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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关东过客-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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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子、关里人开的诊所在东北少说能有二三百家,请大神看病的越来越少,就是请了,给的钱也越来越少,满人已不是昔日之满人了。 

  日子过得紧巴了,偏偏丈夫又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一上来瘾天不管地不顾的,家里地卖了,房子卖了,最后把两个孩子也卖了。卖地时,孙二娘足足骂了两天,卖房子时,她踹了丈夫一百多脚,到把孩子卖了时,孙二娘红眼了,操起菜刀就向丈夫砍去。丈夫在前边跑,她在后边追,直追得丈夫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她一刀抡去,心一软,却擦着丈夫的耳边砍在了地上。孙二娘拍腿擂胸地号啕大哭。此时,正赶上慕雨潇从这里路过,问明情况后,慕雨潇把她两个孩子赎了回来,把她丈夫送到他山里熬大烟土的地方。拿刀指着他说,味儿可以随便闻,烟一口不能动。动一口砍他一个手指头,手指头砍完砍脚指头,手指头脚指头都砍没了,再砍别的头。然后,又出钱给孙二娘开了现在这个饭店。一年后,丈夫从山里回来了,大烟瘾果然戒了,红光满面的,手指头、脚指头和别的什么头均完好无损。 

  从此,孙二娘人肉包子铺就成了黄花寨在沈阳城里的联络点,外边来黄花寨的人都要先到这包子铺。驴肉烫面饺也越做越地道,来品尝,回头再来尝的人越来越多,生意真就火起来了。 

  老关东领着洪顺嫂来到这人肉包子铺时,孙二娘正在店前空地上准备杀驴。这孙二娘可说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她每天杀一头两岁口的驴,杀完了当场剁馅当场包当场卖。她杀驴一般都选择在街上行人开始多起来了的时候,这也可以说是她的促销手段。 

  看见老关东,孙二娘庄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然后又庄重起来。只见她穿着一条肥大的裤子,裤腿扎着,上身穿一件同样肥大的坎肩,露着两条肥嘟嘟的大胳膊,头上扎一条红色的头巾,手里拿一把过去杀人用的鬼头刀,刀背上两个铁环哗啦哗啦直响。看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她大喝一声,闭目静立,鬼头刀平摆在胸前肩头。约莫一分钟后,开始围着绑在柱子上的驴游走,越走越快,口中还念念有词。待走了十七八圈后,站定,身体开始抖动,就像她过去跳大神时大仙附体一样,直抖得红头巾掉落下来,直抖得头发披散开来,突然间暴喝一声:“大力金刚神给我神力!”举刀过顶,一刀下去,在砍下驴头的一刹那,刀锋一转,顺势把拴驴的绳子割断,紧跟着抬起一脚,踢倒驴身,喷血的腔口正倒在下水道旁。 

  围观的人一声喝彩,孙二娘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谢了!”弯腰在驴脖处割下一块不带皮的肉,扔到旁边架起半人高的菜板上,把鬼头刀递给伙计,左右手各操起一把菜刀,叉开腿,拉开架势,两把刀交替着上下翻飞,一边剁一边喊着,满脸的肉都跟着颤动。不长时间,一板绝对新鲜的肉馅剁好了,然后用刀刮起,连菜刀一起扔进料盆里。 

  旁边的人又是一声叫好,孙二娘再次抱拳致谢,撩起衣襟擦擦汗,露出如栗子般大小的黑黑的肚脐眼。 

  洪顺嫂早已被吓傻了,两个孩子紧紧地靠在她的身边。待孙二娘热情地向她打招呼时,她才一怔,缓过神来,僵硬地笑了笑,应了一声,眼睛不由得又向孙二娘那宽大衣襟盖着的黑肚脐眼处看了一眼。 

  孙二娘把老关东和洪顺嫂请进铺子里,趁孙二娘去里间倒茶的工夫,洪顺嫂对老关东说:“兄弟,咱还是回去吧,我这心,这会儿还扑通通乱跳呢。” 

  老关东知道洪顺嫂是被孙二娘这一阵舞舞扎扎吓住了,就说:“你别怕,孙二娘可是个好人,长了你就知道了。” 







十一




  孙二娘从里间风风火火地走出来,把茶水给几个人倒上,说:“兄弟,今儿个咋这么得闲?” 

