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基金鞭无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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蝠洞囚禁,好生看守,不可怠慢。还关照说:“没有我的传话,谁也不许接近蝙蝠洞!”只有林冠航一直为骊珠姑娘的安全捏着两把冷汗。现在,悬着的心可以暂时放下了。他为自己做了件好事而感到无限欣慰。
厅内一切又恢复平静,林霄汉嘱儿子进内休息,好好读书。然后,他又把商玉琪叫到厅上。商玉琪不见自己的未婚妻在正厅,心中惶恐不安地肃立着。林霄汉告诉他:“解家姑娘性情太烈,本想让你劝劝她,可她一时还转不过弯子来,还口口声声骂你是丧尽天良的奴才。但这不足为虑,慢慢来,不愁她不驯服。现在,她由女眷护守着住在内室,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你尽可放心。不过这段时间里你却不能会见她,否则于事无补,反倒激她反目。”这时,商玉琪深感内疚,他后悔不该气走柳荫崖,他后悔自己为什么在路上不把实情向骊珠坦陈,由她自己作出抉择。如今她满心以为是我玉琪诳了她,她骂我、恨我。真是的,自己成了钴入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解、林两家之仇真的如范一宽说的那样吗?此时此刻玉琪心中倒是满布疑云了。但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只好委曲求全,但愿事情会转危为安。他表面上不敢露一点儿声气,唯唯答应。
入夜,喧嚣了一天的上天峰,此时已沉浸在寂静和黑暗之中。深秋给这里留下一片肃穆。花园的西楼上亮着烛火,那是林冠航的书房和卧室。白天发生的事,至今还不能使林冠航平静过来。他推开窗户,窗外一钩弦月带着疏星,风在树丛中低唱,山上起雾了,由远而近,由淡而浓,渐渐变成黑黑蒙蒙。雾气飘进窗内,带来丝丝寒意。
冠航从暖壶内为自己斟了杯浓茶,望着袅袅升腾的热气,他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林、解两家是有深仇大恨的。但父亲提起此事,总是气愤填膺,而对结仇的根由却讳莫如深,完全不像他平时办事那大刀阔斧的作凤。不用说是对外人,连对有切身利害关系的儿子也是如此。这次,父亲带领从人去北方复仇,自己曾委婉地作了劝阻和探询,他又只是叹息一声说:“会有告诉你的一天的,你还小,过早知道这些事没好处。这桩仇冤就在为父手里了了吧,省得给你留下累赘。”林冠航想,只知父亲在年轻的时候几乎丧生于解承忠的钢鞭之下,但这一鞭之仇又因何而起?父亲却又缄口不言了。所以冠航知道,父亲内心中一定还匿藏着某种难言之隐。
林霄汉娶过几房妻子,但一个个相继死去,没给他留下一男半女。只是到了四十多岁那年,他开始来上天峰经营,又娶了个小家碧玉的山村姑娘。婚后不久,就给他生了这个儿子。可是,当儿子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这位年轻的母亲也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林冠航是由外祖母抚养的,到了十岁,才由父亲接回上天峰。父亲教会他一身武艺,但到冠航束发之年,林霄汉突然改变主意,要儿子弃武习文,并请来一位饱学的宿儒作教授。林冠航身上继承了他母亲——山村姑娘敦厚的性格,又有外祖母的熏陶,所以他的个性显得稳重、柔和、宽恕,和他父亲年轻时的自负好色、善变、轻信截然不同。
特别是在父亲要他弃武习文饱读经史典籍以后,汉民族的高风亮节成了他钦羡仰慕的典范。在他书房的墙上就挂有他自己亲手所书的四句诗:“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宿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这是文天祥《正气歌》的结尾警句。当他父亲见他书出此句,不禁喜形于色又感慨不已。他曾嗟叹着对林冠航说:“如此掷地金石铿锵的佳句,只有你这样洁白无暇的人才有资格临摹张挂呀!”“父亲若喜爱此诗,且取去供作补壁吧!”林冠航说罢即欲端凳去取下。
