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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庄周之燕a-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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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流芳悔到肠子都青了。
她忽然觉得,嫁给百里煜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那个吸血鬼一定很短命。
而她现在,落入了海盗手里,随时没命。
聪明反被聪明误,死在海里,连墓碑也没得一块,连吊唁都没给后人留个地方。
谁说海盗船就一定有一个骷髅头加两根吃干抹静的骨头的旗子呢?谁说当海盗的必定是瞎了一只眼还穿着很拉风的衣服手执宝剑帅得很邪恶呢?
张恩的船除了巨大,再无别的特征;船上的海盗,包括张恩,穿着就像普通的百姓一样,只是手上的钢刀明晃晃地亮花了人的眼,与其说像海盗,不如说张恩更像双旗巷的屠夫。
流芳在狭窄的厨房里,手拿菜刀,对着青白颜色的萝卜一阵乱砍。
那日,张恩逼问她谁是王妃时,刚好双燕挣扎落水,她大叫一声说王妃落水啦,结果张恩派人去救时已经找不到了。
张恩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打算把何嬷嬷和其他几个丫鬟带上了自己的船。何嬷嬷早吓得脚发软了,看着流芳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幸好流芳穿的喜服早就被自己吐了一身,样貌平常又穿着便服,张恩这粗豪汉子哪里看得出来她就是新娘子?
一旁的宋起纲拉过张恩,小声说:
“主人那边你如何交待?就直说新娘子淹死了?!”
“不然如何?”张恩粗声粗气的,“待到了陵州,把这些女子卖到了杏花春雨楼,拿了银子把花魁买了送给主人,不更好?”
宋起纲皱眉,“你知道主人的脾气……”
将要走上船板的几位女子顿时煞白了脸,有的当即就哭了起来。流芳对何嬷嬷打了个眼色,回头对张恩道:
“张首领,小女子但有一计,或许可以帮首领一个忙。”
张恩眯了眯眼睛,流芳又说:“你们主人想必从未见过韩王妃吧,反正韩王妃落水了,尸首都无法找到,不如找个人顶替,首领也好交差。”
“找谁?”
流芳不自然地笑笑,指指自己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找本姑娘便可!”
“你——”张恩和几个强盗当即大笑出声,宋起纲走到何嬷嬷她们面前,用力一揪揪出了丫头蝶飞,说:
“张大哥,这个看上去像样多了!”
流芳心底那叫一个愤怒呀,可惜又不能发作,于是说:
“那张首领可不能把人卖到妓院去了,我们姐妹去到了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定然把这事记得清清楚楚,到处与人说,给首领造成不方便就不好了……”
张恩冷哼一声,浓眉大目瞪着她,“本大爷还不缺那几两银子花!”
“你,到厨房当烧火丫头去!”张恩打心眼里觉得这个丫头胆子大得让人不喜。
就这样,流芳变成了海盗的厨子。
“海盗船长嘿咻嘿咻,粉红娘娘哎哟哎哟……”
这些目不识丁的海盗,学起流芳教的酒令倒是学得很快,只是她每次舀酒时都有人盯着,严防她往酒里下迷魂药。一连数天,流芳倒是与他们熟悉了,每回他们都管她叫“厨子丫头小六”。
船上的蔬菜除了萝卜还是萝卜,偶尔会打到新鲜的鱼,可是每次杀鱼,流芳必弄得血染厨房丢盔弃甲,捧菜上饭桌时,张恩叫住了她。
他夹起了一块黑黑的形状弯曲的东西问她:“这是什么?”
流芳擦擦眼睛,“报告张首领,这是鱼呀!”
张恩啪的一声摔下筷子,“鱼?你哪个鼻子闻到鱼的味道了?这是鱼鳃,鱼鳃你懂不懂?又腥又臭能吃的吗?我……”话没说完,流芳忽然仆倒在他身上,“哇”的一声,把消化不完全的早餐原封不动地倾吐在他的衣襟上。
张恩瞪着她,两个眼睛铜铃般大,怒气盈天,他一把抓住流芳的衣领,流芳却晕乎乎身子发软地往他身上倒去,他一时间愣了神,身旁的几人齐声喊:
“张老大,她,她晕过去了!”
“怎、怎么办?”张恩提着流芳的衣领,身子僵直,不知所措。
早知道装晕便能吓吓这帮莽汉,流芳心想,她应该早些装的!
