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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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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真没想到水来得这么快。石大娘刚走,水就进村了。晚来见奶奶回来了,吓得黄着脸问奶奶:“黑龙河会开口子吗?”晚立和晚霞吵饿,缠着要吃的。她顾不得这些,到厨房里赶紧和面擀饼。刚说点火,水就进院子了。她赶紧把锅起下,端着进了北屋。北屋地基高,有五磴台阶。不料一张饼没烙熟,水便淹灭了灶火。她心里一惊,这水来得真快呀!顾不得多想,抱起晚霞,让晚来拉着晚立,赶紧跑出家来。临出门,好像又想起什么,回去背出半布袋花生。
  小俊从村口惶惶跑回来,问娘:“烙的饼呢?”
  “还在锅里。”石大娘忽然想起了这张饼的重要,“我回去拿。”
  “我去。”小俊扭头就往家跑。
  水涨得很快,院里的水已经齐腰了。小俊赶紧来到北屋,锅里已进了水,那张没烙熟的饼在水里泡着。
  小俊知道家里待不得,没顾上               拿那张饼就急忙跑出来。
  这时,街口的埝也已冲开,大街上水流成河。人们淌着水集聚在街上,不知往哪里去,孩子们吓得哇哇乱哭乱叫。大夯站在一个高台子上,冲着惊慌失措的社员们喊:“别乱动,以队为单位上筏子!”
  各生产队长把手捧在嘴边,招呼着自己队的人,扶老携幼地上了筏子。
  房子被泡倒了,咕嗵,咣当,哗啦,扑哧!此起彼伏。房子的质量不同,倒塌的动静也不一样。
  韩大有慌慌张张地来找大夯,带着哭腔说:“支书,我去库里抢账本,房已经塌了,账本压在里面。”
  “只要人没事,就是万幸。”大夯对韩大有说,“快找你队上的人去,不要单独行动!”
  淋得像落汤鸡似的李能三和大菊,惊慌失措地从家里逃出来,呆呆地站在大街上。他家的房子全塌了,望着满街筒子的滔滔大水傻眼了。他俩见人们都抢着上自己队上的筏子,自己至今也没入社,没有筏子可上。傻眼似的呆愣着,不知往哪儿去。
  大夯和碾子淌着没膝深的水走过来,见李能三两口子在这里呆怔着,高声骂道:“还怔着干什么?快上筏子呀!”
  李能三知道大夯是喊他两口子,却没有动弹。他心里在嘀咕,人家要我吗?
  大夯冲老鼠四说:“快叫李能三上一队的筏子!”
  老鼠四迟疑着。大夯急了,吼他:“你横是喊呀!”
  这时,老鼠四才不情愿地冲李能三大声喊:“李能三,大菊,大夯叫你俩上俺一队的筏子,快过来!”
  李能三如得了救命稻草,赶紧淌着水爬上了一队的筏子。老鼠旦挖苦他说:“李能三,这筏子可是社里的呀!”
  李能三早就后悔没有入社。平常日子还好过,一遇上大灾,他这单干户实在没辙了。
  老鼠四招呼了半天,看还有没有恋家没来的,点了点名人到齐了。看来筏子绑得少了,也绑得小了,一个生产队近二百人,才绑了十来个筏子,人们往上一挤,简直转不过身来。筏子泡在水里,被冲得一个劲儿地摇晃。人们担心,这筏子能经得住这么多人吗?会不会被水冲走呢?
  老鼠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把筏子绑在树上。”
  队长下了令,李仁杰和老鼠旦就淌水找来几条绳子,把筏子绑在树上,觉得牢固多了。
  天又阴霉了,雨又下起来,整个村子处在一片惶恐混乱之中。
  街里随着水涨,房子倒得越来越厉害了。先是村边的土坯房,扑哧!扑哧!接着便倒砖房,哗啦!哗啦!倒一处又一处,而且节奏越来越快。
  开始人们怕倒房,现在却盼着房子倒。人们挤在摇摇晃晃的筏子上,觉着不保险。只有房子倒了,村里才能有块高地转移过去,脱离这摇摇欲坠的筏子。
  咕嗵!哗啦!房子倒得越来越多。人们在指点着,倒的房子是谁家谁家的。
  咕嗵!又一声巨响。人们扭头看去,随着一堵墙的倒塌,水里溅起一个巨大的水柱。这是一座北房,一下子倒了南北东三面,只剩下西墙还在威严地屹立着。由于房子的倒塌,原来偌大的村子忽地缩小了许多,已弄不清这是谁家的房子。人们指点着,猜测着:“这是谁家呢?你看,那墙上还挂着相片、贴着年画哩!”
