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作者:张廷玉-第3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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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辈独不受国恩乎,何为首鼠两端。”乃伏哭文华门,竟得如礼。
弘在垣中所论列最多,声震朝宁。帝颇厌苦之,尝曰:“昨日毛弘,今日毛弘。”
前后所陈,或不见听,而弘慷慨论议无所屈。钦天监正谷滨受赇当除名,命输赎贬秩。
正一真人张元吉有罪论死,诏系狱。弘等皆固争,终不听。三迁至都给事中。得疾,暴
卒。
邱弘,字宽叔,上杭人。天顺末进士。授户科给事中。数陈时政。成化四年春,偕
同官上言:“洪武、永乐间,以畿辅、山东土旷人稀,诏听民开垦,永不科税。迩者权
豪怙势,率指为闲田,朦胧奏乞。如嘉善长公主求文安诸县地,西天佛子札实巴求静海
县地,多至数十百顷。夫地逾百顷,古者百家产也。岂可徇一人之私情而夺百家恒产
哉?”帝纳其言,诏自今请乞,皆不许,著为令。札实巴所乞地,竟还之民。弘再迁,
至都给事中。
六年夏,山东、河南大旱,弘请振。因言:“四方告灾,部臣拘成例,必覆实始免。
上虽蠲租,下鲜实惠。请自今遇灾,抚按官勘实,即与蠲除。”从之。
万贵妃有宠,中官梁芳、陈喜争进淫巧;奸人屠宗顺辈日献奇异宝石,辄厚酬之,
糜帑藏百万计。有因以得官者。都人仿效,竞尚侈靡,僭拟无度。弘偕同官疏论宗顺等
罪,请追还帑金,严禁侈俗。事下刑部,尚书陆瑜因请置宗顺等于理,没其赀以振饥民。
帝不许,但命僭侈者罪无赦,然竟不能禁也。
京师岁歉米贵,而四方游僧万数,弘请驱逐,以省冗食。又请发太仓米,减价以粜,
给贫民最甚者。帝悉从之。复言:“在京百兽房及清河寺诸处,所育珍禽野兽,日饲鱼
肉米菽,乞并纵放,以省冗费。”报闻。明年使琉球,道卒。
弘与毛弘同居言路,皆敢言,人称“二弘”云。
李森,字时茂,历城人。天顺元年进士。授户科给事中。负气敢言。
宪宗立,上疏请禁朝觐官科敛征求为民害者。吏部尚书王翱请从其言,帝为下诏禁
止。顷之,言:“近有无功而晋侯、伯、都督者;有无才德而位九列者;有以画、弈、
弹琴、医、卜技能而得官职者。名爵日轻,廪禄日费,是玩天下之公器,弃国家之大柄
也。自今宜择人授,毋令匪才竞进。”且请严军官黜陟,核逃伍虚粮。皆报可。御史谢
文祥以劾姚夔下狱,森偕同官救之,不纳。
明年夏,日食,琼山县地震,森疏陈十事。未几,以贵幸侵夺民产,率诸给事言:
“昔奉先帝敕,皇亲强占军民田者,罪毋赦,投献者戍边。一时贵戚莫敢犯。比给事中
丘弘奏绝权贵请乞,陛下亦既俯从。乃外戚锦衣指挥周彧求武强、武邑田六百余顷,翊
圣夫人刘氏求通州、武清地三百余顷,诏皆许之,何其与前敕悖也!彼溪壑难厌,而畿
内膏腴有限,小民衣食皆出于此,一旦夺之,何以为生。且本朝百年来户口日滋,安得
尚有闲田不耕不稼?名为奏求,实豪夺而已。”帝善其言,而已赐者仍不问。山西灾,
山东及杭、绍、嘉、湖大水,森等请蠲振,帝并从之。
时帝未有储嗣,而万贵妃专宠,后宫莫得进。言者每劝上普恩泽,然未敢显言妃妒
也。惟森抗章为言,帝心愠。森已再迁左给事中,会户科都给事中缺,吏部列森名上,
诏予外任。部拟兴化知府,不允,乃出为怀庆通判。未几,投劾归,不复出。
魏元,字景善,朝城人。天顺元年进士。授礼科给事中。成化初,万贵妃兄弟骄横,
元疏劾之。四年,慈懿太后崩,将别葬。元偕同官三十九人抗章极谏,御史康永韶亦偕
同官四十一人争之,伏哭文华门,竟得如礼。
其年九月,彗星见。元率诸给事上言:
入春以来,灾异叠至,近又彗星见东方,光拂台垣,皆阴盛阳微之证。臣闻君之与
后,犹天之与地,不可得而参贰也。传闻宫中乃有盛宠,匹耦中宫。尚书姚夔等向尝言
