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作品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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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乐死吧。”
“唔。”
“也许假安乐死,其实不是真正的安乐死,可能比安乐死更痛苦吧。我
与福良专务董事是较亲近的朋友,一听说马上就有所感应,立即进行了调查。
但是,我对谁都不说。死者家属也不知道。那条讣告有意思吧?”
报上并排登了两则讣告。开始的一则是福良的妻子与他的嗣子署名。
另一则是署公司的名。
“福良就是这个样子。”木贺装出粗脖子、宽胸脯、特别鼓起的大肚子让
江口看,“你也小心点好呀。”
“我倒没有这种顾虑。”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在半夜三更把福良这具大尸体,运到温泉旅馆了。”
是谁搬运的呢?当然肯定是用车子运走的,不过江口老人觉得这事相
当恕
“虽然这次事件,不为人所知就过去了,可是,这种事再发生,我想那
家恐怕也长不了。”木贺老人在殡仪馆悄悄地说。
“可能吧。”江口老人应声说。
今晚,这女人估计到江口已经知道福良老人的事,她似乎也不想隐瞒,
不过却小心地警惕着。
“那姑娘真的不知道吗?”江口老人对这女人又提出了令人讨厌的问题。
“她当然不会知道。不过,看起来那老人临死时有点痛苦,姑娘的脖子
到胸脯都有抓伤的痕迹。姑娘却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她说了:真是
个讨厌的老头。”
“是个讨厌的老头吗,即使是临死前的痛苦也罢。”
“抓痕还不到伤的程度。充其量有些地方渗出点血,有点红肿。。”
那女人似乎什么都对江口说。这样一来,江口反而无意再探问。那老
人恐怕也只不过是一个早晚会在某处猝死的人罢了。对他来说,也许这样的
死是一种幸福的猝死。只是,像木贺所说把那么一具大尸体搬运出门这件事,
刺激了江口的想象,他说:“耄耋之年的死总是丑陋的呀,唉,也许是接近
幸福的极乐净土。。不不,那老人准是坠入魔界了。”
“……”
“那姑娘也是我认识的姑娘吗?”
“这我不能说。”
“唔。”
“因为姑娘的脖子到胸脯都留下了搔痕,所以我让她休息到搔痕全都消
去。。”
“请再给我一杯茶,嗓子干得很。”
“好,我换换茶叶。”
“发生了这样的事件,尽管在秘密中埋葬了,但这家的日子恐怕不会长
了,你不觉得吗?”
“可能这样吗?”女人缓慢地说,头也没抬地在沏茶。
“先生,今晚幽灵可能会出现呐。”
“我还想与幽灵恳切地谈谈呢。”
“您想谈什么呢?”
“关于男性的可怜的老年问题呗。”
“刚才我是开玩笑呐。”
老人啜饮着香喷喷的煎茶。
“我知道是开玩笑。不过,我体内也有幽灵呐。你体内也有呀。”江口老
人伸出右手指了指女人。
“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老人死了呢?”江口问。
“我觉得仿佛有奇怪的呻吟声,就上二楼来瞧了瞧。老人的脉搏呼吸都
已经停止了。”
“姑娘全然不知道吧。”老人又说。
“这点事,不至于让姑娘惊醒过来。”
“这点事吗?。。这就是说老人的尸体被运出去,她也不知道罗。”
“是的。”
“这么说,姑娘是最厉害的罗。”
“没有什么厉害的嘛,先生请别说这些不必要的话,快到邻室去吧。难
道您曾认为熟睡的姑娘是最厉害的吗?”
“姑娘的青春,对老人来说,也许是最厉害的啊。”
“瞧您都说些什么呀。。”女人莞尔一笑,站起身来,把通往邻室的衫
木门略微打开,“姑娘已经熟睡等着您呐,请吧。。给您钥匙。”说着从腰带
间把钥匙掏出来交给了江口。
“对,对了,我说晚了,今夜是两个姑娘。”
“两个?”
江口老人吃了一惊,不过他寻思,说不定这是由于姑娘们也知道福良
老人猝死的关系吧。
“请吧。”女人说着走开了。
江口打开杉木门,初来乍到时的那股子好奇或羞耻感,已经变得迟钝
了,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这也是来见习的吗?”
