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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周梅森-中国制造-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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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我看孙亚东是别有用心!联想到一天之中又出现这么多似是而非的谣言,我更怀疑这里面有鬼!”
  姜超林停住脚步,久久目视着大海,一言不发。
  王少波又提醒了一句:“老书记,您要警惕!”
  姜超林这才缓缓转过头说:“少波,这些话现在都先不要说。就算孙亚东故意看我的笑话,给我制造麻烦,我也得先好好想想,总结一下教训。是教训呀,家长制,一言堂,权力失去监督,不但害了耿子敬,也害了赵成全和烈山这么多干部!”

  王少波显然十分惊讶:“老书记,你现在怎么这样想了?你过去不是一直强调班长的领导权威吗?不是最讲雷厉风行吗?说您家长制,是孙亚东他们的攻击!”

  姜超林苦笑起来:“所以呀,我这个大家长,就带出了你们这一批小家长!我口口声声撤了你们,你们就口口声声撤了人家。现在,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你们反倒想不通了,是不是呀?”
  王少波说:“实际上您这十年在平阳真没为工作撤掉哪个干部嘛!”
  姜超林摇摇头:“不在于撤没撤哪个干部,而在于我们这种传统的用人思想和思维方式有问题……”
  就在这时,文春明的电话打来了,是打到王少波手机上的。
  文春明向姜超林通报说:迄至半小时前,烈山涉案干部已有十人被隔离审查,问题相当严重,可能是平阳二十年来空前未有的大案要案。除县委书记耿子敬,县长赵成全、两个县委副书记、三个常委和副县长涉及此案。领导班子之外,国土局局长、县委办公室主任和经济开发公司经理林萍问题尤其严重。仅利用职权倒卖土地一项,即涉及非法谋利六百万以上。
  姜超林忧心忡忡地问:“这么说,烈山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都垮了?”
  文春明情绪也不好:“这还用问吗?县委常委中,除了刘意如的女儿金华,全卷进去了,非常委副县长中可能还会有人陆续卷进去。老书记呀,你有个思想准备就是了,这下子咱平阳可要名扬全国了!”
  接完电话,姜超林愣怔着,好半天没一句话。
  王少波关切地问:“老书记,看来人家要做大文章了,是不是?”
  姜超林一下子火了:“少波同志,你们怎么老是这么想问题?!这是为我着想吗?你们就不想想,我现在是个什么心情?烈山那帮败类给人民造成了多么大的损失,给党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我心里愧疚不愧疚呀?!”
   第七章 同志之间的战争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八时 平阳市委

  田立业早上一上班,还没走进自己办公室,就在走廊上碰到了刘意如。
  刘意如故作惊讶地问:“哟,田秘书长,你看,这还差五六分钟呢,你咋就跑来上班了?就不趁着早晨凉快多睡一会儿?”
  田立业一本正经地说:“改邪归正了,从今以后要向你刘主任好好学习了……”

  这时,高长河夹着只公文包上了楼,看见田立业,马上说:“哦,田秘书长,我正要找你呢,你过来一下!”
  刘意如冲着田立业诡秘地一笑,走了。
  田立业忐忑不安地跟着高长河走进办公室,问:“什么事,高书记?”
  高长河自顾自地在办公桌前坐下,也让田立业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往桌面上一放,说:“随便和你谈谈。”
  田立业注意到,高长河拿出的那本书正是自己的第二本杂文集《也算一说》。

  高长河指著书笑道:“田秘书长,你这书不送我雅正,我还是雅正了一下,让刘主任到接待处要了一本。不错,不错,催眠效果比较好,没雅正完就睡着了。”

