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路,为谁踏上"争"途 十三-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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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了屋,对德妃娘娘道:“娘娘,还没睡呢?早些安置吧。”
德妃娘娘听见我的声音,抬头看着我,道:“回来有一会子了吧?外面风大,怎么倒在门后站着瞧,也不进来呢?”
我吃了一惊,心想德妃娘娘怎么知道我刚才一直躲在门后。我吱唔着:“这……我……嗯……”
德妃娘娘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去吧,歇了吧,明儿我叫春兰跟我去十三的新宅子瞧瞧婚宴,你就在永和宫吧。”
德妃娘娘虽没再多说什么,但我也明白了她或许早就看出十三阿哥和我之间的不寻常。是啊,久居皇宫,什么事儿还能逃得过德妃娘娘的眼睛?她的心里明镜儿似的,映着整个后宫的是是非非,有些事她只是不管、不说罢了。而此时她既已知道了,却叫我明天在永和宫留守,想必是不想让我因瞧见十三阿哥的婚宴而触景生情、感怀伤物,反倒让我远离那伤心之所。
想到这,我不禁心生感激,或许,这便是德妃娘娘对我最大的爱护了。我心里一暖,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但我终究还是忍住,德妃娘娘都如此故意轻描淡写地处理这件事,大概就是不想让我的心潮再起波澜。于是我努力使哽咽的嗓音变得平静,表面一副淡然地应允下来。
我终究没有听到关于十三阿哥婚宴上一切的一切,心只随着天气渐渐入冬。每每捧着暖炉望着窗棂上的冰晶发呆,幻想着自己在窗玻璃上呵气然后再用手指划开雾气的情景。当然也只能幻想,因为这时的窗子都是纸糊的,并没有窗玻璃。
我想起中学时代读余秋雨的散文《夜雨诗意》,里面有段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此时此刻,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会干扰这放任自由的风声雨声,你用湿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看见了窗外无数晶莹的雨滴,新的雾气又渐渐蒙上来,你还是用手指去划,划着划着,终于划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
我还清楚地记得,读那篇散文的夜晚恰巧是个静谧的雨夜,于是我便趴到窗前,边像看说明书似的看着书上的文字,边依着样子用手指在布满雾气的窗玻璃上划着。雾气因我的一阵乱搅而结成水滴流淌下来,却始终不见一个名字出来。
当时我很纳闷,幼稚地以为是我没找对方法,于是每次下雨,我都要在窗子上划来划去划上老半天。也许太急于求成,不下雨的时候我也自己在窗子上呵气,然后趁呵气没有退掉前迅速地在上面划着。越是不成功,我就越是纠结书上那魔法般的文字,并暗下决心一定要划出我思念中的名字来。
如今,我明白了,并不是我划不出来,而是那时年少的我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思念,那思念中的名字也还尚不存在,又如何划得出来呢?
我浅笑,思念是一种魔法吗?当我急切地想要知道魔法的答案,照着魔法书一遍又一遍不辍地练习,却始终得不到魔法的造诣。而当我现在终于懂得了那其中的奥秘,并被告知已经可以看见我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东西,我却将魔法封存了。因为我知道如今只要再试一次,我一定看得到我思念中的名字,然而,那却是我此时最不忍见到的。如果说爱是躲闪不及的慌乱触电,那么思念则是挥之不去的漫长沦陷……
“嗯咳。”我听见身后有人轻咳,回头一看,竟是四阿哥。
“四爷来了。”我收了神,离开窗子,招呼他进来。
