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北京-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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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为个首发式要千辛万苦地来北京进大会堂。累不累?为找个老头儿压阵,托关
系走后门,低三下四,那叫不容易。”
“满世界就你那脸值钱,所以你就藏在这破楼里保养着吧。人家那是一种活法,
花架子越大越风光,能在大会堂开首发式,上中央电视台,回去就是一大政治胜利,
官加一级,房子又多分,全有了。现在好销的书就两种,我这外行也看出来了。一
种是乱七八糟带刺激的,另一种是配合形势有后台撑腰的公费书。你那种《周末杂
谈小说》顶没戏,两头不沾,跟小季的先锋派诗歌差不多。我劝你跟小季合写一本
《童男子与老处女论小说》肯定畅销。”
“你又吃醋,真是的。”
“醋倒没有,就是心里泛酸水儿。你的书,凭什么都让她设计封面?用那么粗
的字体赫然印上‘美术编辑:青木季子’,跟你的名字肩并肩手拉手比翼双飞的样
子。好好儿的中国人,季秀珍这名字怎么不中听了?非起个日本笔名不可。”
“我也是才知道。小季她妈是日本妓女,跟着队伍来的。日本人撤退时她不愿
回日本,就跟了在哈尔滨做小买卖的一个山东人,比她大二十岁。这种女人本性难
改,男人老了,就跟别的乱七八糟的男人们勾搭上了,也说不清她是哪个的种儿。
她妈说她是这个老季的,没错。可那鼻子和眼又不对劲。这种女人,谁也说不清她
怎么回事,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反正这个季子跟她的姐妹们全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怀疑你们了。哟,公主尿了,得,湿透了。”
“让你铺塑料布你不铺,该。”
“让你买几块‘尿不湿’,你死抠门儿不买。”
“就这几块工资,买得起吗?拿破布凑合着吧。”
“穷鬼!拿你那一打子什么《中国新诗群之解构》当尿布算了,反正也没人出
这种书,费什么牛劲呀。”
“我他妈自费去出,文兴出版社专出自费书,交五千块,然后我自个儿跑书店
寄销去。”
“五千?把我们娘儿俩都卖了值五千不?”
“唉,要是光为钱,我就去《向导文学》杂志了。那帮编辑整天跑农村找不开
眼的暴发户,死活为人家写报告文学,一篇要人家四五千呢。土财主们全上当了!
读《向导文学》的人谁会跟农民做买卖?”
“唉,我跟上了你是看你有戏,能当理论家夫人呢。生米做成熟饭了,你穷我
也穷,你喝稀的我不吃干的,一颗红心永远向着你看你哪天出头。”
“你还别小看我现在,早晚我得领导评论界新潮流。”
“德性,也就我那会儿还没毕业,头一次见大编辑上学校来组稿就心驰神往了,
不开眼呗。让你三把两把给拉进怀里迷迷糊糊成了你的人。现在看这一楼乱七八糟
的全是编辑,真看够了。那会儿要稍稍明白一点也不会让你给拐骗了。现在倒好,
落个两地分居,房子房子是借的,户口户口左等右等进不来。冒守财憋着要这个金
户口,你斗得过他?去我们济南算了,凭我爸妈,怎么混套单元房不成问题。别老
这么没着落的。女儿满月了,咱就走,行不?”
“瞧你,艳丽,别,又哭,坐月子不能哭,哭伤身子落一辈子病。都说月子里
的病要下个月子才能治好,咱们中国人哪儿能有下个月子,除非你再找个比我好的
再生一个。”
“就找,就找我们山东汉子,瞧你这四川矬个儿。”
“就因为我矬,才爱上你这山东大妞儿啊。这是改良人种的本能。咦,我的天,
奶子又大了,催奶催得真见效。肉墩墩的了,真是生个孩子脱胎换骨哩。”
“干什么干什么,讨厌,人家坐月子呢,别捣乱!”
“就想这么呆会儿,让你的大奶子埋住我的脸,真好真好。劳伦斯的德国老婆
就特别粗壮, 奶子特肥, 他就爱这么着往她奶子里钻。他写过一首诗,特肉感:
‘她的双乳之间是我的家/三面是空白和恐惧/第四面是宁静的天国/小山般的乳房’。”
“一到这时候我就觉得你像丈夫加情人加儿子。”
“那是因为你又是母亲又是妻子又是女儿。”
“天啊,拉上窗帘去,对面楼上的人看咱们呢!”