  田立业心里很火,却不敢表露出来,只道:“能让你们领导同志睡个好觉,我也略有安慰了,也算没白写吧。”
  高长河拿起书翻了翻,看了看版权页:“哦,印了两千本,是不是都卖给了我们市委、市政府接待处了?”
  田立业摇摇头:“接待处买了一千本,那一千本我自己买了,怎么?高书记,是不是也要反反我的腐败了?”
  高长河笑了:“我没这个考虑,真没有。一千本书不过几千块钱,就算要反你的腐败,也用不着我亲自抓嘛,杀鸡哪能用宰牛刀?再说了,让同志们多读点书,哪怕是让人打瞌睡的书,也总比多喝酒好。几千块钱喝酒一次就喝掉了,倒不如买点你的书送送人,也显得我们平阳市委人才荟萃嘛,是不是?”
  田立业虽说知道自己的麻烦迟早要来,可是真没想到来得会这么快,而且会是在这种事上。由此看来,知识分子整知识分子,那可真是整得得心应手。老书记就说不出高长河这么内行、这么“风趣”的话,让你恨得咬牙,却不好发作。
  高长河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田立业倒了一杯,话说得那么尖刻,脸上笑得却非常自然:“当然了,田秘书长,你心里也可以不服,也可以认为自己这本书写得很好,甚至和鲁迅先生的杂文一样好,那是你的权利。可我作为一个读者,得出的结论只能是:你这个田作者并没有多少才气嘛,这种文章有空闲写写也可以,没时间不写也不是损失,一般来说不会影响中国文坛的繁荣局面。声明一下,这完全是一个读者的意见,不是一个市委书记的意见。讨论这种学术问题的时候,咱们完全平等。”
  田立业却根本没发现这间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有什么平等的气氛!
  高长河当完了读者,马上又当起了市委书记:“哦,今天也向你表个态,田秘书长,只要你还愿意写下去,再出书时,我们市委接待处还可以买一千本,老班长鼓励写书、鼓励读书的好风气在我的任上决不会中断。”
  田立业勉强笑了笑:“高书记,我看我直接去研究安眠药算了!”
  高长河戏谑道:“不一样,不一样,安眠药对身体有副作用,读你的书催眠没有什么副作用。”
  田立业实在忍不住了:“高书记,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呀?”
  高长河这才切入正题:“谈谈你的工作。按说,这也用不着我和你谈,咱们市委王秘书长和你谈就可以了。可你这情况比较特殊,好歹也算是我到平阳来最早交下的一个朋友,就想和你直接谈了。你好像也四十出头了吧?”





  田立业郁郁地说:“四十二岁。”
  高长河点点头:“小我五岁。这个岁数一般来说经验比较丰富,也正是能干点事的时候。从写作上看,我估计你不会有大发展了,——至少成不了鲁迅、高尔基、马尔克斯那样的大文豪。那么,何不做点扎扎实实的工作呢?我们市委的每一个副秘书长都跟着一个副书记做协调工作,你六年来谁都没跟,也没具体分管过哪个口子,是不是?”
  田立业脸色阴沉下来:“是的,打了六年杂,尽分苹果,管卫生评比什么的,算市委机关不管部部长吧。不过,要声明一下,这可不是我不愿干,是老书记姜超林同志不让我干。我三番五次要下去,姜超林同志都不批准,我想去当个乡镇长都没戏,只好在机关当撞钟和尚了。
  高长河注意地看了田立业一眼:“为什么?”
  田立业自嘲道:“老书记怕我一不小心吐出个象牙来!”
  高长河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说:“田立业同志,我不怕你给我吐象牙,你嘴里真能吐出象牙来,那可算得上特等保护动物,够国宝级。告诉你吧,我个人有个想法,准备让你动一动,到下面干活去!别再在机关里泡了,再泡就泡馊了!你回去后也想想看,有没有点吃苦精神?能不能多做点实事,少空谈误国?!”
  田立业试探地问:“高书记,你的意思是说,要我调离市委机关?”
  高长河点点头,很明确地说:“是的,你不能在市委机关这么混下去了。”
  田立业马上悟到,面前这位新书记向他下手了,想都没想,当即表示说:“那么,高书记,我就调市人大吧,这话我早想说了,连请调报告都写过。不瞒你说,就是在和你一起吃过饭后,我准备去市人大的。”
  高长河冷冷一笑:“田立业同志,你就这么点出息?离开姜超林书记,你就不会工作了?再到人大去当不管部长吗?就没点做人的志气?就这么人身依附?”
  这话说得太刻薄,也太一针见血,田立业觉得自己一下子被逼到了墙角上,呆住了。
  高长河又盯了上来:“怎么?你还非要去追随姜书记吗?”
  田立业想了好半天,终于狠下了心:“好吧,高书记,我听从组织安排!”
  高长河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口气也舒缓了:“就是嘛,你田立业是党员干部,就是要听从组织安排嘛!你自己刚才也说了,早就想下去,现在我满足你的良好愿望,真让你下去了,你又吵着要去人大了,是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呀?”
  田立业愤懑地想,高大书记,不是我存心和你过不去,是你存心和我过不去!