“不,不,你父亲不配张挂呀!唉,不配!不配!”林霄汉立即摇手阻止。
“为什么不配?”林冠航惊诧地问。
“我、我愧对文丞相!他是‘生为人杰,死为鬼雄’的昭昭忠烈,我呢?生曾负社稷,死亦无颜去见文丞相!我,唉,我怎配张挂文丞相的诗句呀!”林霄汉痛心疾首地说。
林冠航从孩提时代就知道,父亲是个武艺绝强、一呼百应、八面威风的英雄,从没有如此伤感过。他面对热泪盈眶,低眉垂首的父亲,不知怎么劝慰,只能挟着他的宽肩小声地说:“爹呀,您不顾年迈,甘愿抛弃安逸的生活,为继承文丞相之遗志,高举抗元义旗,怎么还说愧对文丞相呢?这……”
林霄汉颤声地说:“孩子,你还年少,还不懂事啊!你只看到父亲的今天,而过去……
唉,你将来会明白的……”林霄汉用手一抹眼角,颤颤巍巍地走出了他儿子的书房。
林冠航陷入了沉思,他想,他父亲必然有难言之隐。
唉,父亲哪,我是你亲生的儿子呀,我已经长大了,你有话,为什么还不愿跟你唯一的亲人倾吐呢?在上天峰的诸义士兄弟中,林冠航最讨庆的就是混元弥陀范一宽。此人对林霄汉阿谀奉迎,做事八面玲珑,说话东拨西挑,上次去风陵渡袭击复仇。就是范一宽捎的音讯,出的点子。
林冠航又想到,父亲居然会采纳混元弥陀范一宽的主张,用诳骗的办法把解骊珠弄到上天峰,这不仅陷商玉琪于不义,且手段也太不光明磊落了。今天,当林冠航看到解骊珠泾渭分明的刚毅性格,他隐隐地感到,权衡两方,或许理亏者竟在林家。因为范一宽在商玉琪面前讲的那番花言巧语,对冠航不但无效,反而使他产生了厌恶心理并引起疑窦。父亲哪来的什么兄弟?哼!于是他使了个缓兵之计,先把解家姑娘的性命保下来再说。
林冠航越想越感到烦躁,他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翻阅,想驱散一下不榆快的念头,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种种纷杂的想法又向他袭来。他放下书本,站起来在室内踱来踱去。十七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比成年人还焦虑地思索着。
他想去和商玉琪谈谈,但又不敢,他看到商玉琪优柔寡断,对林霄汉的敬畏己经到了唯唯诺诺的程度,跟他去商量,是会坏事的。他决定走出冒险的一步——去蝙蝠洞和解骊珠当面会一会。
他知道蝙蝠洞由穿山甲梁奎和金眼壁虎朱斌两人守着。这两人不是父亲的徒儿,但追随父亲都已十多年。冠航和他俩是熟稔的,小时候曾跟他们学过翻山和上树的本领。
冠航很喜欢喝酒,林霄汉不让他喝,梁奎和朱斌却宠爱他,时时把他弄到蝙蝠洞去偷偷儿喝酒。冠航想,今天何不借此名义去后山走一趱?他终究还是个孩子,一个顽皮的念头涌上心头,从书架背面取出了从父亲房里偷来的状元红陈酒,把两颗过江鼠李典给他入山药野兽用的“鸡鸣还魂丹”,砸碎化在酒里,摇匀后把瓶揣入怀中,径自曲曲折折往蝙蝠洞而去。
看守蝙蝠洞是个闲差,但却又是个要差。这里是从后山攀悬崖到上天峰的唯一通道。往常,这时候梁、朱两人早就高枕而卧了,今天因为有公事在身,所以还在秉烛对酌。梁奎是个很厚道的人,他看见骊珠被林霄汉闭了穴道以后很痛苦,早就替她解开了。
“两位叔父雅兴不浅哪!”冠航故意放重了脚步。
两人同时斜过头来。梁奎亲昵地笑着说:“嚯!是三喜儿(冠航的乳名,只有极熟的人才能这样称呼他),我们正惦着你哩!来,陪我们喝两盅。这酒味很醇,正合你的胃口。”
梁奎边说,边拉过林冠航在打横坐了,满满地替他斟了一杯。
“今天两位叔父有紧要公事在身,侄儿不敢在此多耽搁,就饮这一杯。”冠航故意这样说。
朱斌已经微醺,他拍着冠航的肩膀说:“喝吧、喝吧!听了佛法饿死,听了王法打死,这里没有禁忌,想喝就喝。你来了我们心里高兴。别怕,你父亲不会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你是他的心肝宝贝儿,也不用怕呀!”
