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太监西洋记1-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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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观处。有诗为证,诗曰:古寺玲珑海澨中,海风净扫白云踪。谁堪写出天然景?十二栏杆十二峰。
却说老祖按下云头,早到了这补陀落迦山上,领着那摩诃萨、迦摩阿二位尊者,指定了补陀寺,直恁的走将进来。进了一天门、二天门,再进了上方宝殿。只见两廊之下,奇花异卉,献秀呈样;雀巢雉,各相乳哺。老祖心里想道:“果好一片洞天福地也。”摩诃萨轻轻的咳嗽一声,只见宝莲座下转出一位沙弥来。摩诃萨早已认得他了,叫声:“惠岸,你好因果哩!”把那一位沙弥倒吃了一惊,他心里自忖道:“这等面生远来的和尚,如何就认得我,如何就晓得我的名字?好恼人也!”心里虽然着恼,面皮儿却也要光。好个小沙弥,一时间便回嗔作喜,陪个问讯问:“长老缘何认得弟子?如何晓得弟子的贱名!”摩诃萨道:“且莫说你,连你的父亲我也认得他,我也晓得他名字。”小沙弥道:“也罢,你认得我父亲是甚么人?你晓得我父亲叫做甚么名字?”摩诃萨道:“你父亲叫做个托塔李天王。原是我一个老道友,我怎么不认得他?我怎么不认得你?”小沙弥看见说得实了,他愈加恭敬,再陪一个问讯,说道:“原来是父执之辈,弟子有眼不识泰山,望乞恕罪!敢问老师父仙名?”摩诃萨道:“在下不足,法名摩诃萨。”小沙弥笑了一笑,说道:“好个摩诃萨,果真如今天下事只是摩诃萨。敢问那一位师父甚么仙名?”摩诃萨道:“师弟叫做个迦摩阿。”小沙弥又笑了一笑,说道:“也是会摩阿。敢问那一位老师父甚么法名?”摩诃萨道:“那一位是俺们的师父,却就是燃灯古佛。”惠岸听说是燃灯老祖,心里又吃了一惊,把个头儿摇了两摇,肩膀儿耸了三耸,慢慢的说道:“徒弟到都摩诃萨,师父却不摩诃萨也。”摩诃萨道:“少叙闲谈。师父何在?”沙弥道:“俺师父在落迦山紫竹林中散步去了。”摩诃萨同了惠岸转身便走,出门三五步,望见竹荫浓,只见竹林之下一个大士:
体长八尺,十指纤纤,唇似抹朱,面如傅粉。双凤眼,巧蛾眉,跣足栊头,道冠法服。观尽世人千万劫,苦熬苦煎,自磨自折,独成正果。一腔子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左傍立着一个小弟子,火焰浑身;右傍立着一个小女徒,弥陀满口。绿鹦哥去去来来,飞绕竹林之上;生鱼儿活活泼泼,跳跃团蓝之中。原来是个观世音,我今观尽世间人。原来是个观音菩萨。这座补陀落迦山,正是菩萨发圣之地,故此老祖说道南海有一位菩萨,原是灵山会上的老友,会他一会,谛问东土作何善恶。
却说这菩萨高张慧眼,早已知道老祖下临,抽身急转莲台之上。两家相见,分宾主坐。坐定闲叙。叙及阿耨会、多罗会、蟠桃会、兜率会、九老会、须菩会,各各种因,各各证果。尔时惠岸站在边厢,轻轻启道:“相见未须愁落莫,想因都是会中人。”老祖道:“胜会不常,乐因须种。”即时撤座而起,步出山门。一个老祖和一个菩萨,把个补陀落迦山细游细玩,慢挨慢详。游罢玩罢,直上那灵鹫峰的绝顶说经台上跏趺而坐。左有老祖,右有菩萨,谈经说法,密谛转轮。惠岸直上香炉峰上,焚起龙脑喷天香。摩诃萨走上石钟山上,撞起石钟来。迦摩阿走上石鼓山上,撞起石鼓来。顷刻之间,只见满空中瑞霭氤氲,天花乱落如雨。