  石大夯举首望去,墙上的相片依稀可见。这是他家的房子,墙上那照片,是他在全县第二次互助合作会议上被评为办社模范后,县委领导和他在一起照的。这是他带头走社会主义道路的见证,是他的光荣和骄傲。他非常珍惜这张照片。然而,现在却一点也不心疼房子倒塌,反而盼着这山墙快倒,更不心疼这张照片。他家这房子地势高,倒了会有一片高高的废墟,社员们就可以转移到这上面躲避灾难了。
  天渐渐黑下来,倒房声此起彼伏,依然不断。大水浸泡着的村庄阴森可怕,到处是孩子们惊吓的哭声。这哭声给这灾难之夜,带来更大的悲哀和恐怖。
  在这恐怖之夜,一家人都紧紧地挤在一块儿,手拉手地扯着,身贴身地挨着。只有这样,才觉得放心,才感到不冷。大夯见村里的水仍在慢慢上涨,便让筏子上的人陆续往废墟上转移。他怕湍急的水流把人卷走,一再吩咐:“手要一个一个地牵着,决不能丢掉一个人,特别要照顾好老人和孩子!”
  半夜时分,社员们都从筏子上转移到了废墟上,大夯这才舒了一口气。人们站在土地上,终究比站在筏子上漂在水里安全可靠。
  人们有了立身之地,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这时,才觉得肚里饿了。许多人为了村口堵埝,一天也没顾上吃饭。现在村里的房子基本倒光了。没有房屋和墙壁的遮掩,这夜风显得特别冷,简直风寒透骨。这时,要能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该多好啊,然而这水来得太快,只顾逃命了,没有抢出吃食来。对这饥饿,大人还能忍受,孩子们却哇哇哭叫着喊冷喊饿。
  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使石大娘想起自己带出来的那半布袋花生,赶紧拿出来分给孩子们吃。这真是救命粮啊!人们都夸石大娘有心计,这半布袋花生,可比一张大饼解决问题啊!
  石大夯何尝不知道情况的严峻呢!黑龙河在他们东堤下村西拐了一个死弯,从南而来,向东而去,西面和北面是巍巍大堤,河水向西流不了,向北不能去,这里水位突然猛涨。现在,全村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水再涨就无处可逃了。
  石大夯并没有绝望。他坚信,公社党委和县委都知道他们村的处境,一定在关心着他们。当务之急是稳住人们的情绪,不要慌乱。
  他站起来,借着茫茫水光,扯开嗓门喊道:“乡亲们,社员同志们!大家不要怕。眼下我们的困难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天很快就要天亮了。希望大家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只要有党在,有我大夯在,大家就在!”
  石大夯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是全村人的主心骨。人们看见大夯心里就塌实,就什么也不怕。大夯的话给人们以鼓舞,以力量,以信心。人们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雨停了,天亮了。昔日的大街已经变成大河,人们挤在几个孤岛似的废墟上。望着东流的滔滔大水,什么瓜果、衣物,什么椽子、檩条、死猪死羊,匆匆从大街上漂过去。偶而看见一两个死人泡得鼓鼓的,只露着一绺头发,怪吓人的。二楞子看见这些,突然来了精神,跳到水里去打捞那些木头。他爹厉声制止:“你浑了?命都保不住,弄这些木头干啥!”二楞子根本不听爹说,仍在捡大水漂来的东西,已经打捞了一大堆木头。人们说:“真是发什么财的都有!”
  举目望去,天上的浮云在奔跑,浮云下是一望无际的白连江。地里的谷子、玉米早已没了踪影,东倒西歪的高粱只露出几个穗穗,树头泡在水里半截,就是全公社也看不见一个村有囫囵房子。只看到远处聚着一堆一堆黑点,那就是一个村,看来房子都倒了。他们不再悲哀,和咱村情况一样的有的是,上级不会不管咱们。
  那些在娘怀里熟睡着的孩子们,一睁开眼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瞪着傻乎乎的眼睛,看看人都认识,却不认识自己的村子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见一片汪洋大水。一个个感到好奇,有的想戏弄水玩,被大人喝住了。
  昨天晚上,有心的大夯在一颗大树上划个道道做记号。现在去看那道道,依然存在,说明水没有再涨。他的心塌实下来,高兴地对社员们说:“大家放心,现在水不长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顿时,人们欢呼起来,蹦跳起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吃的问题。大夯动员人们说:“社员们,乡亲们,昨天因为情况紧急,有的户没有抢出干粮来。现在是特殊时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家拿出来的干粮多,先分给大伙儿吃吧。”
  石大娘带出来的半布袋花生早就吃完了,其他社员也把自己带出来的鸡蛋、大饼、馒头、窝窝头分给别人们吃。灾害把人们的命运连在了一起,集体凝聚着大伙儿的心。一个队、一个村就是一家人啊!