“嗳,喝酒就喝酒,不喝白不喝,也不用忌娘怕爹的。”梁奎朝朱斌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笑吟吟地对林冠航说:“来,三喜儿,喝了这一杯,叔叔我给你再斟。”
林冠航端起斟满了酒的杯子,说:“两位好叔叔给我斟的酒我哪能不喝!”说罢,即举杯一饮而尽,随即发出一声叹息。
朱斌又为林冠航斟满了酒,举起酒杯说:“小小年纪叹什么气,来呀,喝酒!喝酒。”
林冠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朱叔叔,梁叔叔,你们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儿看。看来你们平时说疼我、爱我,都是假的。”
朱斌,梁奎二人一愣,忙问:“三喜儿,你这话可不凭良心啦!你说,我们两人对你还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林冠肮说:“两位叔父只知把侄儿当小孩子搂着、哄着,就是不肯把我当大人来看。我可十七岁了。”
梁奎更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三喜儿,你今天怎么啦,把我们全闹懵了。有话直说,我们还能不为你担待?”
林冠航心中暗喜,但还是兜着圈子说话:“古人说,子讳言父过。我是不能在背后议论我爹的。可两位叔父不是外人,我就不顾忌了。想我爹已年近古稀,可还不知颐养,易躁易怒,偏听偏信,受个人拨弄就走了邪,竟丢了大事,跑到千里迢迢外去报私仇,还要欺骗人家女儿,这些都是损寿的。为人之子,怎不担忧!”
梁奎一阵沉默,半晌才回答:“这倒也是你一片孝心……。”
林冠航紧接着说:“两位叔父,万一我爹百年之后,这偌大一座上天峰,由谁来执掌呢?”
“那自然是你三喜儿罗!”朱斌插了一句。
“正事我当然要执掌,那么我爹留下的那些,恩恩怨怨,又该由谁来顶替呢?”林冠航装作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
“这……”梁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他咂了咂嘴,又问:“三喜儿,你今天怎会想到这些事儿?”
林冠航神态严肃地说:“白天,解家姑娘上山的事,两位叔父不是也亲眼目睹的吗?
林、解两家究竟为了什么结下这不解之仇?”
梁奎摇头说:“这个嘛,我们也闹不清。我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跟了你父亲也十多年了,他可从没跟我们提起过这事儿。这回去风陵渡,我们不是守山吗?只是在范一宽派笑面虎陈鸿上山来报信的时候,听林头儿说了句‘四十多年前的冤气,总得痛快一吐’。可见那仇的根子又深又长。那时侯不用说你不知在哪儿,就连我和你朱叔也还是个拖鼻涕的孩子哩!”
林冠航顺着话头说:“梁叔这话就对了。照理说,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最最深的血仇吧,解承忠一死也就该了结啦。干吗还那么没完没了地结这种世代冤仇?这可是江湖大忌呀。我父亲怎么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偏偏要赶尽杀绝!这怎不叫侄儿费解、担心哪。”
梁奎、朱斌二人听了这番入情入理的话都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好了,好了,这些我们反正都闹不懂。往后,我们准定仍留在山上,终身为你看家护院。宁愿让人搬走我们的脑袋,也不叫人动你半根毫毛,你放心就是了。”
林冠航深为此语所感动,这俩人是直率、诚恳的。但要实现自己的谋划,哪怕他们再好,也只能得罪了。他霍地站起身来,深探一揖:“感激两位叔父的恩德,请先受侄儿一拜!”
两人忙不迭把他扶起就座。冠航像对一切都释然了,从怀中掏出一瓶酒来说:“这是我上两天在我爹房中偷来的一瓶‘加酿状元红’,侄儿不敢专美,特来孝敬两位叔父。”说完,替梁奎、朱斌两人满满地斟上一杯。
“好、好!要喝,要喝”两人对冠航这一片诚意比接受任何一份厚职还乐不可支,举杯一饮而尽。
梁奎说:“朱老弟,咱们没白疼三喜儿,他对咱们真亲哪!”林冠航又替他们满斟了,如此,一连饮了三杯。他们是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极为疼爱的三喜儿会在他们身上打主意。饮到第三杯,才觉出酒味不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两眼发瞪,浑身发麻,不能动弹了。
林冠航一看已得手,迅速站起来,对两人又深深一揖:“两位叔父请恕罪、恕罪!侄儿为了弄清是非曲直,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只好让两位叔父暂受一时的委屈,谅解侄儿的苦衷吧!”说完,径自向洞内走去。
梁奎,朱斌二人眼巴巴地瞪着他,手脚不能动弹,心内却明白。他们久闯江湖,不想长江里不翻船倒翻在阴沟里,真是有苦说不出,干着急。
洞内一灯如豆,爝火之光,昏昏黄黄。林冠航见解骊珠斜倚在草荐上,闭着双眼,但并未睡着。从迹象看,梁朱两人没亏待她,料理得还不错。林冠航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