“龟儿子哟,咱们家成动物园的铁笼子了,一点隐私也没有。哎,前天我们一
个美编去动物园拍片子,正赶上一对儿东北虎交配,妈呀,一气儿干了六次,虎虎
有生气!这小子就不停地拍,拍了一卷儿!可惜没带摄像机去。咱们人是退化了,
完了。”
“这还11亿了呢,再不退化就该人吃人了。”
“哟,今天吃什么呀,饭还没做呢。我的鱼!完了,还在楼梯口呢,赶紧收拾
了放冰箱里冻上。”
“冻什么,半天过去了,肯定有味儿了。红烧了吧,不新鲜的,红烧加糖醋,
就没味儿了。顺便给义理端一条去,算赔个不是。”
“老娘们儿意识,人家是大诗人了,吃我这三等白鲢?别找人家看不起,自己
吃吧。可是红烧不下奶呀。明儿再去买鲫鱼来熬汤吧。”
“算了,别折腾钱了,再怎么吃我也是光长肉不长奶。瞧这两大坨子,全是脂
肪,也不知什么毛病。以后减不下来怎么办?”
“我就愿意你减不下来,劳伦斯怎么说来着?那儿是我的家。我想有个家,一
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两坨子肉就行。”
沙新好一通折腾把鱼烧好了,浑身是汗地把饭端回屋,刚落座,翠兰就回来了。
一看一大盘红烧鱼,欢呼着摆桌子盛饭。坐定后,拿起筷子,给沙新和张艳丽一人
夹一块鱼,然后把剩下的那半条全放在自己碗里,狼吞虎咽地闷头大吃,一句话没
有。沙新两口子的饭还没下去一半,翠兰早吃完一大碗,起身又去盛,发现没了,
就坐下,又夹半条鱼吃起来,风扫残云般地吃,最后抓起半块凉馒头把盘子狠擦一
通为止。
“表舅,我还饿,”她说。
沙新又翻翻冰箱抓出半个馒头扔给她。她起身又去冰箱里拿了半袋榨菜来吃。
沙新实在忍不住了,强压着火气说:“翠兰,你刚来,别太猛吃了。瞧你,才
来两个月,人都胖成什么样儿了,原来的衣服都穿不下了,你舅妈原先也是个瘦子,
她的衣服你也穿不得,她的孕妇服你穿上又太难看。”
“你就不能给我买两件?”翠兰不高兴了。
张艳丽忙和气地说:“不是不买,是现在的衣服太贵,我们买不起。反正你一
月八十块钱,你自己看着买吧。”
“说好管吃管穿管住的。我的钱全寄回家了。”
沙新两口子愣了。
“人家保姆每月一百块哩。”
“哪儿?”
“对面高楼上。”
“她们瞎吹。”
“真的,半夜起来把尿,再加二十。人家都一人住一间哩,好高哟,坐大电梯,
呼一下就钻云彩里去了。站阳台上看北京,真好看。”
“你去串门子了?”
“啊,人家俩保姆。一个管做饭,一个管看孩子,真舒坦。明天,要坐着小汽
车儿去大海边上住,上海里泡澡去。”
“有什么新鲜,你们全家人不是天天在河里泡澡。”
“河跟海不一样么。”
“你还有完没完?让你干什么来了?一出去就小半天,你舅妈死了都没人管,
你还有脸说呢!”
翠兰不说话了,撅起了嘴。
“以后不许乱串,尽学坏。”
“人家比你家好么,怎么叫学坏?”翠兰又顶一句。沙新想说“人家好你去人
家”,可嘴一软没说出,只说:“表舅很快就要搬到那样的大楼里去了。”
“还坐小汽车儿去海边泡澡?”
“泡!”
“也雇俩?”
“仨我也雇得起。”
“那得让我管她们,我当大的。”
龟儿子哟, 当你妈个X。沙新心里骂着,“行,你当大的,好好儿干吧,你瞧
表舅写的书,写一本就能买辆汽车。等我攒足了,一块儿买,房子、车、电器,啊!”
翠兰两眼放光,“先买房子吧,买十八层上的,越高越好,让我住有阳台的,
人家保姆听说我跟舅舅住一间,都笑话哩。”
“笑什么?舅舅就跟爸爸一样。你跟你爸在一块儿,你爸光着屁股淘金砂,谁
笑话了?”
“我爸还和我妈光着屁股闹哩,往妈肚里尿,妈高兴死了。”
“别说了。”张艳丽红着脸。
“真的,过路的后生也往我肚里尿哩,头一回疼,二一回就好了,三一回,想
这个都把人想死了。舅,你咋不往我肚里尿?”
“天啊,翠兰,你让撑船的后生白尿过了?”