说经台下听讲的,恰有四个异样的人,头上尽有双角,项下俱有逆鳞,只是面貌迥然不同。第一个青脸青衣,数甲道乙;第二个红脸朱衣,指丙蹑丁;第三个白脸素衣,呼庚吸辛;第四个黑脸玄衣,顶壬礼癸。惠岸近前去打一看,原来不是别的,却是四海龙王。面青的是东海龙王敖广,面红的是南海龙王敖钦,面白的是西海龙王敖顺,面黑的是北海龙王敖润。尔时摩诃萨、迦摩阿位列下班,听讲已毕,看见天花乱落。龙王各各听讲,轻轻问道:“老祖、菩萨说法天雨花,龙王听讲,是何神通?”菩萨道:“是尔众撞钟撞鼓的因缘。”摩诃萨道:“如何是我等撞钟撞鼓的因缘?”菩萨道:“我这个钟不是小可的钟,我这个鼓不是小可的鼓。”却不知怎么不是小可的钟,怎么不是小可的鼓,还有甚么神通,还有甚么鬼怪,且听下回分解。
第2回 补陀山龙王献宝 涌金门古佛投胎
钟诗曰:
既接南邻磬,还随百里笙。
平陵通曙响,长乐警宵声。
秋至含霜动,春归应律鸣。
欲知常待扣,金簴有余清。
鼓诗曰:
轩制传匏质,尧年韵土声。
向楼疑欲击,震谷似雷惊。
虓虎迎风起,灵鼍带水鸣。
乐云行已奏,礼日冀相成。
观音菩萨说道:“我这个钟不是小可的钟,其质本石,其形似钟。白天开于子,那一团的轻清灵秀,都毓孕在这块石头上,故此这个石钟,左有日月文,右有星辰象,燥则天朗气清,润则晦明风雨。其声上,上通于三十三天。适来钟响,惊动天曹,为此天花坠落。这个石鼓不是小可的鼓,其质本石,其形似鼓。自地辟于丑,那一股的重厚气魄都融结在这块石头上,故此这个石鼓,左有山岳翚,右有河海形,燥则河清海宴,润则浪滚涛翻。其声下,下通于七十二地。适来鼓响,惊动海神,为此龙王听讲。”摩诃萨、迦摩诃合掌齐声道:“善哉,善哉!无量功德。”
尔时已过了七七四十九日,老祖撤讲下台,菩萨欠身施礼。老祖道:“玄天上帝临凡,摩诃僧祗遭他厄难,何由解释?”菩萨道:“须索老祖下世,为大众解释。”老祖道:“何是善地?何是善爹?何是善娘?尔菩提为我释说。”原来观世音菩萨显化南膳部洲,故此南膳部洲家家顶礼,个个皈依,善的善,恶的恶,好的好,歹的歹,拙的拙,巧的巧,毒的毒,慈的慈,却都在菩萨慧眼之中,正是“暗室亏心,神目如电”。菩萨要个善地,要个善爹,要个善娘,一时就有了。合掌恭敬回复老祖道:“南膳部洲有个古迹,名叫做杭州。自古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是个善地。”老祖道:“有了善地,没有善爹。”菩萨道:“杭州城涌金门外左壁厢,有个姓金的员外,他原是玉皇案下金童,思凡下世,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这是个善爹。”老祖道:“有了善爹,没有善娘。”菩萨道:“金员外的妻室姓喻氏,他原是玉皇案下玉女,思凡下世,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这又是个善娘。”老祖一得了善地,二得了善爹,三得了善娘,飞身便起。只见摩诃萨高声叫道:“弟子愿随师父下世,也须得善地、善爹、善娘。”迦摩阿也叫声道:“弟子愿随师父下世,须得个善地、善爹、善娘。”老祖道:“这都在菩萨身上。”菩萨也不开口,也不回话,袖儿里取出两个锦囊,便一人交付一个与他。
老祖看见两位尊者有了锦囊,飞身便走。又只见那四个龙王一字儿跪着,高声叫道:“佛爷爷且住且住!”那老祖是个慈悲方寸,看见龙王恁的吆喝,分明是要去得紧,暂且驻骅停骖,微微笑道:“怎么叫且住且住?法门无住。”那四个龙王齐声叫道:“弟子兄弟们今日个得闻爷爷的三乘妙典,五蕴楞严,免遭苦海沉沦,都是爷爷的无量功德,各愿贡上些土物,表此微忱。”老祖道:“贪根不拔,苦树常在,这却不消。”四个龙王又齐声叫道:“多罗多罗,聊证皈依之一念。”老祖未及开口,菩萨从傍赞相道:“一念虚,念念虚;一心证,心心证。”老祖道:“哪里个善菩萨,爱人些些。”菩萨笑了笑,道:“岂不闻‘海龙王少了宝’?”只见那四个龙王又齐声叫道:“闻知爷爷下世,少不得借肉住灵。弟子们曾闻得五祖一株松,不图妆影致,也要壮家风;曾闻得六祖一只碓,踏着关捩子,方知有与无。伏望爷爷鉴受。无量功德,无量生欢喜。”