  高长河却没有什么和田立业过不去的样子,离开办公桌,端着水,走到田立业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说:“听说六年前你在烈山干得还是不错的嘛,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嘛!我要是姜书记就不会把你调回来。”
  田立业言不由衷地应付说:“那你早来平阳就好了!”
  高长河含意不明地笑笑:“说说看,当年你为什么大闹县委常委会?”
  田立业忿忿道:“怎么是我大闹县委常委会?我是坚持原则,不同意耿子敬一手遮天,胡作非为!起因就是查小金库嘛,他耿子敬县政府的小金库掖了十七万,谁都不敢提,我还就不信这个邪,就是把问题摆到桌面上了嘛!不应该吗?”
  高长河似笑非笑地问:“结果怎么样?”
  田立业没好气地说:“十七万追缴上来了,老书记却把我调到市委当副秘书长了。”
  高长河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在这件事上,老书记赏罚不明啊!”
  田立业马上警觉了,高长河是在离间自己和老书记的关系!于是便说:“这不涉及赏罚问题,县委副书记是副处级,市委副秘书长也是副处级,而且许多同志还宁愿调上来做副秘书长呢!”
  高长河看着田立业,问:“如果当时调走的不是你,而是耿子敬,又会怎么样呢?”
  田立业仍保持着应有的警惕:“高书记,任何事情都没有‘如果’。”
  高长河问得益发露骨了:“这么多年,你对姜书记就真没有一点意见?”
  田立业硬生生地说:“姜书记一直对我挺好,又没打击报复我,我能有什么意见?”
  高长河“哼”了一声:“那是,姜书记一直帮你卖‘匕首和投枪’嘛!”
  田立业反唇相讥道:“高书记,你不也要帮我卖‘匕首和投枪’吗?你刚才不也说了么,我再写书,你也要接待处继续买?!”
  高长河把手上的茶杯往茶几上一顿:“田立业,你还真想再搞安眠药?啊?我可警告你,这种梦别再做了!下去干活就是下去干活,要准备脱层皮!”说罢,挥挥手,“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马上要和文市长一起去平轧厂!”

  田立业也不惧怕,起身掉头便走。出了门就想:高长河离间失败,那将要套到他脚上的小鞋只怕会很小、很小。然而,心里却不后悔,甚或有点悲壮——为老书记这样的老领导,值得!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九时 烈山县委招待所

  从二十七日上午九点,到二十八日上午九点,在这二十四小时中,孙亚东带着一支由三十多人组成的队伍紧张工作着,忙得像打仗。这仗打得实在漂亮,已被初步掌握的十名涉嫌者全部落网,可能留存赃证的场所全贴上了封条。第一轮突击审查在凌晨五时结束,烈山经济开发公司这座藏污纳垢的巨大冰山浮出了水面。建筑在这座冰山上的中共烈山县委和烈山县人民政府轰然垮落下来。
  尤其是县委,硕果仅存者一人:金华。
  现在,这位硕果仅存的烈山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正站在孙亚东面前。
  孙亚东熬了一夜,两眼血红,忍不住直打哈欠。“金县长,有事么?”
  金华请示道:“孙书记,您看这事闹的,这么多领导同志突然出问题,我们烈山的工作可怎么办呀?谁来主持?您看看,今天一天就有三个重要的会,原来都是耿子敬主持,下午省里还有个检查团过来……”
  孙亚东不经意地说:“金县长,这事我昨天不就代表市委和你说清楚了么?在烈山新班子确定之前,由你临时主持工作嘛。”
  金华说:“孙书记,您这话是昨天下午三点说的,可三点之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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