之,陛下谓“内事朕自裁置”。屏息倾听,将及半载,而昭德宫进膳未闻少减,中宫未
闻少增。夫宫闱虽远,而视听犹咫尺,衽席之微,谪见玄象,不可不惧。且陛下富有春
秋,而震位尚虚。岂可以宗社大计一付之爱专情一之人,而不求所以固国本安民心哉。
愿明伉俪之义,严嫡妾之防。俾尊卑较然,各安其分。本支百世之基,实在于此。
四方旱涝相仍,民困日棘,荆、襄流民告变。陛下作民父母,初无亻敬惕,仅循故
事,付部施行。而户部尚书马昂,凡有奏报,遇上意喜,则曰“移所司处置”;遇上意
怒,则曰“事窒难行”;微有利害,即乞圣裁。首鼠依违,民更何望。惟亟罢征税,发
内帑,遣官振赡,庶可少慰人心。
陛下崇信异教,每遇生愍之辰,辄重糜资财,广建斋醮。而西僧札实巴等,至加法
王诸号,赐予骈蕃。出乘棕舆,导用金吾仗,缙绅避道,奉养过于亲王。悖理乱纪,孰
甚于此。乞革夺名号,遣还其国,追录横赐,用振饥民。仍敕寺观,永不得再讲斋醮,
以橐国用。
天下之财,不在官则在民。今公私交困,由玩好太多,赏赉无节。或营立塔寺,或
购市珍奇。一物之微,累价巨万,国帑安得不绌?愿屏绝淫巧,停罢宴游,诸银场及不
急务悉为禁止。
至两京文武大臣,不乏奸贪,争为蒙蔽。陛下勿谓其位高而不忍遽去,勿谓其旧臣
而姑且宽容。宜令各自陈免,用全大体。其贪位不去者,则言官纠劾。而臣等滥居言路,
无补于时,亦望罢归,为不职戒。
帝优诏褒答之,然竟不能用。
元屡迁都给事中,出为福建右参政。巡视海道,严禁越海私贩。巨商以重宝赂,元
怒叱出之。母忧归,庐墓三年,服除,起江西参政,卒。
康永韶,字用和,祁门人。举于乡,入国学,选授御史。成化初,巡按畿辅,劾尚
书马昂抑市民地。四年偕同官胡深、郑己等争慈懿太后山陵事。彗星见,复偕同官上言
八事,大旨与元前疏相类。两京大臣考察庶寮,去留多不当。永韶等复劾大臣行私,且
摘刑部主事余志等十二人罪,为志所讦,俱下诏狱。永韶谪顺昌知县,再调福清、惠安。
久之,有荐其知天文者,中旨召还,授钦天监正,进太常少卿,掌监事。永韶为御史有
直声,及是乃更迎合取宠,占候多隐讳,甚者以灾为祥。陕西大饥,永韶言:“今春星
变当有大咎,赖秦民饥死,足当之,诚国家无疆福。”帝甚悦,中旨擢礼部右侍郎,仍
掌监事。坐历多讹字,落职归。
胡深,定远卫人。天顺未进士。既争慈懿太后山陵事,复与同官陈宏、郑己、何纯、
方昇、张进禄上疏请斥奸邪,痛诋学士商辂、尚书程信、姚夔、马昂。帝不纳。翌日给
事中董旻、陈鹤、胡智亦劾辂等,疏呈御前。故事,谏官弹章非大廷宣读则封进,未有
不读而面呈者。帝不悦,曰:“大臣进退有体,旻等敢不循旧章乱朝仪耶?”辂等乞休,
帝惟听昂去。夔愤甚,连疏求去。深、旻等复合辞攻,而诋夔甚力。帝怒,下深等九人
狱。先是,御史林诚亦尝劾辂,不纳,引病去,帝并属诚吏。毛弘等皆论救,辂亦请宽
之,乃各杖二十,复其官。未几,深坐按陕时杖杀诉冤者,谪黔阳丞,稍迁郁林知州,
卒。
郑己,山海卫人。成化二年进士。巡按陕西,请蠲边地逋赋,分别边兵,命壮者战
守,老弱耕牧,章下所司。定西侯蒋琬镇甘肃,己欲按其罪,语泄,为所劾,戍宣府。
己性矜傲,时论不甚惜。
董旻,乐平人。成化二年进士。历吏科都给事中。为吏所讦,下诏狱,谪石臼知县。
孝宗时,卒官四川参议。
强珍,字廷贵,沧州人。成化二年进士。除泾县知县。请减额赋,民德之。擢御史。
初,辽东巡抚陈钺启衅召敌,敌至,务为蔽欺。巡按御史王崇之劾钺,钺大恐。谋
之汪直,诬逮崇之下诏狱,输赎,调延安推官。及直、钺用兵,方论功而敌大入,中官
韦朗、总兵官缑谦等匿不以闻。珍往巡按,请正钺罪。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奏钺累犯重辟,
不当贷。帝弗从。未几,指挥王全等诱杀朵颜卫人,珍发其状,全等俱获罪。直方自矜
有大功,闻珍疏怒。适巡边还,钺郊迎五十里,诉珍诬已,直益怒,奏珍所劾皆妄。诏
