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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洗锋录-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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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布知道此人若再多留,对自己的店多有不便,也不敢多讲话,皱着眉头,走过来接过金币。雪妮娅一直躲在里间,此时探出头来,望了阿厮兰一眼,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阿厮兰走到门边,回头一笑:“老爹,多谢了。”说完,大步扬长而去。艾布关照雪妮娅:“我必要往警巡院里走一遭去,此事怕不得便了哩。”王保保在后面按住他的肩膀:“且慢,老爹,你且休去,在此看顾我的妹子与雪姑娘罢。我去讲托些关系,为你求情,料不碍的。” 
  阿厮兰离开清真居,专挑偏僻的胡同走去,只想尽快出城,那时候野地广阔,干粮充足,就谁也不怕了。谁料走不上半里地,却隐约感觉身后有人跟踪。 
  他急忙拐进一条寂静无人的狭窄胡同,凝神细听,感觉身后那人也已经跟了进来,于是徒然停步,也不回头,问道:“阁下跟着我来,意欲何为?” 
  “送君一程,”身后那人也停住了脚步,平静地说道,“在下不敏,还有几句话想要请教哩。”阿厮兰缓缓转过身来:“你究竟是谁?” 
  “在下已报过姓名了也,”那人笑着走近几步,“在下王保保,汉人,河南沈丘人氏。”阿厮兰也不知道为甚么,左脚跟一颤,眼睁睁看着此人走近,自己竟然有后退的欲望:“你待问些甚么?” 
  “我知你十三年前来过一趟中原哩,为的胜使神矛,”王保保走到距离阿厮兰不足五尺的地方,终于停步,“然而胜使神矛落到那‘丹枫九霞阁’手中,阁下无功而返。未知今日前来,又为的甚么?” 
  “这人是谁?这人是谁?”阿厮兰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笑容很象奥米兹。只听王保保又问道:“莫非奥米兹又打听得了神矛的下落?” 
  阿厮兰强摄住心神,终究面前这人淡眉、凤目、短髭,在外表上和浓眉大眼、虬须满腮的奥米兹并无相似之处。他冷冷地问道:“我却为甚么要告知你?” 
  王保保笑一笑,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你答不答我,都在你哩,我却无力相迫——然则,‘九曜星君’又是何人?” 
  “我不知也,”阿厮兰回答,“我自哈喇火州西来,到太原时,遭遇一人,掌法极为精湛,自称乃是‘九曜星君’之一。” 
  “哦,”王保保抬起头,很感兴趣地问道,“可有较量?未知胜负如何?”阿厮兰道:“斗至一百七十合上,我劈裂了他的衣袖,他打飞了我的帽子。” 
  “能与天山狮子恶斗百七十合,有些斤两,倒确是不可小觑了,”王保保倒退一步,笑着抱拳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转身就走。 
  阿厮兰望着王保保离去,望着那蓝衫背影越来越远,不禁心下一凛,抬高声音叫道:“蒙古人竟不用你,可见气数尽了!” 
  王保保听了这话,虽未回头,却似乎肩头微颤。“即便用了我,”他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又有何用?天将崩塌,人力不得回也!” 
  ※※※ 
  回到清真居的时候,店堂里已经一个客人都没有了,小伙计吉巴儿正在打扫满地破碎的桌椅和碗碟,雪妮娅坐着和王小姐闲聊,说说笑笑,似乎颇为投机。艾布却斜倚着门框出神,好象随时等着大都警巡院派人来前罗嗦似的。 
  王保保一进门,艾布急忙凑近来。王保保作一个揖:“在下已请托了熟人,往警巡院里关照去也,料定无事的,老爹不须忧烦。”“这可多谢王先生了,”艾布勉强笑了笑,“王先生午饭也未吃好,实实地对不住。我且教厨房将那些点心去热一下来?” 
