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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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春秀这么赞扬了一句,李碾子像摆脱了身上的枷锁,轻松了许多。他说:“俺村工作之所以先进,全靠大夯。石大夯你认识吧?就是我们村支书兼社长……”
一提大夯,春秀那颗芳心忽地动了一下,傻小子,若不是大夯,我还不嫁你们村哩。她嘴里说出的却是:“俺们在一块儿开过会,咋会不认识呢。”
碾子自豪地夸奖说:“大夯比我强,有头脑,有心劲。遇事别看不紧不慢的,心里早有主意了。他做工作不急不火,讲得头头是道,以理服人,在村里威信可高啦。”
李碾子在眉飞色舞地夸着大夯,何春秀心里像倒了五味瓶突然问了一句:“大夯媳妇啥样儿?”
何春秀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李碾子随口说道:“挺好挺好。”
“你觉着他俩般配吗?”
李碾子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随口说:“两口子过日子,什么般配不般配!”
她怕碾子看出破绽,便说:“这个大夯无论啥事,都是玩着命地干,要没个好媳妇管着,非累坏身子不行。他媳妇对他好吧?”
碾子说:“这个媳妇不咋的,就凭那爱打扮,人们就看不上,成天涂脂抹粉染指甲,又不会干地里活……”
春秀不禁皱起了眉头。碾子接着说:“这事怪不得大夯,都是他爹闹的,硬是一手包办。”
一提这事,春秀大伤脑筋,轻轻摇摇头,叹口气,又怕让碾子看出事来,便给碾子碗里倒水。碾子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说:“春秀别客气,我不渴。”
“俺村的水既软又甜,好喝着哩。”
盛情难却,碾子就把那碗水接过来猛地喝了一口,不料刚换的水很烫,扑哧喷了出来,一下子喷了春秀一身,前襟湿了一片。碾子觉着挺不好意思,红着脸去擦。春秀躲着他,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这个小插曲把刚才谈话打断了,一时不知说啥好。碾子心里自责自己,干嘛喝这么急,像一辈子没喝过水的,显得没出息。
春秀觉着刚才谈的是题外话,俩人的事还没提,便问:“碾子,你在村里干什么工作?”
“在社里给大夯当助手,是个副社长。”
“听大娥嫂子说,你还当着民兵连长呢。”
碾子连连点头说是。
“听说你们村的民兵工作搞得廷不错。”
碾子心里甜滋滋的,笑着说:“我水平不高,就是不惜力,党支部往哪儿指,我就往哪儿奔,我就听大夯的。”
这个李碾子三句话又扯到大夯身上。春秀想,这个碾子虽然长得不俊,倒是老实憨厚,跟大夯没有两个心眼。如果嫁给他,肯定听话。她虽然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但没不反感。她在盘算着如何结束这次谈话。
李碾子觉得自己太被动。他干咳两声清清嗓子,鼓鼓勇气问:“春秀,你干什么工作呀?”这是明知故问,也只好这么开头。
“团支书。”春秀说,“我工作比你差远了,今后你要多多帮助我。”
一句夸奖话,把李碾子说得心里怪痒痒,眉开眼笑地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我的工作是老和尚的帽子——平扑塌。”
“你还挺谦虚呀!”
“互相学习吧。”
这时,李碾子不拘束了,但不知再谈什么。他觉得春秀漂亮、大方、朴实,热情,简直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真要娶了她,就叫李能三看看,比你闺女强百倍!春秀能相中自己吗?看看钟表快十一点了,想问问春秀的态度,鼓了半天勇气也没敢问。只是说:“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何春秀站起来,客气地说:“快晌午了,吃了饭再走吧。”
碾子知道这是一般的客气话,不能认实,便说:“不啦,家里还有好多事哩。”说着,二人握手告别。
李碾子出了村就把那溻透的衬衣脱下来,只穿件背心。今天他特别高兴,边走便跳地唱起了流行歌:
相亲又相爱呀。
自主的婚姻法,
打破封建包办的枷锁,
自由恋爱幸福美满人人夸……
第天天早晨,石大娥就回娘家给碾子回话。一家人热情地接待了她。
碾子娘问:“人家那头咋说?”
“哟,这还用问吗?我这脸上不都写着嘛。”
碾子娘见大娥满脸阳光,喜笑颜开地说:“这么说那闺女同意了?”
