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并叫人给他搬来一个凳子坐下。
石家的喜事办得隆重,晚上的喜酒也请得气魄。院里吊了个大汽灯,照得满院里通明,整整摆了六大桌,都坐得满满的。划拳行令的,打“老虎、杠子、虫”的,玩“包袱、剪子、锤子”的,吆五喝六地一直喝到小半夜。
今晚丁步堂特别高兴,一高兴就喝多了,跟头趔趄地回到家。老婆给他倒了一碗水没顾上喝,醉烂如泥地往炕上一趴,就呼呼睡了……
石大夯结婚的消息对何春秀打击太大了。自她认识石大夯,就深深爱上了这个有头脑、有主见、敢冲敢闯,敢说敢干的小伙子。尽管石老大不同意,她并没有往心里去。老人思想顽固,看不惯自由恋爱,可以理解,有情可原。老人思想转变会有个过程,一时不通,可以耐心等待,慢慢做工作。只要俩人一条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正当她四处奔走、托人舍脸说服石老大的时候,石大夯竟然结婚了。对此,她毫无思想准备,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莫非他在跟爹赌气?这也太糊涂了。怎么能拿着自己的终身大事赌气呢!表面看来这是一种抗争,其实是屈从,是投降,是拿着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一时间,她的爱突然变成了恨。恨他迁就爹,恨他软弱,更恨他私自作主结婚。这么大的事竟不告诉她,就这么草率、仓促地把事办了。这一手断了她的念想,使她彻底绝望!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一天没吃饭,三天没有下地,插上门子在家躺着。这三天,她什么话也不说,谁也不搭理。谁要劝她,她就狠狠地用话呛你,噎你。
她在家躺着,心却静不下来,脑子像盆糨子,像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当她冷静之后,觉得这事也怪自己,那天如果坚持到区里登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问题了。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大意失荆州,后悔莫及呀!
这个倔犟的闺女不服气,不服输,不听别人的劝说,不受命运的摆布。她要看看大夯娶的这个媳妇到底比自己哪儿强?是模样长得俊,还是文化高、工作能力强?她亲自去了一趟码头镇。一打听,这个小俊三年小学没上完,认不得几个字,长得也不咋的。惟一的特长就是爱打扮,手上染着红指甲,脸上抹着白扑粉。地里活会干的不多,倒学得一手好针线,裁裁剪剪,缝缝补补,样样活儿拿得起放得下,还会剪纸绣花。什么鸳鸯戏水,龙凤呈祥,什么喜鹊登枝,荷塘鲤鱼,在她手里都变得惟妙惟肖,楚楚动人。就因为她有这套本事,嫁人挑得挺酸,既看本人,又看家境,就这样挑拣着错过了大好年华,一个鲜嫩的大姑娘变成了老闺女。这才着急发了慌,降低了条件,家境也不挑了,小伙子也不拣了。一说石大夯,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春秀对大夯看中的是人品和能力。那时农村党员还很少,这么年轻就在村里当支书的就更少了。大夯在她眼里是百里挑一的人尖子。小俊却嫌弃这一条,说什么党员有什么用!既不管吃又不顶喝,白戴这么一顶红帽子。当干部成天不着家,费力不讨好,是个傻小子!
何春秀觉得如果小俊比自己好,她也就心平气和了。现在她真为大夯惋惜,你赌的这个气损失太大了!她心里仍然不服输,依然憋着一口气,她要在大夯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让他后悔一辈子!
她又去找石大娥,恳求说:“大娥嫂子,既然大夯没有说成,就在你们村再给我找一个吧。”
大娥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春秀一眼:“你还惦记着大夯?”
“不。”春秀把秘密隐藏在心里,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喜欢你们这个村。”
“不一定吧?”大娥看透了春秀的心事,劝她说,“好妹子别犯傻了。叫我说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你就把他忘了吧。”
春秀哀求道:“大娥嫂子,我求你了。”
石大娥推辞不过,只好答应:“那我就回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
石大娥再次回娘家去给春秀物色对象,左比右比,选中了李碾子。
李碾子想与青茶结为连理,逼着李能三入社,结果落了个棒打鸳鸯散,青茶嫁给了河西张家桥村的张文然。为此受到了很大打击,成天闷闷不乐。就在这时,石大娥登门来找他了。他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跟李能三那闺女吹了,想给你提门亲。”
真是喜从天降。李碾子赶紧把大娥让进屋里。
大娥进了屋,还没等坐下,碾子就迫不及待地问:“谁呀?”
“看你急的,让我坐下说行吗?”
碾子咧着大嘴憨厚地笑笑,赶紧给大娥搬来一个凳子,用手擦擦上面的土,说,“大娥姑,你请坐。”
大娥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儿当扇子扇起来。碾子顾不得给她拿扇子,就问:“哪村的闺女?我认识不?”