  王保保笑着摆摆手:“我已饱了,不必麻烦。”他转向雪妮娅,却见她一边和自己的妹子说笑,一边不时心不在焉地望向门外,不禁心中一酸,索性便代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那个凌冲,怎的不来了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雪妮娅,可惜雪妮娅却并没有望他。 
  凌冲究竟到哪里去了呢?王保保派人去城西客来栈访查,确实有这样一个客人投宿,不过一早出的门,还没有回来。他本来想象凌冲这种人,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为了安慰雪妮娅,还是每天派人去打听消息。一连数日,凌冲都没有回来,并且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竟然连他押在柜上的包袱也神秘地失踪了。要不是柜上同时出现了一打五百文的交钞,足以抵消店钱还绰绰有余,掌柜的也许早就去警巡院中报案了。既然店钱到手,他也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难道凌冲一声不吭就离开大都了吗?王保保却不相信,雪妮娅当然更不相信。 
  清真居歇业了两天,重新购置被毁坏的桌椅碗碟,警巡院倒确实没派人前来查问。王保保依旧每天中午带了妹子去吃午饭,直坐到申时才走。虽然暂时不开张,艾布可不好意思拒绝他,叫厨房做了点心,亲自陪他用饭。王保保每次也招呼雪妮娅同坐,可惜雪妮娅忙着帮吉巴儿收拾店堂,难得有机会过来,就算过来了,也总是打听有没有凌冲的消息。 
  隔了几天,清真居收拾停当,重新开张,雪妮娅抽出空来,也便依了父亲的说话,带王保保兄妹去大都城中各处游玩,还去看了全本的康进之《李逵负荆》。 
  这是王保保的提议,雪妮娅不好拒绝,结果她和王小姐都看得意兴索然,只有王保保摇头晃脑,好不惬意。第二天,两个女子暗中商量,决定报仇,于是硬扯了王保保去看王仲文的《孟月梅写恨锦香亭》。这回轮到王保保左顾右盼,大打哈欠了。 
  这几天里,要数王小姐玩耍得最为开心,雪妮娅却不时感叹道:“可惜凌先生不得来哩。未知他究竟哪里去了哩?”闹得王保保百转回肠,都象乱麻似地绞到一处去了。 
  王小姐是个机灵的人,早看出了兄长的心意,再等雪妮娅提到凌冲的时候,她就问:“这位凌先生怎样人呵,雪妹妹你镇日价念兹在兹的?” 
  凌冲是个怎样的人呢?雪妮娅在心里自然有个影子,但是很模糊,不去想他,他永恒地存在,想要捉住他,他却又从指缝里溜走了——凌冲是个怎样的人呢?她又该怎样回答呢? 
  于是她也只好笑笑,赶紧把话题岔开去了。 
  ※※※ 
  作者按:关于元大都城 
  元大都是在金中都基础上营建的世界性都市,基本完工于一二八三年,督造者为刘秉忠。全城为南北长、东西窄的长方形,周长五十七里有余,是当时世界上最为庞大的城市。皇城位于城市中央偏南,周长二十里,宫城在皇城内,长九里三十步。 
  大都城的布局基本遵照中轴对称的传统,共开十一个城门,东南西三面都有三门,而北方却只有两门。所以这样设计,据说刘秉忠是要以此象征神话中三头六臂的哪吒:南方三门是为哪吒三头,东西六门是其六臂,而北方三门就是他的两条腿了(古人以南为上,绘画地图是上南下北)。 
  大都城内共分五十坊,坊各有墙,有门,坊间有道,布局极为严整。为了创作这部小说,在下特意去寻找有关大都城的各种资料,当然最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是元末熊梦祥创作的《析津志》了。可惜,到处都找不到今人整理完善的大都城详图,在下只好对照《析津志》,自己来研究和绘图,难免错讹百出。因此,拙作中有关大都城内坊名、道路、名胜等述,有错误的,希望方家一哂置之,权当看个笑话好了。 
 
 
 
  
 ~第二十二章天使艰危试此儿~
 
  原来那日凌冲找到了福来金店,跟随金店老板邱福来进入密室,下了一道阶梯,只见底下是丈余见方的一间小屋,后面挂着青布帘子,好象还有几进。邱福来合上了遮盖地道的木板,走下来撩起帘子:“请,请。” 
  里面的屋子要稍大一些,摆着一桌两椅,另外正中摆着一张方几,上供弥勒菩萨,并诸般香火果品。墙上贴着一副对子:“且收慈意是禅意,杀尽不平方太平。”旁边也有布帘,通往更深的屋子。 
  凌冲上前拈了香,在弥勒菩萨尊前祷告一番。邱福来亲热地称呼他的表字:“退思兄。”把他让到旁边的客位上坐下,自己打横相陪,问道:“几时到得大都的?怎今日才来?怎的缪、郭二位一个也不见同行?” 