遣锦衣千户萧聚往勘,械赴京。比至,直先榜掠,然后奏闻,坐奏事不实,当输赎。诏
特谪戍辽东,而责兵部及言官先尝劾钺者。居三年,直败,复珍官,致仕。
弘治初,起山东副使,擢大理少卿。明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时缑谦已罢,
珍奏留谦才力可用。给事中言谦数失机,珍不应奏保,遂改南京右通政。寻以母老乞休,
久之卒。
王瑞,字良璧,望江人。成化五年进士。授吏科给事中。尝于文华殿抗言内宠滋甚,
词气鲠直。帝震怒,同列战栗,瑞无惧色。十五年疏请天下进表官各陈地方利病,帝恶
其纷扰,杖之。
湖广、江西抚、按官以所部灾伤盗起,请免有司朝觐。瑞等言:“岁侵民困,由有
司不职,正当加罪,乃为请留。正官既留,则人才进退,何由审辨?是朝觐、考察两大
典,皆从此废坏矣。”帝然其言,即命吏部禁之。进都给事中,言:“三载黜陟,朝廷
大典。今布、按二司贤否,由抚、按牒报,其余由布、按评覆。任情毁誉,多至失真。
举劾谬者,请连坐。”十九年冬,瑞以传奉冗员淆乱仕路,率同官奏曰:“祖宗设官有
定员,初无幸进之路,近始有纳粟冠带之制,然止荣其身,不任以职。今幸门大开,鬻
贩如市。恩典内降,遍及吏胥。武阶廕袭,下逮白丁。或选期未至,超越官资;或外任
杂流,骤迁京职。以至厮养贱夫、市井童稚,皆得攀援。妄窃名器,逾滥至此,有识寒
心。伏睹英庙复辟,景泰幸用者卒皆罢斥。陛下临御,天顺冒功者一切革除。乞断自宸
衷,悉皆斥汰,以存国体。”御史宝应张稷等亦言:“比来末流贱伎妄厕公卿,屠狗贩
缯滥居清要。文职有未识一丁,武阶亦未挟一矢。白徒骤贵,间岁频迁,或父子并坐一
堂,或兄弟分踞各署。甚有军匠逃匿,易姓进身;官吏犯赃,隐罪希宠。一日而数十人
得官,一署而数百人寄俸。自古以来,有如是之政令否也?”帝得疏,意颇动。居三日,
贬李孜省、凌中等四人秩,夺黄谦、钱通等九人官。人心快之。
明年正月,太监尚铭罢斥,而其党李荣、萧敬等犹用事。瑞等复奏劾之,不从。
瑞居谏垣十余年,迁湖广右参议,谢病归,卒。
李俊,字子英,岐山人。成化五年进士。除吏科给事中,屡迁都给事中。十五年,
帝以李孜省为太常寺丞,俊偕同官言:“孜省本赃吏,不宜玷清班,奉郊庙百神祀。”
会御史亦有言,乃改上林监副。
时汪直窃柄,陷马文升、牟俸遣戍。帝责言官不纠,杖俊及同官二十七人,御史王
濬等二十九人。当是时,帝耽于燕乐,群小乱政,屡致灾谴。至二十一年正月朔申刻,
有星西流,化白气,声如雷。帝颇惧,诏求直言,俊率六科诸臣上疏曰:
今之弊政最大且急者,曰近幸干纪也,大臣不职也,爵赏太滥也,工役过烦也,进
献无厌也,流亡未复也。天变之来,率由于此。
夫内侍之设,国初皆有定制。今或一监而丛一二十人,或一事而参五六七辈;或分
布籓郡,享王者之奉;或总领边疆,专大将之权;或依凭左右,援引憸邪;或交通中外,
投献奇巧。司钱谷则法外取财,贡方物则多端责赂,兵民坐困,官吏蒙殃。杀人者见原,
偾事者逃罪。如梁芳、韦兴、陈喜辈,不可枚举。惟陛下大施刚断,无令干纪,奉使于
外者悉为召还,用事于内者严加省汰;则近幸戢而天意可回矣。
今之大臣,其未进也,非夤缘内臣则不得进;其既进也,非依凭内臣则不得安。此
以财贸官,彼以官鬻财,无怪其渔猎四方,而转输权贵也。如尚书殷谦、张鹏、李本,
侍郎艾福、杜铭、刘俊,皆既老且懦。尚书张蓥、张瑄,侍郎尹直,大理卿田景旸,皆
清论不惬。惟陛下大加黜罚,勿为姑息,则大臣知警而天意可回矣。
夫爵以待有德,赏以待有功也。今或无故而爵一庸流,或无功而赏一贵幸。祈雨雪
者得美官,进金宝者射厚利。方士献炼服之书,伶人奏曼延之戏。掾史胥徒皆叨官禄,
俳优僧道亦玷班资。一岁而传奉或至千人,数岁而数千人矣。数千人之禄,岁以数十万
计。是皆国之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