“那天碾子一走,春秀就找我去了。人家闺女不图别的,就图碾子实在。”
“那咱就看好日换贴儿吧。”李贵九怕夜长梦多,想把这事定下来。
“春秀说了,不搞老一套,不换贴儿,看个日子到区里登记吧。”
“总得给人家送些彩礼吧?”碾子娘说:“大妹子,你给俺出个主意,咱给人家闺女买些啥?”
“看我这记性,一高兴把什么都忘了。”大娥说,“春秀说了,什么彩礼也不要,两人商量一下,买点眼前用的就行了。”
李贵九在一旁着急了,“这咋行呢,我们就这一个小子,说啥也不能太寒碜了,叫人笑话!”
“春秀让我说的全说了。下一步怎么办,你们商量。我的任务完成了,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就行了。”大娥说着,抬腿想走。
“大妹子急啥呢。”碾子娘拽住她,给老头子儿使个眼色,李贵九会意,赶紧到屋里拿出六万元旧币),也顾不上用红纸包了,递给老婆子,碾子娘就给大娥往手里塞。大娥说啥也不要,“咱谁跟谁呀,放着给碾子娶媳妇。”碾子娘认真地说:“大妹子,这是规矩,是喜钱,这钱有福,快拿着!”
大娥看是实心实意的,也就不再客气,把钱揣在兜里。临出门对碾子说:“下边的戏就靠你唱了,主动点儿啊!”
第二天,李贵九就叫碾子到何春秀家去了一趟。既然闺女不封建,咱这小子害啥羞。他让碾子给春秀的爹娘割了二斤猪肉,买了两瓶老白干酒,外加二斤点心,给春秀扯了两块好布料,还特意扯了七尺红条绒。春秀一家子见男方这么大方,就留碾子吃饭,当然要喝酒。何春良是社长,两人就有共同语言。这顿饭吃得十分痛快,酒桌上就把结婚的事定下来了。春秀说:“咱们都是团员,又都当着干部,要带头新事新办,越简单越好。”
李碾子回去对父母一说,乐得老俩口咧着大嘴笑,于是就盘算娶媳妇。掐指算了算,喜日定在八月初六,图个吉利!
对于这个日子,何春秀没意见就定下来了。李碾子从桥头村回来,没有回家就去找大夯商量娶媳妇。大夯再也不能甩手不管了,但他没想会这么快。
李碾子和何春秀结婚,真是喜事新办,连辆马车也没坐,碾子借辆自行车就把春秀接来了。新娘子上身穿一件红条绒袄,下身穿条学生蓝裤子,鞋是自己做的黑条绒方口布鞋。人们来看新媳妇,她大大方方地让座,发糖,递烟。新媳妇这么大方,想闹的却感到有点拘束,不用说动手动脚,连个俏皮话也说不出口,看一眼,抽支烟、吃块糖就走了。出了门,人们啧啧说:“碾子这媳妇厉害。”
石大夯没有去看新媳妇,一来是大伯哥儿不便闹,主要是见了春秀不知说什么。晚上也没去喝喜酒,尽管碾子叫了他两趟,李贵九还亲自请了他一趟,他都以有事为借口推辞了。
黑龙河一带的规矩,新媳妇第二天回门。第三天春秀就嚷着下地。碾子娘说:“按规矩,新媳妇三天不下炕,七天后才上锅台,下地着什么急!”
碾子也说:“你就在家多歇几天吧,现在地里活也不多。”
春秀对碾子说:“家里活我会的不多,基本上拿不起针线,地里活倒还可以,在家里闲着没意思。”
春秀执意要去,只好由她。听组长说今天给棉花喷药,就给她找了个喷雾器。
春秀听说给棉花喷药,不禁把眉头一皱,“都啥季节了,还喷药?”
“是麦茬棉花。”
“噢,怪不得呢。”
生产老鼠四听说碾子媳妇要下地喷药,故意让陈小俊和何春秀挨着,想让两个新媳妇比试比试。
陈小俊听说春秀刚回门就下地,觉得她是出风头。自知干农活不如春秀,特别怵头。结果没干多大一会儿,就被春秀落下一大截子。
人们在指指点点,议论着两个新媳妇。何春秀心里憋着大夯的气,想出小俊的丑,就暗中铆劲,故意把陈小俊甩在后面。心里说,石大夯呀石大夯,你娶的这个媳妇比我差远了!
