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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宋词鉴赏大辞典-第2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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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典诗词中,以“落花”为题的词,并不少见,但许多是无病呻吟的平庸之作,佳作并不太多。辛弃疾这首《粉蝶儿》,不论是意境或语言风格,都能打破陈套旧框,在落花词里,可以算是一阕别开生面的绝妙好词。这首词是作者有感于眼前的花落春残而写的一首抒发惜春情绪的词。从这首词所描写的内容来看,在宋词中是很常见的,但它的表现手法却很别致。全篇通过“昨日”与“而今”春光的对比,用巧妙、新颖的比喻,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不同阶段的春日景象,委曲地抒发了诗人爱春、惜春的思想感情。
 
  这首词的开篇以十三岁小女儿学绣作明喻,礼赞神妙的春工,绣出象蜀锦一样绚烂的芳菲图案,“一枝枝不教花瘦”,写出了花的繁盛;突然急转直下,转入落花正面。好花的培养者是春,而摧残它的偏又是无情的春风春雨。(词中的“儯u”,原意指恶言骂詈,这里把连绵词拆开来用,形容风雨作恶。)于是,用嗔怨的口气,向春神诘问。就在诘问的话中,烘染了一幅“残红作地衣”的着色画,那被风雨摧残的花瓣,纷纷飘落在地,好像是为园村铺上了一层红色的地毯。地上的落红如此之多,那枝头的残花还有几许,也就可以想见了。下半阕“而今”一句跟上半阕“昨日”作对照,把临去的春光比之于轻薄荡子,紧跟着上句的“无情”一意而来,作者“怨春不语”的心情,也于言外传出。“记前时”三句又突作一转,转到过去送春的旧恨。这里,不仅春水绿波都成有情之物,酿成了醉人的春醪,连不可捕捉的清愁也形象化了,通过“候春”来表现爱春惜春感情,使表现的感情更加强化。正因为年年落花,年年送春,清愁也就会年年应约而来。就此煞住,不须再着悼红惜香一字,而不尽的余味,已曲包在内。
 
  辛弃疾的这首词,与一般的“落花”词一样,其基调也是哀婉的,但是,作者在写惋春惜春的同时,又通过“候春”,表现出对大地春回的热切期望,失望中含有希望,感情由哀婉趋于开朗,而词笔于柔韧中见清劲,不是艺术修养达到升华火候,是不能办到的。
 
             ●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辛弃疾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辛弃疾词作鉴赏
 
  这是辛弃疾被弹劾去职、闲居带湖时所作的一首词。他在带湖居住期间,闲游于博山道中,却无心赏玩当地风光。眼看国事日非,自己无能为力,一腔愁绪无法排遣,遂在博山道中一壁上题了这首词。在这首词中,作者运用对比手法,突出地渲染了一个“愁”字,以此作为贯串全篇的线索,感情真率而又委婉,言浅意深,令人玩味无穷。
 
  词的上片,着重回忆少年时代自己不知愁苦。少年时代,风华正茂,涉世不深,乐观自信,对于人们常说的“愁”还缺乏真切的体验。首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乃是上片的核心。我们知道,辛弃疾生长在中原沦陷区。青少年时代的他,不仅亲历了人民的苦难,亲见了金人的凶残,同时也深受北方人民英勇抗金斗争精神的鼓舞。他不仅自己有抗金复国的胆识和才略,而且认为中原是可以收复的,金人侵略者也是可以被赶出去的。因此,他不知何为“愁”,为了效仿前代作家,抒发一点所谓“愁情”,他是“爱上层楼”,无愁找愁。作者连用两个“爱上层楼”,这一叠句的运用,避开了一般的泛泛描述,而是有力地带起了下文。前一个“爱上层楼”,同首句构成因果复句,意谓作者年轻时根本不懂什么是忧愁,所以喜欢登楼赏玩。后一个“爱上层楼”,又同下面“为赋新词强说愁”结成因果关系,即因为爱上高楼而触发诗兴,在当时“不识愁滋味”的情况下,也要勉强说些“愁闷”之类的话。这一叠句的运用,把两个不同的层次联系起来,上片“不知愁”这一思想表达得十分完整。
 
