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路,为谁踏上"争"途 十三-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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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摆了摆手,意思是叫我别说了。他的语气中尽显无奈:“唉,只怕皇阿玛不给我这个言语的机会……”
听到这话,我也便没了言语。是啊,皇上现在谁都不肯见,这次废了太子,他老人家也伤心至极,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话!三十几年的太子,但凡再能有一寸回头的余地,也不会就这么废了。
想想这位废太子胤礽,其生母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乃是康熙皇帝的结发妻子,夫妻二人感情甚好。赫舍里氏皇后生胤礽时,因生产后大出血而去世,康熙悲痛欲绝,而爱妻之情就全都转移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上。因此,胤礽自幼即被视为父皇的掌上明珠。
康熙十四年时,自己也才二十岁的康熙皇帝就考虑到立储是关系清朝统治是否能长治久安的重大问题,便选中了刚刚一岁的胤礽为皇太子。康熙皇帝亲自教太子读书,在他六岁时又特请大学士为师,教导得他文通满汉,武熟骑射,加上一副仪表,甚得康熙皇帝喜爱。康熙帝还特在畅春园之西为太子胤礽修了一座小园林,赏他居住,出巡时也命他随侍左右。
这三十几年来,足见康熙帝对这位太子的疼爱包容。如今,废储实乃万不得已,康熙皇帝也何尝不是被割去一块心头肉般的痛心疾首啊!
我突然对这位同时也身为父亲的一国之君心生怜悯。但是,难道他就真的因此连十三阿哥也一并废了么……
四阿哥出门后,我坐立不安,心里默默念叨着四阿哥会见到皇上,皇上决定要重新查办此事,皇上决定赦免十三阿哥,皇上……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那么早,我提着灯笼在院门口焦躁地等待四阿哥的归来。
当我再一次被冷风呛得咳嗽不止时,终于远远地出现了四阿哥的轿子。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府门,下了台阶,也顾不得街上的风比院子里的更凛冽了。
“四爷!”四阿哥一只脚刚迈出轿子,我便边咳嗽边激动地叫道。
四阿哥瞧我咳得快直不起腰的样子,厉声道:“还不快进去!”夜色中我也瞧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脸跟这晦暗的夜一样阴阴沉沉的,我的心也便跟着沉了下去。
到了屋里,我也顾不得他脸上什么表情了,焦急地问:“四爷,可见着皇上了?”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眼角边挂着的犀利冷得让人发憷,但我仍是半点也不回避地大胆看了过去,因为我太想知道答案!
四阿哥大概是见我这么执着,便收起了眼角边的锋芒,转而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皇阿玛谁都不见。”
“不见……那四爷您可听见些什么了?”其实“不见”就已经说明问题了,但我仍是不放弃地问。
“皇阿玛自打回宫便卧病于榻,我想他老人家也是身心俱疲。虽然废黜太子已成定局,但对于皇阿玛,对于整个朝野,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收拾得起来的。”
“可是,十三爷他就这么在宗人府里头关着?四爷,宗人府到底是什么人呆的地方?”每次提到“宗人府”三个字我都像进了鬼屋般毛骨悚然。
“不,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四阿哥的语气越发地低沉了,低沉到我感到胸扣压抑喘不过气来。
“那、那……”我一把抓住四阿哥的袖子,“四爷!您带我去见见十三爷!咱们去看看他的状况,至少他需要个能说话的人啊!”
四阿哥摇摇头,道:“若是能去,我岂不早就去了!皇阿玛命人严加看守,不管什么人,一概不得入内,违令者与十三阿哥同罪!”
听到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般把我整个人从头直震到脚。“同罪……”不,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见到十三阿哥!我将四阿哥的袖子抓得更紧,“四爷,我不怕同罪,让我去!”