四阿哥回头朝门外招了招手,只见他府上的管家高福儿带着几个家丁,小心翼翼地抬了个什么东西进了来。高福儿指挥着家丁把东西端端正正地摆好在他们带来的雕花木架子上,然后便出去了。
我这才看清架子上摆着的原来是一口三尺见方的鱼缸,里面游着几条色彩鲜艳的小金鱼。我不解地瞧着四阿哥,问:“四爷这是……”
四阿哥走到鱼缸前面,瞧着里面游荡于水草间的鱼儿,缓缓道:“鱼之于水中,便不再哭泣。并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它知道,水会将它的眼泪溶化于其怀中。”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四阿哥,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番话是出自他口。
四阿哥瞧了我一眼,并没理会我的惊讶之色,继续道:“你来瞧,它们此时悠游酣畅,可你看得到它们流泪的时候是怎番景象?你看不到,因为它们流泪时亦是这般模样。它们信任水、依恋水,所以更加不用隐藏自己的眼泪,只消继续快乐地向前游,等着水来收拾它们遗落在身后的泪。”
我越听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瞧见的面前这个人是四阿哥,我从未听过他自顾自地讲这么多话,而且是如此细腻柔情的话。
我不懂四阿哥突然叫人抬了个大鱼缸进来,并说出这么一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直到他最后说了一句:“小人鱼也一样。”
我惊呆了,四阿哥怎么也知道小人鱼的故事?我瞪大了眼睛十分震惊地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脸上仍是极为平静地瞧了瞧我,而后便倒背着手出去了。我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紧随着他。他跨出门槛,略顿了顿,而后侧过头来,沉沉地道:“是老十三劳我送来的。”
听到这话,我仿佛听到“哗”的一声,就好似那一鱼缸的水都顷刻间倾倒在我心上,直把那颗蜷缩在角落里的心浇了个透彻淋漓。
我懂了,十三阿哥请四阿哥送这鱼缸和这些小金鱼过来,是要告诉我如果我是小人鱼,那么就应该信任水,等着水的拥抱和安慰。小人鱼可以肆无忌惮地哭泣,但哭过后仍然要一如既往地快乐向前,即使水一时间赶不过来为小人鱼拭去泪水,但他仍会跟随着小人鱼用尾巴摆荡出的波纹,找到小人鱼,再用他温柔的怀抱拥抱她。十三阿哥这是在告诉我,他只是暂时离开,他在想办法回来,他……
窗外飘起天鹅绒般的漫天雪花,柔软而娇媚。我走出去,微微张开嘴,让雪花亭亭地落于舌尖,再凄美地融化,沁入心肺。十三,我不知道水再回来时还能否找得到小人鱼了,因为小人鱼已经从水中蒸发升腾出去,在天空中化作透明的泡沫了。或许,不是水回不来,而是小人鱼回不去了……
想想,这场雪倒算是今年的初雪,我便踏着飞扬的白色,一路来到第一次看雪的地方——太和殿前。我再次呼吸着紫禁城的巍峨磅礴之气,缱绻着落雪,浩渺而流殇。
雪越下越大,雪花越落越急,仿佛下面等待着盛接它们的不是冰冷的大地,而是爱人温暖的怀抱。
纵使融化,也曾爱过。
我慢慢蹲下来,试着贴近大地,感受过往,感受融化。而后掩面而泣。
我听见有人踩雪而来的脚步声,一双藏青色的长靴出现在我眼前。我抬头一看,扑朔的雪舞中映着十四阿哥因寒冷而略显清俊的脸。
十四阿哥弯下腰来,见我脸上挂着被雪花包裹着的泪痕,不由得紧皱了眉,一双星眸里也印上了凛冽的关切。他伸手要拉我起来,我摇了摇头。他于是撩起衣襟也于我面前蹲了下来。
“你……不该如此的。”十四阿哥叹了口气道。
我抬眼看他。
“可还记得那年冬天,也是初雪,也是这里,我说我要让这大清江山看着你笑么?”他眼神坚定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可现在你的脸上没有了那笑,反而……”他抬手想要拭去我脸上和着残雪的泪痕。
我并没有动。
“我说我会换回你的笑,用江山。”他的指尖流淌着冰凉和心疼。
我摇摇头,笑得凄楚:“十四爷,瞧,你我之间仍是大雪弥漫,一如当年。”
十四阿哥的手停住了,但并未移开,任凭簌簌而下的雪花将他的袖口封满。半晌,他有些动容地道:“你我之间是大雪弥漫,那你跟十三之间呢?”
