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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苦儿流浪记 作者:埃克多·马洛 译者:殷立信、陈伯祥-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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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已经老高了,蔚蓝色的天空,暖融融的天气,同我当初在寒夜里累倒在墙脚下的光景多么不同。


  两年只是短暂的一次停息,我必须重新上路。


  但是这短暂的停息对我是有益的。


  它给了我力量。


  比我的四肢觉察到的力量更有价值的,是我心中感受到的友谊。


  我不是天涯孤子。


  我现在有了生活的目标: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快乐。


  一种新的生活展现在我的眼前.


  往前走!










 


第一章 往前走
 


  往前走!


  现在,在我面前展开着的是一个多么大的世界,东、南、西、北,我可以高兴朝哪个方向走就朝哪个方向走。


  尽管我还是个孩子,可一切都要靠我自己来做主。


  有的孩子好偷偷地对自己说:“啊,倘若能让我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倘若没有人来管我,能让我自由自在,能让我自己做主,那该多好!”他们渴望着的幸福,就是有一天能让他们自由自在地去干些蠢事。


  我呢,我对自己说:“啊,倘若能有人给我一些忠告和指导,那该多好!”


  这些孩子和我之间存在着的差异,竟大得这样吓人……


  当他们干了蠢事,总有人在背后等着给他们伸出援助的双手;如果栽了跟斗,就会有人把他们从地上扶起来;我却举目无亲,只要跌倒了,哪怕跌进万丈深渊,也只能靠自己一个人爬起来,当然还必须幸而不跌断手脚才行。


  我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知道自己随时都有跌得爬不起来的可能,所以我承认,我常常提心吊胆。


  我虽年幼,但已饱尝人间苦难,因此,和同年龄的儿童相比,我比他们更审慎、更小心,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可宝贵的长处。


  在走向新的途程之前,我决定先去看望一下在近几年来已经几乎成了我父亲的那个人。卡德琳娜姑妈没有让我同孩子们一起去向他告别,但是现在我可以而且也应该独自一个人去吻他,向他告辞。


  我虽然从未去过债务监狱,可是这个名字和这个地方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听得很够了,它并不难找,只要沿着熟悉的马德莱娜街走去,然后再问一下路就行。既然卡德琳娜姑妈和孩子们可以去看望老爹,那么人们或许也会允许我探监,我是或者说我曾经是他的孩子,他爱过我!


  我不敢让卡比跟着我在巴黎街上乱转,警察要来盘问我,我该怎么回答?在我的经验里,没有比警察更吓人的了,我永远也忘不掉在图卢兹发生的那件事。我用一根绳子把卡比拴起来,这对于一条受过良好教育和训练的狗来说,当然严重地伤害了它的自尊心,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我牵着它走上了去克里希监狱的那条路。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很凄惨的,人们见了之后会引起阴森可怕的反应。我再没有见到过比牢门更丑恶、更阴森吓人的东西了:它看去比墓穴的门还要使人发抖。封闭在石头里面的死人是没有知觉的,而囚犯是被活着埋葬的死人。


  在跨进牢狱的大门之前,我的脚步停了下来,我仿佛害怕也被关进去,我担心这扇叫人望而生畏的大门在我身后一合上,便再也不会打开了。


  按照我原来的想法,进了监狱再想出来是困难的,现在才知道,要把自己的两只脚跨进去也并不容易,这是我这次身临其境之后才得到的体会。


  但是我既没有碰钉子被赶走,也没有受到别的难堪,便来到了我要看望的人的身边。


  我被引进接待室。同想象中的完全相反,这里没有木头的也没有铁的栅栏把你同里面的人隔开,老爹很快就出来了,他并没有带上脚镣和手铐。


  “我一直在等着你,我的小雷米。”他对我说,“卡德琳娜没有带你和孩子们一起来,我责备了她。”


  从早晨起,我一直感到很憋气、很难过,可是老爹的话一下子使我打起了精神。


  “卡德琳娜太太不愿收留我。”


  “她没法收留你,我可怜的孩子。在这世界上,人们不可能样样都很称心。我当然相信你,为了谋生你是会好好工作的,可是我那内弟苏里奥是尼维尔奈运河的船闸管理员,他们那里不可能有你做的工作。你要晓得,船闸管理员是不会雇佣一个花农的。孩子们告诉我,说你想重新靠唱歌谋生,你难道忘记了差点冻死、饿死在我们家大门口的这件事了吗?”