  词的下片,着重写自己现在知愁。作者处处注意同上片进行对比,表现自己随着年岁的增长,处世阅历渐深,对于这个“愁”字有了真切的体验。作者怀着捐躯报国的志愿投奔南宋,本想与南宋政权同心协力,共建恢复大业。谁知,南宋政权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仅报国无门,而且还落得被削职闲居的境地,“一腔忠愤,无处发泄”,其心中的愁闷痛楚可以想见。“而今识尽愁滋味”,这里的“尽”字,是极有概括力的,它包含着作者许多复杂的感受,从而完成了整篇词作在思想感情上的一大转折。接着,作者又连用两句“欲说还休”,仍然采用叠句形式,在结构用法上也与上片互为呼应。这两句“欲说还休”包含有两层不同的意思。前句紧承上句的“尽”字而来,人们在实际生活中,喜怒哀乐等各种情感往往相反相成,极度的高兴转而潜生悲凉,深沉的忧愁翻作自我调侃。作者过去无愁而硬要说愁,如今却愁到极点而无话可说。后一个“欲说还休”则是紧连下文。因为,作者胸中的忧愁不是个人的离愁别绪,而是忧国伤时之愁。而在当时投降派把持朝政的情况下,抒发这种忧愁是犯大忌的,因此作者在此不便直说,只得转而言天气,“天凉好个秋”。这句结尾表面形似轻脱,实则十分含蓄,充分表达了作者之“愁”的深沉博大。
 
  辛弃疾的这首词,通过“少年”、“而今”,无愁、有愁的对比,表现了他受压抑排挤、报国无门的痛苦,是对南宋统治集团的讽刺和不满。在艺术手法上,“少年”是宾,“而今”是主,以昔衬今,以有写无,以无写有,写作手法也很巧妙,突出强调了今日的愁深愁大,有强烈的艺术效果。
 
                ●感皇恩
 
  读《庄子》,闻朱晦庵即世
 
                 辛弃疾
 
  案上数编书,非庄即老。
 
  会说忘言始知道;万言千句,不自能忘堪笑。
 
  今朝梅雨霁,青天好。
 
  一壑一丘,轻衫短帽。
 
  白发多时故人少。
 
  子云何在,应有玄经遗草。
 
  江河流日夜,何时了。
 
               辛弃疾词作鉴赏
 
  辛弃疾的这首《感皇恩》词,向来有不同的解释。
 
  作者自题曰:“读《庄子》,闻朱晦庵即世。”但粗读全词,似乎与悼念朱熹一事没什么关联。因而有人认为,这首词纯是抒写作者读《庄子》的感想,并无追悼朱熹之意,题目中“闻朱晦庵即世”六个字可能是“后人妄增”的。而邓广铭先生在《书诸家跋四卷本稼轩词后》批驳这种说法,认为:“前片云云,自是读《庄子》之所感,后片之白发句,则明是闻故人噩耗而发者,而子云以下诸语,更为最适合于朱晦庵身分之悼语。”这就是说,前片是作者读《庄子》之所感,后片是悼念朱熹,把一首词分作两截来理解。我以为,这一说法似乎也欠妥,它实是作者对《庄子》有新的领悟,由此而赞。又朱熹文章的不朽,以表对故人的思念。
 
  词的上片“案上数编书”五句,是说自己熟读老庄之书,口头上也会说“忘言始知道”那一套玄理,而实际上未能做到“忘言”。“万言千句,不自能忘堪笑”,作者是一位词人,平时不废吟咏,这不是与“忘言知道”产生明显的矛盾了吗?这几句表面上似乎自嘲,实际上是对老庄哲学的否定,说明作者读老庄之书乃意有所寄,而并非真的信仰老庄那一套。另一方面,就老庄本身来说,他们一面提倡什么“忘言知道”,一面却又著书立说,可见他们自己也不能做到“忘言”。从这两层意思不难体会到作者这里实际是在批评老庄的“忘言知道”是虚伪的。话说得非常深曲。“今朝梅雨霁,青天好”两句,表面是说天气,实际上是暗示作者对老庄哲学有了真正的体会,不受其惑,仿佛雨过天晴,豁然开朗一样。这两句以景喻情,不着痕迹。下片“一壑一丘”三句,写自己放浪山林的隐退生涯,显得语淡情深,似旷达而实哀伤;尤其是“白发多时故人少”一句,感情真挚,语意深邃。“白发多”,是感叹岁月蹉跎,有壮志消磨的隐痛:“故人少”,则见故旧凋零,健在者已经寥寥无几了。这一“多”一“少”,充分表达了作者嗟己悼人的情怀。这样,词的语气也就自然地过渡到对朱熹这位故人的悼念。“子云何在”四句,是以继承儒家道统的扬雄相比,称道朱熹的文章著述将传之后世。由此可见,这首词上下片貌离神合,命意深曲而仍有踪迹可寻。从表面上看,正面悼念的话没有几句,其实,通篇都渗透着追悼之意。不论正说、反说、曲说、直说,其主旨都归结到“立言不朽”。所以说,辛弃疾这首短小的悼人词,既富有哲理意味,又显得情致深长,在艺术手法上是相当成功的。
 