  石大夯正为没有吃的发愁,远处突然开来一艘快艇。人们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儿,竟在水皮儿上飞,觉得挺新鲜,便都站起来看。走近了,看清了那上面坐的是县委书记陈列夫和公社书记鲁子凡。这两位领导浑身泥水,却精神抖擞地向灾民们摆手,招呼道:“社员同志们,你们受惊了!”
  泪水禁不住从人们的眼里淌出来,从脸上流下来,抹也抹不尽,擦也擦不完。啊,党来了!是党在惦记着我们,关心着我们;是党来看我们了!每个人的心里都热浪滚滚,心潮澎湃。
  快艇靠在了人们聚集的地方。陈列夫和鲁子凡从快艇上下来,和社员、干部们握手,问社员们冷不冷?有没有吃的?有没有闹病的?一声声亲切的问候是那么温暖,那么感人。社员们纷纷说:“党就是俺的主心骨。有党在,再大的苦难我们也不怕!”
  陈列夫大声道:“乡亲们,眼下的困难是暂时的。党中央和毛主席非常关心我们灾区,全国人民向我们伸出了援助之手。我已经接到了上级的电话,不一会儿飞机就给我们送吃的来,先解燃眉之急。随后,大批救灾物资将陆续运到!”
  陈书记的话音还没落,天上就响起了阵阵轰响。人们抬头去看,只见一架直升飞机在头上盘旋。鲁子凡说:“给我们送食品的飞机到了!”
  人们欢呼起来:“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在一片欢呼声中,直升飞机嗡嗡地飞来了,越飞越低,突然从上面推下一个个大袋子,啪啪地落在水里。那袋子上都拴着个木牌子漂在水面。人们纷纷跳下水去,顺着那木漂儿把袋子捞出来。打开一看,是大饼和饼干。干部们给社员们分着,人们大口大口地吃着,眼里噙着激动的眼泪,情不自禁地唱起来: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
  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洪水撤退之后,东堤下村泡在一片烂泥塘里。房子全倒塌了,人们没个住处,躺没地方躺,坐没地方坐。夜风吹来,冷嗖嗖的,孩子们齐哭乱叫,说冷嚷饿要睡觉。没有房子就没有家,这日子怎么过啊
  眼下已过立秋,天越来越凉,睡觉老没个遮掩不行。于是,开始整治那倒塌的房屋。先抽出几根檩条椽子搭个窝棚,四面用被子挡上,能遮风挡雨就满不错了。
  修房盖屋在农村是大事,是力气活,没有劳力干不了。石大夯把支委和管委们叫到一起开会,并给各队队长布置下去,先给军烈属、五保户搭窝棚,物料就地取材,有困难找大队。
  这事布置下去了,各队立即行动起来。大夯一直惦记着月萍娘儿俩。那天,他看见月萍和平安在刨砖。平安虽是男孩,毕竟才十二岁,没有多大力气。那檩条重重地压在房子的废墟底下,娘儿俩刨了两天,连一根檩条也没刨出来。按说她是困难户,可她是地主成分,队里不管,大夯有空就去帮她。韩天寿在背后议论:“支书又去找那地主婆了。”知情的老人说:“闭上你那臭嘴,不许瞎说。”
  中午吃饭时,大夯见月萍的锅里煮的麦粒儿发霉了,不禁皱起了眉头:“月萍,这麦子沤了,不能再吃了。”
  “人家都有白馍吃,俺家没有。”平安说了这么一句,就低下了头。因娘是地主,上级拨来的救济粮没有他家的份儿。大夯抚摸着平安的小脑袋说:“平安,大舅给你馍馍吃。”
  月萍说:“你千万不要管我们了,我不愿让人们指着你的脊梁说闲话。”
  晚上,韩天寿向他汇报烈军属、五保户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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