  老关东说:“这是洪顺嫂,刚死了当家的,慕爷让我送她到你这来帮着干点啥。” 

  孙二娘看了看洪顺嫂,说:“在我这儿,没说的,不过,有个更好的地方,大东门里的关老爷家想找个厨娘,你要是没啥意见,我就给你说去。” 

  洪顺嫂喜出望外,一个劲地点头:“中,中,那敢情好了。” 

  孙二娘说:“那关老爷可是个好人,大善人,就有一点,跟关里人犯倔,家里边从来不用关里人,到那儿你别说你当家的是关里人,就说是旗人,镶蓝旗的,现在旗人嫁汉人的,汉人娶满人的,多了去了。” 

  洪顺嫂连连点头:“那可太谢谢大姐了。” 

  孙二娘一笑:“说这些话就外道了,别说你是慕爷送来的,就是一个面儿没朝,就冲你当家的没了,这个忙我也能帮,这年月,寡妇家家的带两个孩崽子,容易吗?” 

  洪顺嫂又抹上了眼泪。 

  老关东问:“哎,二娘,旗人今天怎么了?像耗子搬家似的,全跑出来了,还都穿得人模狗样的。” 

  孙二娘冲着老关东的脑袋就是一下:“咋说话呢?叫旗人听见,抽你大耳雷子。” 

  老关东一笑:“我倒忘了,二娘也是旗人。” 

  “当然了,昨儿个头晌,也通知我了,说是今天吹城,让旗人能去的都去。” 

  老关东问:“什么叫吹城?” 

  孙二娘说:“三句两句也跟你说不明白,去看看不就结了,就在抚近门外,怕是现在已经开始了。” 

  老关东又想问什么,却突然怪笑了一下,说:“哎,二娘,我才看见,你那肚脐眼怎么那么大?” 

  孙二娘:“少见多怪,有啥稀奇的?屁眼子比那还大呢!” 

  在满人由盛到衰的几百年间,盛京城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一到十五和八月的初一到十五,都要举行吹城活动。表面上看,吹城只是一个给旗人发放钱粮的仪式,实际上,它却是满清皇家昭功显威、加强统治的一种手段。 

  吹城时,由八旗分别选出的吹城手,手持法用大海螺,各自站在本旗属领的城门楼上,身边是本旗旗主和旗中显要。三通炮响过后,八个吹城手左手叉腰,右手高举海螺,奋力鼓腮,将螺号吹得低回高起,舒缓清亮。听到螺声响起,城内的八旗旗丁旗民,推车挑担,鱼贯而来,领走属于自家的一份钱粮。其实,皇家每年发下来的粮银,大部分早在年初即已领回家中。吹城时领的这一份,只是一种象征,它象征的是皇家的恩典,旗人的荣耀和一种属于统治民族的政治待遇。所以,满人是把吹城的日子当节日过的。每到这个时候,都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能彰显祖上荫德和自家功绩的东西也要戴上。那时节,你在盛京城里遇到的每一个满族人,脸上写的都是自豪与荣光,言谈话语中,更不难品味到那种不可一世的味道。 

  吹城活动中还有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饲鸦。乌鸦是满人心目中的神鸟。传说太祖努尔哈赤当年被明军追杀,逃到一条壕沟里,连累带饿,浑身已没有一点力气。正在喟叹苍天灭我之际,一群乌鸦飞来,密密实实地盖在他的身上,使他躲过了明军的追杀,才有了日后的大清一统。所以,满人对乌鸦敬若神明,家家都有“索伦”杆子,上置盛粮的木斗,让乌鸦随到随吃,丰荒无忧。据说,盛京城里乌鸦最多时有几十万只,飞起来遮天蔽日,弄得盛京城里大白天时常像黄昏一样。说句一点也不夸张的话,如果几十万只乌鸦攒足了内存,小屁眼一起蠕动着往下拉屎,足可以下起一场黏糊糊的鸦屎雨。 

  吹城时的饲鸦地儿就设在故宫宫墙西侧的空地上。螺号一吹,满城的乌鸦都应声而至,饲鸦人把准备好的精米细肉扬撒开,于是,乌鸦们毫不客气地俯冲下来,叨欢啄乐,大快朵颐。 

  组织今天这个清廷灭亡后第一个吹城活动的,就是孙二娘提到的关老爷,也就是国子秦的好朋友关屏山的阿玛。关老爷满姓瓜尔佳氏,正红旗人,汉名关济堂,因平素喜效关公为人,与人相交,倾情倾心,肝胆相照,故人皆称之为关老爷。 