船已经进入陵州所辖的水域,可是迟迟不见陵州的水师有任何动静。海盗船下了两张帆,看起来就像是一艘体积较大的民用运输船只而已,根本就不会引人注目。
流芳把藏在怀里的两个馒头全吃了,睡了一天一夜,养足了精神,于是在夜深人静之际,推开舱门,悄悄地溜了出去。她想到何嬷嬷那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首饰银票的可以借用一下,结果发现每扇门都是一样的,一连找了好几间房都没见着人。
而这时,走廊那边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依稀听到有人大声说话,流芳心一急,往后一退,后背抵上一扇没关紧的门,她一闪身,轻盈无声地溜了进去。
她松了一口气,可是一转身便看到了书桌前站着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身影。她的心无端一动,这个背影是那样的熟悉,可是两年来她从来没有一次在梦中重遇过,这个背影修长、从容,仿佛挟着一身磊落清风,温和地拂动她的眼帘。
她伸手抚住心窝处突然的悸动,很想开口叫他,可是喉间半个声音也吐不出来,是该叫他顾怀琛,还是叫他哥哥?
又或者,是自己认错人了?
他忽有灵犀地转过身来,看着她,黑眸幽深。
流芳苦笑,她认错了,果然认错了。这天下穿白衣的人何其之多,两年了,她早已不记得他的眉眼,难道就可以那么笃定的记住他的背影么?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像茶色琉璃杯中的酒酿,光华婉转醇厚醉人。眼前的男子,没有这样的眼睛,细小而狭长的凤眼里,眸色如漆。他的发只用发带束成简单的一束垂在脑后,脸色苍白写满病容,瘦削得下巴尖刻而嶙峋,眼帘半垂双目欠缺神采,嘴唇因缺少血色而淡淡发紫。
他看着她,眼里写满疑问。
“你是谁?”流芳问。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咿呀两声,又指了指书桌上正摊开的账簿和算盘。
流芳这才了然,原来他是帐房先生,并且是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张恩这厮,想不到表面上这么粗心却原来细致得很,找个哑巴当算帐的,既安静又保险。
“你被张恩劫来这船上的?”她问,那病态少年点点头。
想想都知道,哪个良家少年愿意终年呆在这不见天日晕死人不偿命的船里?
“怎么平日没见到你?”她从来没有送过饭菜来这里,她睁大了眼睛,“莫非,他们不仅禁锢你,还虐待你?!”怪不得脸瘦成这样,一副病得命不久矣的样子,流芳恍然。
病态少年指指她,无声地询问: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丫鬟小六,我——”流芳眼利,一眼看到了那个算盘上的黄玉珠子颗颗圆滑晶亮,不由得眼睛发亮,“张首领让我来借东西的。”说着便伸手去抓那小巧的玉算盘,谁知这哑巴也不是傻瓜,就在流芳拿起算盘时他的手一覆就生生按住了流芳的手。
他疲倦而无生气的眸子忽然多了一丝神韵,定定地看着她,她嘿嘿干笑了两声,松开了手,沮丧地说:
“也对,若是我抢了你的东西,我走后,这群强盗一定会为难你。”
她想了想,抽出自己的手,便要走出去。
忽然,衣袖被人拉住,回眸,病态少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用力拉衣袖,可他就是不放,流芳急了,她盯着他说:
“你姑奶奶我现在要去跳海!你这样都要跟着来吗?”她怒了,说罢不顾一切的一扯衣袖,头也不回地推开门,直往甲板上奔去。
可是那少年竟也跟着她跑到了甲板上。其余的海盗听到声音纷纷赶过来,到了甲板只看到流芳和病态少年站在边缘。
宋起纲大惊失色,刚想开口说什么,病态少年警告地看他一眼,他马上噤了声,其余的海盗大声喝骂,流芳管不了这么多,冷静地问他道:
“你要跟我走?”
他点点头。
“你会凫水?”
他还没回答,有一强盗持刀便鲁莽地冲过来,他拉着她的衣袖,向后一闪,“噗通”一声,两人竟齐齐落水。
                  第五十六章 好时节,劫中劫2
流芳醒来时,只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沙滩上,沙色黄白,沾满了自己湿漉漉的衣衫。终于,逃脱了海盗的控制了么?她舒了长长的一口气,正想要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攥住不放。
流芳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跳海时还带着一个哑巴的。她用力地掰开哑巴的手指,站起来,脚步发软正要走人,忽然脚腕一紧,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回头一看,躺在地上的哑巴少年已经醒来坐在沙地上。漆黑的眸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好像在埋怨她的不顾而去。
流芳看看四周,原来他们身在一个小岛,说是小岛但其实更像蔚海浅水处的沙洲。岛上荒无人烟杂草乱树丛生,流芳皱着眉蹲下对他说:
“我要走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到了陵州就让人来救你,可好?”