“什么都没有……”我的声音随着虚弱的雪花摇曳坠地。
“你宁可什么都没有,也不愿与我同望江山?!”十四阿哥的声音略显激动,在寒风中传来一阵刺骨的痛。
我努力挤出最后一个温婉的笑容,抑着汩汩而动的喉咙道:“十四爷,雪大了,您该回了。”
十四阿哥的星眸里立即蒙上一层凄寒的霜,久久不褪。
终于,他站起身,从袖口里掏出个东西来,丢于我的脚下,道:“香卉丫头叫我带给你的。”而后转身踏雪而去,身后激荡起迷蒙的雪雾漫天飞扬,一如当年。
第 28 章
目送十四阿哥在大雪中远去的背影,我的耳边突然响起小刚的歌:
最痴情的男人像海洋
爱在风暴里逞强
苦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卷起了依恋那么长
挥手目送你启航
到你觉得我给不了的天堂
此刻的十四阿哥就像踩着那歌词,脚下虽是一如既往地翩然,可他心里作为一个男人的担负却沉重幽远到让我也感到心疼。我明白,他甚至折下自己骄傲的翅膀,情愿在我失意怅惘时送给我飞翔。可我却那么决绝地退回了他的翅膀,选择独自忧伤。而他,面对自己折断的翅膀,也一伤再伤。
忘了是谁说过,爱,就是相互伤害。
十四,我只能说,你的错爱,我今生亏欠,如果你因此受到伤害,我也只能为你祈祷早日摆脱这生命中无奈的负载,因为在爱字面前,我也和你一样深受其害……
我低头看向脚下,只见纯白色的雪地上一枝风干了的花朵醒目而安静地绽放于细腻柔软的落雪中。我缓缓拾起……卉卉叫十四阿哥带这个给我?
我看了看旁边,并没有其他东西,花瓣上也没有任何痕迹。我仔细端详起这朵显然被人精心处理过的干花。花瓣是喇叭状,黑褐色,花香清淡幽雅,尤似百合。下面连着的叶片是卵圆形,边缘具不规则的波状浅裂,叶脉上生有疏而短的柔毛,闻起来有麝香的味道。整枝花都被用透明的薄膜平平整整地密封起来,我猜也就只有卉卉才有这样的巧手了。
卉卉因为她名字里的“卉”字,对草木花卉甚是喜爱,而且颇有研究。从前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跟她去花卉展,听她讲每一朵花的故事和花语。
于是我努力回想着这朵花是……黑色曼陀罗!没错了,花瓣是黑色的花极其少见,当初卉卉指给我看的时候我还着实惊叹了一番,因而对它给予了特别的留意。可是卉卉拿这个给我的用意……
这“曼陀罗”原本是梵语的音译。传说,在西方极乐世界的佛国,空中时常发出天乐,地上都是黄金装饰的。有一种极芬芳美丽的花称为曼陀罗花,不论昼夜没有间断地从天上落下,满地缤纷。佛经云,释迦牟尼成佛之时,大地震动,诸天神齐赞,地狱饿鬼畜生三道的许多苦厄,一时体息,天鼓齐鸣,发出妙音,天雨曼陀罗花。至此,释迦牟尼已成就菩提道果,遂开始教收徒,传授他所证悟的宇宙真谛。
因此,据说只要用心培育,黑色曼陀罗便能够通灵。但是这曼陀罗花却是有毒的,而黑色的曼佗罗则是曼佗罗当中最高贵的品种,典雅而神秘,毒性也最大。黑夜里的曼佗罗的香气,如果闻多了,会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
关于黑色曼陀罗还有一个传说,说是每一盆黑色曼陀罗花中都住着一个精灵,他们可以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但是,他们也有交换条件,那就是人类的鲜血!你必须用自己的鲜血去浇灌那黑色妖娆的曼陀罗花,花中的精灵就会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并且只能用鲜血,因为他们热爱这热烈而又致命的感觉!
我当初听卉卉说起这个传说时,被震撼得不浅。我问卉卉世上怎会有如此魅惑销魂的花,我还清晰地记得卉卉当时的回答是:“因此它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卉卉拿这黑色曼陀罗给我,是要跟我说什么?如果她想说的话正是花语所代表的意义,那么,什么是不可预知的死亡,什么又是不可预知的爱呢?我手捧着这神秘玄妙的黑色花朵立于紫禁城漫天飞扬的大雪中,思索着其中的不可预知……
康熙四十七年,柳絮纷飞,春意阑珊。
自打去年冬天的初雪,直至现在春日将尽的近半年时间里,都未曾再见那几位阿哥,也没有卉卉的消息。我想我从此大概真的就与他们形同陌路了吧。
但在永和宫里过着平静安逸生活的我,心里却总隐隐不安。我知道,永和宫外,早已硝烟弥漫。
早在几年前,康熙皇帝就对太子胤礽的种种行事逐渐不满,而身为辅政大臣之一的索额图在背后给太子出谋划策,蓄意谋反。后来被康熙皇帝发现,将索额图论罪处死。从此,康熙皇帝也便失去了对太子的信任。而太子本身就不是什么上进之人,没了索额图的依附与调唆,他便更加吊儿郎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