  “这个……”凌冲这才知道把金佛托付给雪妮娅的那人,不是姓缪,就是姓郭,正在思量怎样措辞,才能把这事情前后缘由解释明白,忽然后面门帘一挑,一个蓝衫女子捧着个托盘走了出来。 
  “这是小女。”邱福来向凌冲介绍。那少女笑吟吟地走过来,微一曲膝,算是福过了,随即放下托盘,在桌上摆了两碗煎茶,一漆盒各色点心。凌冲急忙欠身行礼:“有劳了。” 
  那少女又是盈盈一福还礼,转身站到邱福来身后去了。邱福来举起茶碗来:“请。北地难得好茶,将就用些罢。”凌冲急忙也端起碗来,点头示谢,然后递到唇边,小小咂了一口。 
  这是碗枣茶,才刚凑近,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真个清心明神。凌冲把那一小口茶在舌面上一铺,才待咽下喉去,忽然感觉不对,忙“啐”的一口,都吐在了地上。 
  邱福来跳将起来,大叫道:“这厮好不机警!”疾转身,那蓝衫少女不知从何处摸出把单刀来递了给他,他接过刀,一招“盘花盖顶”,就向凌冲头顶劈到。 
  凌冲虽惊不乱,一边向侧面跳开,一边连碗带茶掷向邱福来的面门。邱福来急忙变招,躲过茶碗,那边凌冲已经抄起了刚才坐的椅子来。邱福来又一招“关平献印”,正好斫在椅背上,一时竟然拔不出来。凌冲趁机飞起右腿,把他踹翻在地。 
  他拔下嵌在椅背上的单刀,正欲上前去制住邱福来,忽然斜刺里一剑刺到,剑带风声,直点向他肩头巨骨穴,端的凌厉之极。凌冲急忙反刀一格,定睛细看,却原来出手的正是那蓝衫少女。 
  邱福来使一手正宗的峨嵋刀法,功力也只平平,倒是这少女的剑术不但在乃父之上,而且明显是黄河大侠宫秉藩的套路,倒让凌冲吃了一惊。蓝衫少女这样一格,邱福来早一个打滚,躲开七尺多远,“嗒”的一声,那尊金佛从怀中滚落到地上。等他站起身来,急忙伸手唇边,呼哨一声,立刻,青布门帘“呼”地扬起,一个长大汉子挺着条抓子棒,风一般冲将出来,口中大叫:“小贼,还不纳命来!”照准凌冲面门就刺。 
  长大汉子后面,又有一个账房打扮的老人,手提一对精钢判官笔,也冲上来夹攻凌冲。三个人围定了这一个,走马灯般盘旋厮杀。邱福来没了兵器,插不上手去,只好在一旁观看指点。 
  凌冲单刀舞开,如一团光芒般包住身体,三个人四件兵器,竟然递不进去。这三人中,以那蓝衫少女的剑法最为高明,但可惜力气较小,功力尚浅,宫家独门的剑法精要,发挥出来还不到两成。那老者一对判官笔是湖州“笔庄”商家的路数,功力较为纯厚,而且攻防间经验老道,颇有法度,确不可小觑了。 
  但最难缠的,还是那使抓子棒的汉子。他的功力深厚不及老者,招术精湛不及少女,全胜在膂力强劲,并且兵器长大。这间屋子不过二丈见方,他抓子棒抡开了就有一丈余,劲风呼啸,一张桌子和剩余的一把椅子,顷刻间就被打得稀烂。而且抓子棒这种兵器,战阵上偶有使用,江湖中却罕见得紧,凌冲还没有对敌经验,更看不明白他的路数,被迫打点精神,倒把七分力气,都放在这个汉子身上。 
  凌冲心里还摸不准这几个人到底是甚么来历,确是自己要见的人,只不过双方间产生了点误会呢,还是元廷的走狗?或者是其它势力派来大都的奸细?他不想骤下杀手,只是寻找时机,希望先抓住一个人质,好暂时罢斗,大家分说个明白。堪堪斗了十多个回合,他正以单刀隔开那少女的长剑和老者左手的判官笔,抓子棒和另一支判官笔已然到胸。凌冲不及闪避,只好行险,左手一探,已经捉住抓子棒刃下一尺处,顺着来势轻轻一拨,“当”的一声,把那支判官笔荡开。 
  那汉子喝一声,双手端棒向上一扬,凌冲力气不如他大,又一时来不及放开抓子棒。只得借势一跃,双脚已然腾空。那少女恰在此时把隔开的长剑又荡了回来,疾削凌冲双足。凌冲身在空中,两腿稍稍一蜷,足尖在剑脊上轻点,身体借力已经翻了起来。 
  长大汉子抓子棒用力翻滚,把凌冲往天花板上撞去。凌冲及时松手,抓子棒的刃尖“咄”地一声,刺进木制天花板壁里。凌冲头下脚上,单刀沿着棒柄直削下去,那汉子“啊哟”一声,只得松开双手,以免十指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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