陈小俊是第一次给棉花喷药。下地前尽管大夯教了她,毕竟不熟练。她知道社员们在指点议论她,努力往前赶。尽管累得衣裳溻透了,依然落在最后边。
春秀很快到了地头,回头一看,小俊才喷了半截地。她双手掐腰得意地站在地头上,故意冲小俊喊:“哎,支书家里加油呀,不能给大夯脸上抹黑呀!”
小俊的脸不由地一红,有些手忙脚乱了。
不一会儿,春秀又返回来了。小俊则刚到地头,累得腰酸背痛喘粗气。春秀想出她的丑,就在小俊喷过的垅里认真检查。有意地大声惊叫起来:“这是胡弄谁呀!喷得这么花花搭搭的,虫子怎么会死啊!”
春秀这么一喊叫,人们都跑过来看。小俊的心一下子提溜起来。
春秀指指那些没喷着药的棉花叶子说:“小俊,这是给社里干活,咋能瞎胡弄哩。你别觉着大夯当着支书,就骗工分呀!”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奚落,小俊觉得丢人现眼。一气之下,羞红着脸跑回家去了。
“哈哈哈哈!”春秀纵情大笑,“还支书太太呢,一点批评也听不得,太不虚心了!”
陈小俊一走,人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说春秀认真的,也有说春秀做得过分的。大家心里明白,今天她是故意给小俊加难看,是对石老大和石大夯的一种报复。
大夯在大街上见小俊撅着嘴跑回来,拦住问:“怎么半路回来啦?”
小俊把那药桶往地上一蹾,气呼呼地说:“我说没喷过药,你硬叫我干这活。人们笑话我,戏弄我,我不干了!”扔下这么几句,气囔囔地回家了。
大夯回到家,问她怎么回事。小俊生气地说:“何春秀故意和我作对。”大夯不以为然地:“她说的对就改呗。”小俊更生气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扭!”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
碾子听说春秀在地里奚落了小俊,回家后批评她:“你俩都是刚过门,这是何苦呢?”
春秀听了不气不恼,只是哧哧地笑笑……
这几天石大夯好闹心。眼看谷子就要熟了,却一连下了五天连阴雨。雨虽说下得不大,但下下停停,停停下下,没完没了。黑龙河的水虽然没涨多少,地里却水汪汪、暄乎乎的,根本进不了地。气象预报说,放晴三天还有连阴雨。这三天要把成熟的谷子抢回来,成了当务之急。他想,集中劳力突击固然可以,然而时间太紧了。晚上,就召集社委们开会,让大家献计献策,看用什么办法能在三天内把谷子抢回来。人们吵吵了半夜,最后决定暂时采取定额包干、按户包块或分人包垄、超额奖励的办法。社里不敲钟,上下工时间自己掌握,但必须保质保量。
散会后,社委们都走了,都去自己包的队里安排了。李碾子却把大夯叫住,蔫蔫地说:“大夯,等会儿再走,我给你说个事。”
大夯问:“啥事?”
碾子喃喃道:“我自个儿的事。”
大夯这才发现碾子蔫蔫的,满脸写着忧虑,于是说:“快说吧,利索点,别拖泥带水的。”
“唉!”李碾子长叹一声,把多日憋在肚里不愿启齿的事,一古脑地对大夯倒出来。
村里人们都说,李碾子艳福不浅,娶了个好媳妇。然而,结婚快一个月了,他跟春秀还没干成那事。新婚之夜,他心急火燎地想把春秀搂在怀里,看新媳妇闹洞房的人却迟迟不走,急得他抓耳挠腮。好不容易用烟和糖把闹洞房地打发走了,他立马插门脱了衣裳,催促说:“春秀,睡吧。”春秀好像没听见似的仍坐在那儿出神,碾子就过来拽她。春秀这才从一种深长的思念中回过神来,慢慢地脱着衣裳。碾子以为她害臊,就说:“春秀,今天咱俩就是两口子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快点儿。”说着,就光着身子去扒她的衣裳。春秀瞪了他一眼,猛地把他推开。这冰冷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像一根棍子敲在他那硬梆梆的东西上,立马蔫了。他觉得自己太鲁莽了,伤了她的自尊心,便无精打采地躺下了。春秀虽躺下了,却穿着衣裳。从此,再也不敢主动提这种要求了。一天晚上,春秀突然要干那事,疯了似地吻他,摸他。他那玩意就是振作不起来。春秀没好气地说:“你有病啊,简直是个废物!”
碾子苦恼极了,又不愿对人说。春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