但是,这个姑娘与先前见习的那个“小姑娘”不一样,这姑娘显得很
粗野。她的粗野姿态,使江口老人把福良老人的死,几乎忘却得一干二净。
两个挨在一起,靠近入门处的这个就是那个姑娘,她熟睡着。大概是不习惯
于老人爱用的电毛毯子的关系,或是她体内充满温暖而不把寒冬之夜当回事
的缘故,姑娘把被子蹬到心窝下。睡成一个大字型。仰面朝天,两只胳膊尽
量伸张。她的乳晕大,且成紫黑色。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的光落在深红色帷幔
上,辉映着她的乳晕,色泽并不美,从脖子到胸脯的色泽也谈不上美。但却
是又黑又亮。
似乎有点狐臭。
“这就是生命吧!”江口喃喃自语。这样一个姑娘给六十七岁的老人带来
了活力。江口有点怀疑这个姑娘是不是日本人。看上去一些特征表明她才十
几岁,乳房大,乳头却没有鼓出来。虽然不胖,身体却长得很结实。
“唔。”老人拿起她的手看了看,手指长,指甲也很长。身体一定也像时
兴那样修长吧。她究竟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会说什么样的话呢?江口喜欢
听广播和电视里好几个女人的声音,当这些女演员出现时,他曾把眼睛闭上,
只听她们的声音。老人很想听听这个熟睡着的姑娘的声音,这种诱惑越发强
烈了。此刻决不会醒过来的姑娘怎么可能有意识地说话呢。
怎样做才能让她说梦话呢?当然,说梦话的声音与平常的不同。再说,
女人一般都能说几种语调,不过这个姑娘大概只会用一种声音说话吧。从她
的睡相也可以看出,她保持自然的粗野,没有装腔作势。
江口老人坐起身来,他抚弄着姑娘长长的指甲。指甲这种东西竟这么
硬呀。这就是强健而年轻的指甲吗?指甲下面的血色是这么鲜艳。此前他没
有注意到,姑娘脖子上戴了一条很细的金项链。老人莞尔一笑。同时在这样
寒冷的夜里,她竟露出胸脯,而且前额发际还在冒汗。江口从口袋里把手绢
掏了出来,给她擦了擦汗。手绢沾上了浓浓的气味。连姑娘的腋下也擦拭了。
他不能把这条手绢带回家,所以把它揉成团扔在房间的犄角里。
“哎呀,她抹了口红。”江口嘟囔着说。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
个姑娘抹口红的样子也招人笑,江口老人望了望姑娘,自言自语说:“她做
过豁嘴手术呀。”
老人把扔掉的手绢又捡了回来,揩了揩姑娘的嘴唇。那不是做过豁嘴
手术的痕迹。她那上唇,只有中间部位高出来,那种富士山形的轮廓特别鲜
明,好看。那里意外地招人爱怜。
江口老人蓦地想起四十多年前的接吻。站在姑娘面前,把手轻轻地搭
在她肩上的江口,突然靠近她的嘴唇。姑娘把脸向右边闪过去,又向左边躲
开。
“不要,不要,我不嘛。”姑娘说。
“好了,吻了。”
“我没有吻呀。”
江口揩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并让她看看沾着点口红的手绢,说:“不
是已经吻过了吗?瞧。。”
姑娘把手绢拿过来看了看,一声不吭地将它揣到自己的手提包里。
“我没有吻呀。”姑娘说着低下头来,噙着眼泪,缄口不语。打那以后,
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了。。。不知姑娘后来是怎样处理那条手绢的呢?不,比
手绢更重要的是,四十多年后的今天,姑娘是否还活着?
江口老人在看到熟睡姑娘那美丽的山形上唇以前,不知过了多少年,
自己全然忘却了当年的那个姑娘。江口心想,如果把手绢放在熟睡姑娘的枕
边,手绢上沾有口红,姑娘自己的那份口红又褪了色,待到她醒过来时,会
不会想自己还是被人偷偷吻了呢?当然,在这家里,接吻这种事,无疑是客
人的自由,不属禁止之列。耄耋之年的人再怎么老糊涂也是会接吻的。只是
这里的姑娘决不躲避,也决不会知道而已。睡着的嘴唇是冰凉的,也许还有
点湿润。亲吻所爱女尸的嘴唇,不是更能传递情感的战栗吗?江口一想到来
这里来的老人们那可怜的衰老,就更涌不起这种欲望了。
然而,今晚的姑娘那罕见的唇型,多少吸引了江口老人。
他想:竟有这种嘴唇呀。老人用手指尖去触动一下姑娘上唇的正中部
位。它较干燥,嘴唇也较厚。可是姑娘开始舔嘴唇,一直到把嘴唇舔湿润了。
江口把手收了回来。
“这姑娘一边睡一边在接吻吗?”
