑,“那也很好。”
  陈航说:“真羡慕你在外国长大读书,不用三考五考,故此活泼伶俐。”
  可恩抗议,“也有许多测试。”
  “听说一律直升?”
  石农说:“那当然,从未听说升中学要痛哭着取抢学位,那种教育制度不健全。”
  “可恩,你的功课可属优等?”
  “有一年多时间,我荒废了学业,成绩退步,今日十分后悔,一定要追回去。”
  石农问:“怎样学好英语?”
  陈航叹口气,“英语是她母语,她没有秘诀。”
  大家笑了起来。
  虽然点了蚊香,喷了药水,双腿仍然成为蚊子大餐,咬得又红又肿。
  若果忍不住去抓,皮肤会受感染溃烂,有点可怕。
  睡前可恩取过水桶去淋身,多日来也习惯了。
  这才发觉她的床不过是两张板凳上搁一扇木门,怪不得睡得浑身肌肉发痛。
  第二天早上,有一个中年妇女来报到。
  “我是李先生派来的厨子,负责各位老师一天三餐。”
  大家呆住。
  “各位老师不用入厨,每日节省的时间可用来作课余活动。”
  石农头一个举手赞成。
  可恩不出声,她只呵了一声,没想到父亲那样体贴。
  好吃好住的她一直责怪父母没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今日她明白什么叫强人所难。
  下午,有厨子帮忙,可恩在操场上与小学生玩老鹰抓小鸡。
  她扮母鸡,小同学们排成直线,躲在她身后,石农与陈航轮流做老鹰来抓小鸡,可恩左闪右避,玩得精疲力尽,笑倒在地。
  可恩不见田雨。
  陈航说:“他在课室与乡长谈教育补贴。”
  石农补一句:“暑假后我们走了,他还是得留在这里,他无处可去。”
  陈航更正:“有是有的,以他的资历,到城里找一份外商投资公司的职位,相信亦不难。”
  “他致力想搞好一间小学,先是一间,然后再一间,或许有生之年,还有第三间、第四间。”
  可恩说:“咦,愚公移山。”
  石农尴尬,“呵,嗯。”
  原来田雨已经走近。
  他说:“学生们都喜欢李老师,听说每日放学每人可获派糖果一粒。”
  可恩有点失望,“只是为着糖果。”
  “不,他们说你教得有趣,并且,写错了字,只罚重写三次,而不是整页纸。”
  大家都笑了。
  厨子手势极佳,大家饱餐一顿。
  石农笑说:“下次登报招请助教,列明条件:需携带厨子一名。”
  可恩说:“石农别揶揄我。”
  第二天,司机炯叔来了。
  吉普车后拖着一辆流动房屋车。
  可恩一见,脸都红了。
  她急急走上去同司机理论,争了半晌,司机只得把房屋车驶走。
  临走放下两大箱食物。
  可恩吁出一口气。
  陈航看在眼内,笑说:“令尊几乎为你把整个家搬来。”
  可恩吁出一口气,“别说我了,你呢,你几时与石农结婚?”
  没想到陈航这样坦白:“他母亲不喜欢我,不赞成我俩结婚。”
  可恩一怔,“为什么?”
  陈航的小圆脸沉下去,“因为我从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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