他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的家在哪里?我通知你家人来接你,可好?”
他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仍是摇头。
流芳无奈,决定转身一走了之,趁自己尚有些余力气时赶紧泅到陵州,否则天一黑就难以应付。可是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急促的喘气声,回头一看,哑巴正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像是气喘病发作一般。
她吓了一跳,走回去一看,哑巴躺在沙滩上,一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样子,清癯的脸上苍白如纸。流芳手忙脚乱地松开他的衣领,抚着他的前胸后背给他顺气,一边问:
“你有喘症?”
他点点头,顺势靠在流芳身上,抓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着:
“别扔下我。”他把头伏在流芳肩上,贴着她的耳朵,动作暧昧之极。流芳哪里注意到这些细节,只觉得心中烦乱,若是再找不到船只,只怕要和这个不会说话的星期五一起在这荒岛上共度余生了。
幸好,傍晚时分就有船经过,他俩气衰力竭之际终于获救。
一到陵州,流芳觉得当下的第一要义便是送走这哑巴病少年。她跑去当铺当了自己仅有的一双耳环,腰间的一块玉饰,然而只当到了一两银子,本来已经少得可怜,还要掰开两半用,这怎么能过日子?!
陵州比流芳想象中的要繁华许多,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她和哑巴少年进了一间茶楼,没敢叫什么东西吃,就只叫了两笼包子。
“你吃饱一些,”她笑眯眯地说,有些心虚,眼睛尽往楼下瞄去,他抓起她的手,往里面塞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一边在她另一只手上写道:
你也吃,冷了,对身体不好。
流芳勉强地笑笑,忽然指着楼下大声说:
“好家伙,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扔下几钱碎银子便噔噔噔地跑下楼,准备来个人间蒸发。好不容易跑了几条巷子之后,一个拐弯便又见到了一身白衣的他,幽深的黑眸带笑,递过一袋包子给她,告诉她道:
吃不了这么多,打包了,别浪费。
接着茫然四顾,不解地望着流芳:你的朋友呢?又找丢了?
流芳颓然而气愤地望着他,原来哑巴也可以很毒舌!一副单纯而无知的模样,其实可恶得很,流芳想。
一天下来,流芳叫苦不迭,他像一块贴身的狗皮膏药,粘住了就无法甩开。她试过把他遗弃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试过把他带到青楼应征帐房先生,也试过带他去吃霸王餐不付钱丢下他就走,可惜到了最后,他还是神乎其技地出现在她面前。
最后那一回,是她捏了街上的美女屁股一把栽赃嫁祸于他然后一走了之,可是夕阳下山时他居然就在她要投宿的客栈等她,本来她也可以置之不理,但见他嘴角的瘀痕,额上的血污,她竟是硬不起心肠赶他走了。
他牵着她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可怜孩子,还是那一句:不要丢下我。
她想把他丢开,想把他卖掉,可是到了此刻无法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哑巴再下这样的狠心。
幸好,韩王妃是落水了,不是潜逃了,大街小巷并没有张贴追捕榜文,只有简单的寻人榜文,流芳放心得很,因为那个榜文上的女子画得太粗糙了,别说五官,连神韵气质也不大相似。
因为拮据,她只好与他同住一间房。洗澡时把他赶到门外当看护,晚上睡觉时给他一床被子打地铺,可是半夜便被他伤心损肺的咳嗽声吵醒了,流芳没有办法,只得让他躺倒床上来盖上两层厚被子,而自己两眼光光直到天明……
她在想她的发财大计,没有银子,怎么回繁都?
可惜这个样貌还算过得去的人是个哑巴,就连演一幕仙人跳都不可能。
第二天,她顶着一对熊猫眼买了文房四宝,向客栈借了一张小木桌,就在街上摆摊卖画兼代写家书,可是忙活了半天,得了二钱银子,才刚够给一日房租。
第三天,连二钱银子都赚不到,长嗟短叹了一天,决定转行。
“你有什么能耐?”在客栈吃中午饭的时候,她问他。
“算帐。”他总是喜欢在她手心写字,一笔一划柔柔韧韧画落她微凉的手心。带着薄茧的手指总让她有莫名的熟悉感,这让她想起了一双在碧玉箫管上翩跹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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