四阿哥凝重地看了看我,没言语,无奈地边摇头边慢慢拿开了我紧紧抓在他袖子上的手,而后转身出了房门。
之后的几天,仍是每天天还没亮就见四阿哥一身朝服匆匆而去,我则倚在门框上将满心希望托付于四阿哥坚实的背影。每晚我也仍顶着北风烟雪在大门口等待四阿哥的轿子,可早晨的希望却又总在漆黑阴郁的茫茫夜色中被日复一日地吞噬殆尽。
就这样,我的风寒愈发地不见好,咳嗽更是添油加醋地跟着凑热闹。四阿哥让我回永和宫去养着,我则求他让我留下来,因为我想第一时间知道十三阿哥的消息——如果有的话。四阿哥也只好叹息着每日亲眼看我喝下整碗混着冰糖的姜汤。
眼看就到年关了,想到十三阿哥竟在宗人府那个“不是人呆的地方”呆了一个月之久,我的心就无法不纠结成由千丝万缕的愁绪绞成一团而后被百辆车轮碾过,可回头再看却又没碾碎的藕断丝连般欲哭无泪的线团。
不行,我再等下去……不,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皇上不肯查此事,那若是有人告诉他此事的来龙去脉呢?皇上不肯见任何人,那若是有人自首为幕后黑手呢?皇上不放十三阿哥,那若是有人替十三阿哥顶罪呢?
没错,如果我说是我模仿了十三阿哥的笔迹,然后假传太子的旨意,写了张调兵文书,召凌普带兵前去围场,企图趁皇上在外狩猎之时,谋害皇上……那样的话,十三阿哥是不是就被无罪释放了?
不过这康熙皇帝睿智得很,我若是不能周密地自圆其说,肯定会被他看出破绽。那么,我就再想想他会怎样拷问我。
首先是我如何模仿得了十三阿哥的笔迹。这个简单,因为来到宫中,诗词文墨都是十三阿哥教我的,我学的自然就是他的笔法。
其二是我为何要陷害十三阿哥。我可以说我曾一度爱上十三阿哥,但他却娶了别人为妻,他辜负了我,或者说我因妒生恨,于是想要报仇而后快。呃,似乎是很俗套的肥皂剧里的剧情……不过倒也合乎情理。
最后,至于我要谋害皇上的理由,这个编一个武侠剧里常有的故事情节好了,无非就是什么家仇国恨,比如皇上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设下计谋混入皇宫就是为了接近皇上,伺机而动以报杀父之仇……
还有一些小细节的问题,比如我如何将调兵文书交予凌普的,我的同党都有谁……
哦,对,还有一个大问题,那我为何又前来向皇上自首了?如果仅仅说我突然良心发现,念及与十三阿哥的旧情,不想让他就这么死了。这个理由似乎说服不了皇上。那我说我突然觉得皇上是位明君,我不应为报一己之仇而耽误了江山社稷?这个听起来也太草率太不诚恳了。那我该怎么说呢……
第 31 章
冷月寒香,又是一夜幽长。
但纵使那天边的夜再长,也长不过我心底搅乱如麻的殇。
我反复告诉自己,再想想,再想想,看能不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说服皇上。
但当种种方案都被我自己推翻,我不得不重新陷入漫无边际的绝望。
不管了!不能管了!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如果我再多犹豫一分钟,十三阿哥就在宗人府里多煎熬一分钟,我的心就要多抽搐一分钟,朝野上下也就多惶恐一分钟,而躲在暗处放冷箭的人却多猖狂一分钟,关心十三阿哥的人会多牵挂一分钟,而看十三阿哥不顺眼的人却会多偷笑一分钟……一个人的一个一分钟不要紧,如果这么多人的这么多一分钟加起来呢?!
就按我之前想的,如果说服皇上成功,那么十三阿哥属于蒙冤受屈,必将被即刻释放,结果就是我死。虽然表面上我是替十三阿哥顶罪,但实际上我是替谁死就不知道了。那只好等十三阿哥重整士气,日后与四阿哥一道找出元凶,到时再一并替我报仇了。
如果皇上不相信是我假传太子旨意,写了调兵文书反而嫁祸给十三阿哥的话,那么皇上至少会认识到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他人嫁祸于十三,即便不马上放了十三阿哥,也会对此事多加考量,重新彻查。皇上之前只是不想查,若是想查,恐怕谁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点我深信不疑。结果也是我死,欺君之罪。
所以,不管是否能成功地让皇上相信我的话,结果都是一样,我死。那么,如果横竖都是一个死,我还在这犹豫个什么劲儿呢?去见皇上,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成功地救出十三阿哥。但若是不去见皇上,那就连百分之零的希望都没有了!