                ●踏莎行
 
  赋稼轩,集经句
 
                 辛弃疾
 
  进退存亡,行藏用舍。
 
  小人请学樊须稼。
 
  衡门之下可栖迟,日之夕矣牛羊下。
 
  去卫灵公,遭桓司马。
 
  东西南北之人也。
 
  江沮桀溺耦而耕,丘何为是栖栖者?
 
               辛弃疾词作鉴赏
 
  在古人心目中,“经”是至高无上的圣贤之教,而诗词则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道”、“末艺”,两者不可相提并论。然而,性格豪放不羁、富于创新精神的辛弃疾,却偏要突破这些清规戒律,将二者融于一体。辛弃疾的这首《踏莎行》,便是集经句而成的一首佳词。此题曰“赋稼轩”,“稼轩”乃词人乡村别墅之名。据宋洪迈《稼轩记》载,信州郡治(即今江西上饶)之北一里馀,有空旷之地,三面附城,前枕澄湖如宝带。辛弃疾第二次出任江南西路安抚使时,在此筑室百间,置菜圃、稻田,以为日后退隐躬耕之所,故凭高作屋下临其田,名为“稼轩”。又据邓广铭先生考证,辛弃疾于孝宗淳熙八年(1181)冬十一月自江西安抚使改官浙西提点刑狱公事,旋为谏官攻罢,其后隐居上饶带湖达十年之久。因此,这首词很可能作于他赋闲之初。
 
  此词上片开篇“进退存亡”,语出《易。乾文言》:“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是说只有圣人才能懂得并做到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该存则存,该亡则亡,无论是进是退、是存是亡,都合于正道。“行藏用舍”,则是对《论语。述而》载孔子语“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云云的概括。即是说,倘若受到统治者的信用,就出仕;倘若为统治者所舍弃,就隐居。“小人请学樊须稼”,亦用《论语》。该书《子路》篇载孔门弟子樊须请学稼,孔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种菜),孔子曰:“吾不如老圃(菜农)。”樊须出,孔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以上三句实际表达的是一个意思,即自己现在既不为朝廷所用,那么不妨遵循圣人之道,退居田园,权且做他一回“小人”,效法樊须,学稼学圃。接下去“衡门”二句,着重写自己归耕生活的乐趣。上句出《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衡门”,谓横木为门,极其简陋,喻贫者所居。“栖迟”,犹言栖息、安身。此系隐居者安贫乐道之辞,词人不仅用其语,且袭其意。下句则出《王风。君子于役》:“日之夕矣,羊牛下来。”谓太阳落山,牛羊归圈。诗的原文是思妇之辞,以日暮羊牛之归反衬征夫之未归,词人却借此来表现田园生活情调。要而言之,上片主要讲自己归隐躬耕不仅合乎圣贤之道,而且恬静可喜。为另一层次,紧承上文,进而抒写归耕后的自适其乐。
 
  此词下片笔锋一转,用反对“学稼”的孔夫子,来进一步说明耕稼之乐。“去卫灵公”一句,又用《论语》。据《卫灵公》篇载,灵公问阵(军队列阵之法)于孔子,孔子答曰:“俎豆(礼仪)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尝学也。”明日遂离卫而去。按《史记。孔子世家》,灵公问阵、孔子去卫,事在“遭桓司马”之后。作者这里将“去卫灵公”句置于前,可能与《史记》不属于“经”,用此与题例不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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