  “没有,我没有忘掉。”


  “那时你还不是一个人,有师傅在带着你。我的孩子,象你这样年纪,孤零零一个人到处唱歌流浪,是很危险的。”


  “还有卡比呢。”


  卡比听到我提起了它的名字,便象往常一样,用一种我熟悉的吠声向我回答,意思是:到!我就在这里,您要我替您干什么呢?


  “当然啰,卡比是条好狗,但它毕竟是狗,你怎么谋生呢?”


  “我唱歌,卡比演戏。”


  “光靠卡比演不了戏。”


  “我教它做技巧动作。卡比,我教你啥,你就学啥,对吗?”


  卡比把爪子捂到胸口上。


  “得了,孩子,你如果是个听话的孩子,你就找个职业。你已经是个好工人了,这比流浪好得多,那是懒汉干的。”


  “我可不是懒汉。您是了解我的,您可曾听见我说过半句抱怨活儿累的话吗?在您家里,我真想拼命干,我真想一辈子和你们在一起生活,可是别人的家里我不愿意去。”


  大概我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神态有点异样,老爹瞧着我,不再说话了。


  “你对我们讲过的,”他终于又开口了,“那时你还不晓得维泰利斯是什么人,他对待人的态度和那副上流人物的派头常常使你感到惊讶。你说过,仿佛他自己就是位绅士。你也一样,你的举动、神态似乎也在告诉别人你不是个穷小子。你不愿意到别人家里去伺候人?那么,孩子,也许你是对的。请相信我,我刚才也只是为你着想,没有别的用意。我爱说大实话,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这是你知道的。我总觉得,你没有父母,我也不能再充当你的父亲了,所以,你可以自己做主。象我这样一个可怜的倒霉的人是无权发号施令的。”


  老爹这一番苦口婆心的话,说得我心乱如麻,尤其因为我自己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虽然说的话不尽相同,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是的,孤身一人到处流浪是危险的,我遭受过这种危险的袭击,尝过它的滋味;我经历过我们的狗被狼吃掉的那种夜晚;经历过冉蒂里采石场的那种可怕的黑夜;我曾几次三番从几乎饿死、冻死的大难中又活了过来;在维泰利斯吃官司的时候,我从这个村被赶到那个村,整天也挣不到一个苏。我当然懂得流浪生活带来的风险,也懂得什么叫贫困。这种生活不仅保证不了你有一个明天,就连今天,连现在,它也未必能确保你活得下去。


  假如我放弃这种生活,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就是老爹他刚才为我指点的那条路,就是去找一个我不愿意干的职业。我很清楚,处在我目前的地位,我的这种自尊心是很有可能被曲解的,但是我自有我的固定不变的想法,我从前被人卖给了一位师傅,他待我很好,别的师傅我再也不要了。


  促使我决不再改变主意的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不能放弃这种自由自在的旅行生活,我不能对艾蒂奈特、亚历克西、邦雅曼和丽丝不守信用,就是说,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当然,艾蒂奈特、亚历克西和邦雅曼,他们之间没有我也可以书信往来,可是丽丝呢?她不会写信,卡德琳娜姑妈也不会写。假如我不管丽丝,她就会感到极大的失望。她将怎样看待我呢?她唯一的想法将是我不再疼她了。她曾向我表示过深厚的情谊,多亏她我才感到如此的幸福。现在要我改变主意,啊,决不可能。


  “您不想让我把您孩子们的消息捎给您吗?”我问。


  “他们已经给我说过了,但是,我刚才建议你抛弃街头艺人的生活时,我想到的不是我们自己,应该首先想到别人而不是自己。”