“啊,老尿哩,让我好想哩。”
“你!”沙新脸都白了,人一下子就瘫了。
“艳丽,快好好儿问问她,这个月来那个没有。天啊,别在我这儿大了肚子,
那可就洗不清了。快去小屋里问问去,我的天,龟儿子哟。”
张艳丽慌慌张张拉着翠兰进了组合柜那一头,欢天喜地地出来告诉沙新没事儿,
翠兰月月二十五准来红。沙新这才大喘一口气站了起来。
第二章 人生代代无穷已
从前门站密个透风的人肉堆中钻入车厢中另一堆人肉之中,那些个老老少少大
铺盖卷把他和小雷死死顶在门口动弹不得,一车厢的酸臭汗味,铺盖卷上露着黑汗
淋漓目光滞钝含辛茹苦的脸,大包小裹中散发出霉腥味。
浙义理跟大伙儿扫水筑坝,出了一身汗,倒觉得自己那习惯性背痛轻多了。这
病,只要不写字不弹琴,就一点痛都感觉不到。“这是诗人的职业病。”义理为自
己发现了这个真理感到无比自豪。
随后又烦。这一身臭汗,还得上那间臭气熏天的厕所里去洗。没办法,只好趟
着臭水进去,冲了凉,再进乌烟瘴气的厨房里去冲脚。厨房里,“天下第一俗女人”
滕柏菊正和门晓刚两口子一起大呼小叫着用开水浇蟑螂,看着都恶心。煤气灶上煮
着几锅开水,三个人用勺子舀了向成群的蟑螂泼去,赶得黑压压的蟑螂满墙爬。他
们就满墙浇。厨房地上已经成了河,冒着腾腾热气,热水中蟑螂在作垂死挣扎。晚
饭刚做完。人们留下一地的菜帮子、菜叶子、肉皮、鸡蛋壳,陆续有人又吃完了西
瓜,一堆堆的西瓜皮又扔进来了。昨天就轮到冒守财值日,这小子没做,想攒两天
一起做,可昨天的垃圾早已臭不可闻了。冒守财又说今天厕所发大水,等水退了再
说。人们一个个走进走出,骂骂咧咧,都说冒守财不好。门晓刚最损,说:“冒守
财穷根儿改不了,他家住窑洞,肯定是窑里吃窑里拉。”一听这让人不中听的话,
“天下第一俗女人”立即表示反对,要他“少糟改农村人,再胡吣小心这楼上的农
村人联合起来揍你!”门晓刚赶紧吐舌头告饶。
其实滕柏菊从山里来,她最“种族歧视”,最不爱和农村来的人打交道,老想
和小门、小沙、小季和义理这号城里出身的套近乎。她尤其爱散布冒守财的坏话,
借以博得大伙儿一笑,于是感觉自己一下子就不土气了。可攻击归攻击,她攻击小
冒行,别人就不能嘲笑小冒的苦出身,因为当她的面笑话小冒土,就等于是在说她。
滕大姐一走,门晓刚“呸”一声,大笑起来,对义理说:“义理,我刚发现一个真
理。你说为什么中国人在国内不爱国,一出了门比着劲儿爱国?我全明白了,咱们
全他妈是滕柏菊的干活。咱们自个儿怎么骂中国落后愚昧都行,一到外国,就是不
许洋鬼子骂中国。因为骂中国就是骂咱们自己。”义理正在油乎乎的洗菜池子里用
香皂搓自己雪白的脚,越搓越觉得脏,洗干净了脚,小腿肚子又让池沿儿上的油泥
给蹭黑了,干脆抓过小门手中的勺子,接了水往腿上泼。
“这丫的也是人住的地方!”义理骂着。听小门一说,忙点头称是。“就是啊,
这道理多明白。可是写歌儿时就不能这么写了,得写成‘长相思/长别离/相见别离
我怀念你/无论我走到哪里/我们永远不能分离’。妈的,我上次写一首歌词给毙了,
就是你那个思路的。”
“唱唱,怎么写的?”难得义理这么有兴致,竟屑于跟门晓刚这号小人物说这
么长的话,小门赶紧得寸进尺。
义理很忧伤地念起来:“黄皮肤啊黄土地/中国/你的命运刻在我深深的皱纹里
/唉/你挣不脱的黄皮肤/唉/我挣不脱的黄土地。这歌儿谱成那种沧桑味儿的,让一
男一女两个粗嗓子的大腕儿唱,就像唱《意大利之夏》似的,准震倒北京。愣让审
节目的给毙了。思维方式简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