  关家祖上做了几百年的饲鸦官,这是在陪都盛京专门设置的官职,全国仅此一例。官不大,正六品,却管着全东北的饲鸦钱粮,是个肥差。每年乌鸦该吃的肉粮有数,能吃掉多少却没数,乌鸦自己不会算账,也不懂举报,反正官家这没吃饱,老百姓家里还有。就这样,几百年中,关家从乌鸦嘴里淘弄出不少钱来,全部加起来,不够建一个北洋舰队,再修一个颐和园还是没问题的。关老爷只做了八年饲鸦官,就赋闲了。民国的总统、执政换得勤,却没有哪一个推崇乌鸦。而且,从这形势来看,满清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关老爷是个闲不住的人,仗着家里有钱,八方笼络,广结善缘,在盛京倒腾起一个“满人夜社”,自任社长,每晚与一些遗老遗少,茶聚酒聚,或慷慨激昂,或长吁短叹,躬耕南原,指鹿为马,酒池肉林,报任安书,儒家法家纵横家,议了个遍,大佞大蠹大奸雄,数了个全。议来议去就议出这么个吹城活动,众人一致叫好,都言说,现如今,满人的头都低到裤裆里了,是得长长满人的威风了。 

  关老爷今天的气色特别好,瘦瘦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他身穿一件茶色暗条纹长袍,特意没戴帽子,春日在光光的脑门儿上跳跃,一根长达三尺的大辫子,看上去好像与他的脖子一般粗细。他的身边站着大儿子关屏山,上身穿件蓝色如意对襟马褂,头戴紫色六块瓦帽,从帽后扯出一条假发辫。圆圆的脸上有些浮肿,两只眼睛却贼亮贼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而又色力不减。 







十二




  抚近门外的空场上已聚集了几千满人,人群中少说也有几十人穿着皇帝赐给的黄马褂。这黄马褂在大清执政时也是个稀罕物,但在这满清发祥地,却有点泛滥,太多的铁帽子王,太多的王子王孙,太多的皇亲国戚,别说是赏赐像雨点,就是偷都能从皇宫里偷出一件两件来。 

  关老爷不断地与先来后到的满人们谦恭地打着招呼,他的这种谦恭让很多人感到诚惶诚恐,现在的关老爷在沈阳城可是个大人物,上层建筑成了孙子,经济基础就成了爷爷,关家财大气粗,伸出个小手指,都要比别人的腰粗一圈。 

  这种感受对国子秦和宗室营那些“黄带子”们,体会得尤其深刻。过去,对关老爷这种芝麻绿豆官,他们说话都用鼻子,拿正眼看他们一眼,就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以前,国子秦去关家,关老爷迎送都出大门,虽是长辈,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国子秦跟关老爷说话倒没用鼻子,只是想笑就哈哈大笑,想擤鼻涕,两根手指一拧就甩在地上,关家人想擦都得等他走了以后再擦。现在,他去关家,关老爷倒是没为难他,反倒经常问,需不需要钱,有困难就言语。这让国子秦尤其难堪,觉得还不如挨顿臭骂好受。 

  关老爷本来最看不上盛京城里的“黄带子”,气恼这些人狗屁本事没有,就仗着头顶上的皇帽子,耀武扬威,盛气凌人。但近几年,他的看法却有些改变,他觉得这些人其实挺可怜,在他们的身上再明显不过地体现着满人今天的苦楚和尴尬。感同身受,就觉得与这些人心近了一些。他跟国子秦说那些话,绝没有一点戏弄的意思,“黄带子”有事求到他,他没有一次拒绝,总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国子秦与关老爷打过招呼后,就凑到关屏山身旁,摘下关屏山的帽子看了看,说:“你这假辫子比我的好,我那也不知是啥毛做的,戴上就痒痒。”清廷退位后,满人随大流剪了发辫,却又都准备了一条假辫子,怕万一哪天风向变了,清廷复位,那辫子现长可是长不出来的。 

  关屏山说:“谁让你不舍得花钱,挑便宜的买,没准是帽子铺老板娘的什么毛编的呢!” 

  国子秦说:“爱什么毛就什么毛吧,反正这辫子呀,我看是用的可能性越来越少了,你就弄个金毛的,又有何用?” 

  关老爷听见了这话,皱了皱眉,他最听不得这种泄气话。不好说国子秦,就瞪了关屏山一眼,说:“胡扯些什么,马上就开始了,还不去帮着张罗张罗。” 

  关屏山应了一声,拉着国子秦往城楼走去。 

  今天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抚近门外方圆几十亩的空地上,围了差不多有上万人。东三省著名的二人转丑角大肚蝈蝈也来了,他家就在抚近门里,早早地就被乱糟糟的喧闹声吵醒,一问,才知有热闹看,脸也没洗,就跑来了。“奉天朝鲜人相助契”的总领南时顺来得更早,选了一家临街饭店,坐在二楼的窗旁。他从来没看见过吹城,对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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