老祖起头一看,只见第一班跪着的青脸青衣,数甲道乙,手里捧着一挂明晃晃的珍珠。老祖微开善口,问道:“第—位是谁?”龙王道:“弟子是东海小龙神敖广。”老祖道:“手儿里捧着甚么?”龙王道:“是一挂东井玉连环。”老祖道:“何处得来的?”龙王道:“这就是小神海中骊龙项下的。大凡龙老则珠自褪,小神收取他的。日积月累,经今有了三十三颗,应了三十三祖之数。”老祖道:“有何用处?”老王道:“小神海水上咸下淡,淡水中吃,咸水不中吃。这个珠儿,它在骊龙王项下,年深日久,淡者相宜,咸者相反。拿来当阳处看时,里面波浪层层;背阴处看时,里面红光射目。舟船漂海,用它铺在海水之上,分开了上面咸水,却才见得下面的淡水,用之烹茶,用之造饭,各得其宜。”老祖点一点头,想是心里有用它处,轻轻的说道:“吩咐它在南膳部洲伺候。”龙王把个手儿朝上拱一拱,好个东井玉连环,只见一道霞光,烛天而去。
第二班跪着的红脸朱衣,指丙蹑丁,手里捧一个毛松松的椰子。老祖道:“第二位是谁?”龙王道:“弟子是南海小龙神敖钦。”老祖道:“手儿里捧着甚么?”龙王道:“是一个波罗许由迦。”老祖道:“是何处得来的?”龙王道:“这椰子长在西方极乐国摩罗树上,其形团,如圆光之象。未剖已前,是谓太极;既剖已后,是谓两仪。昔年罗堕阇尊者降临海上,贻与水神。”老祖道:“有何用处?”龙王道:“小神海中有八百里软洋滩,其水上软下硬。那上面的软水就是一匹鸟羽,一叶浮萍,也自胜载不起,故此东西南北船只不通。若把这椰子锯做一个瓢,你看它比五湖四海还宽大十分。舟船漂海到了软洋之上,用它取起半瓢,则软水尽去,硬水自然上升。却不是拨转机轮成廓落,东西南北任纵横?”老祖也点一点头,想是也有用它处,轻轻的说道:“吩咐它到南膳部洲答应。”龙王把个手儿朝上拱一拱,好个波罗许由迦,只见一道青烟,抹空而去。
第三班跪着的白脸素衣,呼庚吸辛,手儿里捧着一个碧澄澄的滑琉璃。老祖道:“第三位是谁?”龙王道:“弟子是西海小龙神敖顺。”老祖道:“手儿里捧着甚么?”龙王道:“是一个金翅吠琉璃。”老祖道:“是何处得来的?”龙王道:“这琉璃是须弥山上的金翅鸟壳,其色碧澄澄,如西僧眼珠子的色。道性最坚硬,一切诸宝皆不能破,好食生铁。小神自始祖以来,就得了此物,传流到今,永作镇家之宝。”老祖道:“要它何用?”龙王道:“小神海中有五百里吸铁岭,那五百里的海底,堆堆砌砌,密密层层,尽都是些吸铁石,一遇铁器,即沉到底。舟船浮海,用它垂在船头之下,把那些吸铁石子儿如金熔在型,了无滓渣,致令慈航直登彼岸。”老祖也点一点头,想是也有用它处,轻轻的说道:“吩咐它南膳部洲发落。”龙王把个手儿望上拱一拱,你看好个金翅吠琉璃,只见它一道清风,掠地而去。
第四班跪着的黑面玄装,顶壬履癸,手里捧着一只黑云云的禅履。老祖道:“第四位是谁?”龙王道:“弟子是北海小龙神敖润。”老祖道:“手儿里捧着甚么?”龙王道:“是一只无等等禅履。”老祖道:“何处得来的?”龙王道:“这禅履是达摩老爷的。达摩老爷在西天为二十八祖。到了东晋初年,东土有难,老爷由水路东来,经过耽摩国、羯茶国、佛逝国,到了小龙神海中,猛然间飓飙顿起,撼天关,摇地轴,舟航尽皆淹没,独有老爷兀然坐在水上,如履平地一般。小神近前一打探,只见坐的是只禅履。小神送他到了东土,求下他这只禅履,永镇海洋。老爷又题了四句诗在禅履上,说道:
“吾本来兹土,传法觉迷津。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老祖道:“有何用处?”龙王道:“小神自从得了这禅履之后,海不扬波,水族宁处。今后舟船漂海,倘遇飓飙,取它放在水上,便自风憩浪静,一真湛寂,万境泰然。”老祖也点一点头,想也是有用它处,轻轻的说道:“吩咐它南膳部洲听旨。”龙王把个手儿朝上拱一拱。好个无等等禅履,只见一朵黑云,漫头扑面而去。四龙王满心欢喜,合掌跪着告回。
老祖飞身又起,只见那水族队里,大千众生一齐跪着,一齐高声叫道:“爷爷且慢去,且慢去!”老祖终是慈悲方寸,看见众生恁般叫号,分明是要去得紧,又只得权时间解羽回鳞,又微微笑一笑道:“怎么叫慢去慢去?法门无去。”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