不过,老人只是抚摩了一下姑娘耳际的头发。头发又粗又硬。老人站
起身来,更衣去了。
“身体再棒,这样也会感冒的。”江口说着将姑娘的胳膊放进被窝里,又
把盖的东西拽到姑娘的胸脯上。然后靠到姑娘身旁。姑娘翻过身来。
“唔唔。”姑娘张开两只胳膊猛力一推,轻而易举地就把老人推出被窝。
老人觉得很滑稽,笑个不止。
“果然不错,是个勇猛的见习生啊。”
姑娘陷入决不会醒过来的熟睡中,全身被麻醉了似的,可以任人摆布。
但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姑娘,江口老人已经丧失了竭尽全力去对付她的劲头。
也许时间太长都忘却了。他本是从温柔的春心和驯服的顺从进入境界的。本
是从女人的亲切中进入境界的。已经不需要为冒险和斗争而喘气了。现在突
然被熟睡的姑娘推了出来,老人一边笑一边想起这些事。
“毕竟是岁数不饶人啊。”江口老人自言自语。其实他不像到这家来的老
人们那样,他还没有资格到这里来。但是,使他想起这不常有的而又切实的
问题:自己身上所残存的男性的生命也不久了,可能是这个肌肤又黑又亮的
姑娘吧。
对这样的姑娘施展暴力,正可以唤醒青春。江口对“睡美人”之家已
经有点厌倦。尽管厌倦,可是来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一股血气的涌动,在
唆使江口要对这姑娘施展暴力,冲破这家的禁忌,揭示老人们丑陋的秘乐,
然后从此与这里诀别。但是,实际上不需要暴力和强制。熟睡的姑娘的身体
恐怕不会反抗。要勒死她也不费吹灰之力。江口老人泄气了,黑暗的虚无感
在内心底里扩展着。近处的波涛声听起来像是从远处传来。也许这与陆地上
无风也有关系吧。老人想象着黢黑大海的黑暗底层。江口支起一只胳膊肘,
把自己的脸贴近了姑娘的脸。姑娘叹息了。老人也停止接吻,放平了胳膊肘。
姑娘那肌肤黝黑的双手把江口老人推出被窝,因此她的胸脯也裸露在
被窝外面。江口钻进贴邻的另一个姑娘的被窝里。原是背向着他的姑娘,向
他扭转身来。姑娘虽然是熟睡却像迎接了他,样子温柔而亲切,是个情趣媚
人的姑娘。她把一只胳膊搭在老人的腰部。
“你配合得很好。”老人说着一边玩弄姑娘的手指,一边闭上了眼睛。姑
娘的手指很细且很柔韧,仿佛怎么折也折不断似的。江口甚至想把它放进自
己的嘴里。她的乳房虽小却又圆又高,整个可纳入江口老人的掌心里。她腰
部的浑圆也是这种形状。江口心想,女人真有无限的魅力啊,于是不禁悲从
中来,他睁开了眼睛。只见姑娘脖颈修长、细腻而美丽。
虽说身材修长,但没有给人以日本式的古色古香的感觉。她闭着的眼
睛是双眼皮,不过线条较浅,也许睁开就成单眼皮了。也许时而是单眼皮,
时而又成双眼皮吧。也许一只眼睛是双眼皮,一只眼睛是单眼皮呢。在房间
四周的天鹅绒帷幔的映衬下,难以正确判断出她肌肤的颜色,不过她的脸略
呈棕色,脖颈白皙,脖颈根处又带点棕色,胸部简直白透了。
江口知道肌肤黝黑的姑娘是高个子,估计这个姑娘也肯定是个高个吧。
江口用足尖去探量了一下。首先接触到的是黝黑姑娘那皮肤又黑又硬的脚
心,而且那是一只汗脚。老人赶紧把脚收了回来,然而这只汗脚却反而成了
一种诱惑。江口老人蓦地产生一闪念:据说福良老人因心绞痛发作而死,陪
他的会不会是这个黝黑的姑娘呢?缘此今夜才让两个姑娘来作陪的吧?
但是,那也不可能。这家的那个女人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福良老人临
终挣扎,把陪他的姑娘从脖子到胸部抓得搔痕累累,所以就让那姑娘休息到
搔痕完全消失。江口老人又再次用脚尖去触摩姑娘那皮肤厚实的脚心,并渐
次往上探摩她那黝黑的肌体。
江口老人仿佛感到有股“传给我生的魔力吧”这种战栗,流遍全身。
姑娘把盖着的棉被——不,是把棉被下的电毛毯子蹬开。把一只脚伸了出来,
叉开。老人一面想把姑娘的身躯推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