虽说我从史料里所了解到的康熙皇帝是位明察秋毫的圣明之君,但在他没有表态之前,谁敢保证康熙皇帝心里就一定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就算他识破了事情的真相,那谁又能保证他就一定怎么处理?万一事情的真相牵涉到比父子亲情更广大的国家大计呢?那时,谁又敢保证康熙皇帝就不会忍痛割爱地以他心疼的皇十三子之死来平息整个轰天动地、骇人听闻的废太子事件,以换取朝野上下的人心稳顺和江山社稷的安定平和?
虽然我也从史料里了解到十三阿哥虽在“一废太子”事件中受到牵连,但决不至死。可此情此景,还是那句话,穿越时空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
我转念再一想,难不成当初的历史就是眼前的这般光景,十三阿哥的确是要被皇上处死了,而此时出现了一位姑娘救了十三阿哥,进而“一废太子”事件也就因此得以平息?而那位姑娘……就是打从三百年后的21世纪阴差阳错穿越时空回到大清朝的我?要真是这样的话,就是说我也参与了历史的书写?而替十三阿哥顶了罪之后,皇上将我处死,于是我就又回到现代去了?
哦,天呐!难道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黑色曼陀罗,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莫非就是用来概括这趟穿越之旅中我所有的遭遇和经历?从我的出现,到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所爱,直至最终我的陨灭,一切皆不可预知又都早已注定……
那好,如果这是历史赋予我的使命,那么我就更要坚定而无悔地去完成。十三阿哥之于我,见了,爱了,也便不枉我此番来大清走一遭。就算不能穿越回现代去,就算这就是我生命的终点,就算我在历史的天空下昙花一现,那我也心甘情愿。因为,在穿越事件发生时,我曾最疯狂地惊喜过;在与大清江山相视时,我曾最灿烂地微笑过;在与十三阿哥相遇时,我曾最美丽地绽放过……
我下定决心,穿好了厚厚的冬衣,将黑色曼陀罗的花瓣标本揣于怀内,而后又在外面披上了一袭泛着绒绒羽毛边的粉白色斗篷。这件斗篷还是去年冬天德妃娘娘送给我的呢,如今我郑重地披上它,去完成我的命中注定。
披上厚实温暖的斗篷,我的内心平静而安详。迈出房门,看见满地落雪的那一刹那,我想,其实人们的恐惧往往来自于未知,若是结果早已预知,也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松软如细沙的雪地上,稳稳地印着我坚定而从容的脚步。通往死亡的路,没有恐惧,没有惊魂,没有凄寒,只有我对历史赋予我这种重大使命的感谢与对一定要成功救出十三阿哥的希望。
可是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四阿哥带着高福儿和几个家丁脚步匆匆地从府门外进了来。迎面碰见,我们都一愣。我愣的是,我做决定的时候天还没亮,我是想趁着四阿哥府上的人都还没起来,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再一个人悄悄地去见皇上。可是四阿哥这时候竟然是从外面回来,那么昨夜他是干什么去了?而四阿哥愣的,我猜,他是看见我这身整整齐齐的打扮,这一大早的就要出门去,他是纳闷我这是要干什么去吧。
果然,四阿哥在我面前止住了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同时我也瞧着他,这么冷的天儿,四阿哥的额头上竟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走得急了还是……嗯,怕是心急所致。
我见他鼻息未定,尽管看得出来他已是极力在控制,可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干涩的喉咙一起一伏地往外冒着焦躁的烟。
我于是先开口:“四爷,您这是……昨夜您没回来?”
四阿哥深吸一口气,低低地道:“跟我进来。”说罢,就绕过我大步向屋里走去。
“哎,四爷……”我心想,我这正要去面见皇上呐,您不能就这么半截腰给我拦下了啊!可是又见这气氛十分不寻常,八成有事。啊,难道是十三阿哥那边怎么样了么?!
我于是也快步跟在四阿哥后面进了屋。
高福儿也跟着进来了,轻声问:“爷,一夜尚未进食,要不要给您弄点东西来暖暖肠胃?”
四阿哥将落满了雪的斗篷脱下,交予高福儿,道:“不必了,你且出去。”
高福儿麻利地接过斗篷折好,而后快速地一猫腰便出去了。
四阿哥转过头来,定定地瞧着我。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有事告诉我,而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