  “正是这样,老爹。您看,现在您为我指明了方向。假如我因害怕您讲到的危险而对别人失信,那我想到的就是自己而不是你们和丽丝了。”


  他又一次长时间地看着我,然后突然握住我的双手:


  “好啊,孩子,你能讲出这种话,我一定要亲亲你。你的心肠真好,心肠好坏不由年龄来决定,看来是真的。”


  接待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是紧挨着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我扑向他的怀里,因听到他称赞我“心肠好”而感到激动和自豪。


  “现在,就只剩下一句话要说了,”他接下去说道,“听从天主的安排吧,我亲爱的孩子。”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时针在滴答滴答地走动,我们分别的时刻到了。


  老爹突然用手在他坎肩的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只大银表,银表是用一根细的皮带系在钮扣孔眼上的。


  “我们快分别了,你不带走我的一件纪念品吗?那怎么行!这是我的一只表,我送给你。它不值几个钱,你也知道,要是值钱的话,我早该把它卖掉了。它走得也不准,有时还得用大拇指按它几下,不过,这是我眼下拥有的全部财产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把它送给你。”


  说着,他把表放到我的手里,看着我不愿意接受这件美好的礼物,他伤心地说:


  “你知道,我在这儿用不着看时间,时间过得太慢,要计算时间的话,我一定会愁死的。永别了,我亲爱的小雷米,再吻我一次吧!你是个好孩子,你得记住:要永远做个好孩子。”


  我记得他当时大概拉着我的手一直把我送到出口处。以后发生的一切和我们之间还说了些什么,我现在已全记不清楚,因为我当时的思想太紊乱、太激动了。


  每当我重新回忆这次离别的情景时。能记起来的,只是那天我来到街心时候时那种痴呆和沮丧的感觉。


  我在牢门口一定站了很久,因为拿不定主意是向右还是向左走更好。要不是我的手在口袋里偶然碰到了一个又圆又硬的东西,我或许会一直待到天黑的。


  我无意地摸了摸这件东西。那是我的一只表!


  悲伤、不安和忧虑顿时全忘记了,我只想到我有了一只表,一只属于我的表,一只放在口袋里可以看时间的表。于是我把它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想看看是什么时候了:十二点。对于我来说,十二点,十点,或者下午两点,都无关紧要。不过,现在正是十二点,我感到非常高兴。为什么,这我说不上来。是的,啊,中午,已是中午了,我能知道现在是中午,那是我的表告诉我的。啊,这只表来得正是时候!我仿佛觉得它是一位密友,我可以向它请教,我可以和它谈心。


  “我的表朋友,现在几点钟了?”“十二点,我亲爱的雷米。”“啊,十二点了,我该想着点儿,还有一大堆事情呢,对吗?”“当然啰。”“多亏你提醒了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你。没有你,我会把要办的事忘掉的。”“有我呢,你不会忘掉什么的。”


  除了卡比,我又有了一只表,现在不怕找不到人说话了。


  “我的表!”这三个字多带劲!我过去多么盼望有只表,然而我是当然永远也不会有表的!可现在,就在我的口袋里,正装着一只表,它正在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老爹说过,这只表走得不怎么准。其实那是无关紧要的。只要它能走就行。如果需要象老爹说的那样,用大拇指去按它一下,那我就按它一下;需要使劲按,我就使劲按,甚至多按几丁也行,我是不会舍不得的。要是这么那么按还不行,那我就亲手把它拆开,啊,这一下就更有意思了,我会看到那里面装着的是些什么东西,又是什么东西在使它这样不停地走动的。我会严格地管教它,叫它只能规规矩矩的听我的话。


  我高兴得忘乎所以,竟然没有发现卡比也和我一样兴奋,它牵动我的裤腿,还发出一阵阵尖叫,叫声越来越大,使我从梦中醒了过来。


  “卡比,你要什么?”


  它看着我。但我心神不宁,没法猜透它的心思。几秒钟后,它爬到我身上,用前肢摸我的口袋,那个藏有表的口袋。


  卡比是想知道时间,以便向“贵宾”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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