“俺婆家村的何春秀。”大娥说,“她说咱村成社时见你发过言。”
一提何春秀,一个梳麻刷辫儿、大眼睛、能说会道、爽爽快快的漂亮姑娘,立时闪现在碾子眼前。在庆祝曙光社成立的大会上,桥头村有个姑娘代表全区的干部发言,讲得响亮干脆,人们都羡慕她,可他从没想过娶她做媳妇。他觉得自己不配,一下子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大娥姑,人家怎么会看上我哩!”
“就说你愿意不吧?”
碾子嗫嚅道:“我当然愿意啦,可我的条件不行。”
“咋个不行?”大娥说:“春秀说只有两个条件,一是东堤下村的,二要当干部的,你不够哪一条?”
大娥这么一说,碾子立马就说:“她那是看上大夯了,还请大夯去她们村传过经呢。”
“她知道大夯已经结婚了,还坚持这两条,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是愿意,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少废话。要你愿意,我就去说。”
“说吧,我求之不得哩。”
“说成了,怎么谢我呀?”
碾子见大娥是实心实意的,就说:“如果说成了,怎么谢都行。”
“好,那我就去说了。”大娥说,“咱先把丑话说到头里,说不成你可别骂我。”
大娥回去对何春秀把李碾子的情况一说,春秀说:“这个人我认的。”
“印象怎样?”大娥直奔主题。
何春秀苦笑笑,没有言语。这话咋说呢?他虽认识李碾子,但谈不上印象如何。大娥说:“这个人长相一般,可心眼不错,挺憨厚的。”
春秀说:“这看得出。”
大娥说:“他是大夯的好帮手,民兵连长、副社长。”
“让我考虑考虑吧。”
“那我就听你的信儿。”
何春秀找对象看中的是本人的政治条件和工作能力。至于家庭方面,只要不是地主富农,不封建落后就行。既然碾子是贫农、团员,又在村里当干部,入社积极,她就觉着基本条件可以,但又觉着不理想。她打听了一下,这个碾子干工作冲劲不小,智谋不多,是个将才,当不了帅。她脑子里总抹不掉石大夯的影子。一想起大夯心里就产生激情,这个李碾子却不能给她这种感觉。可她又想,自己要嫁到东堤下村的目的,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让大夯后悔。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就好。这么一想,她就觉得李碾子可以考虑。第二天就去找大娥说:“嫂子,烦你再跑一趟,定个日子见见面吧。”
大娥没想到春秀还真看上了碾子,放下手里的活就去了东堤下村。碾子听说何春秀要求见面,喜出望外,恨不得马上就见,就把时间定在明天。
大娥一走,碾子立马去找大夯商量,见面谈什么,怎么谈,需要注意什么,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石大夯怎么也没想到,大娥又给何春秀介绍了李碾子。这事像在他那平静的心里投进一颗石子,顿时荡起了狂波巨澜。大娥为什么要这么做?春秀嫁到东堤下村,他和碾子、春秀怎么相处啊!现在碾子找他商量这事,他该怎么对碾子说?支持还是反对?说心里话,他不愿意让何春秀嫁到东堤下村,又有没有反对的理由。茫然地对碾子说:“这是你自己的事,大主意自己拿吧。”
李碾子不高兴地把嘴一撅:“这事你能不帮我吗?”
大夯有难言之隐,摇摇头说:“别的事我都帮,就这事我帮不了。”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事。”
“你横是给我出个主意呀,去了谈什么?怎么谈?……”
“这种事没有固定模式,得随机应变。”
“大夯哥,你说具体点儿,随什么机?应什么变?”
“我也说不清。”大夯说着想走。
碾子拉住他:“我求你了!”
“别为难我了,去问大娥吧。”大夯说完,扬长而去。
碾子脑子里突然划了个大问号,大夯为什么对这事这么冷淡呢?……
在农村介绍对象,男女双方见面就是看长相。因有“臊男不臊女”的说法,多是“晃见”,即从侧面看。何春秀不主张“晃见”,因俩人见过。她想进一步了解李碾子,对大娥说:“看人不能光看一张皮,主要是看他的为人处事、思想水平,俺俩谈谈吧。”
听说春秀要谈,碾子就有点紧张。他认为这是春秀想考验他,担心谈不好,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碾子早早吃过饭,刮了脸,脱掉身上那件中式粗布褂子,换上借来的衬衣,虽然瘦点儿,却显得时髦。他还特意在上兜上插了一支钢笔。娘瞅着儿子满意地笑了,“这一打扮,还蛮精神哩。”她反复嘱咐儿子应注意的事项,临出门又塞给他一块儿手绢,又说:“沉住气,要注意人家闺女那眼色,别光低着头……”
这话娘都嘱咐好几遍了,碾子就有些烦,“娘,你别罗嗦了。”说着,抬腿就走。娘回家一看,礼物忘记带了,又赶紧追出来,大声喊着:“点心!……”这才想起给大娥买的那二斤点心,看来是着急了。
那时村里没有自行车,出门就靠两条腿。李碾子一出村,正碰上李仁杰、小物件和一伙子青年社员下地。人们见碾子穿戴整齐,仪表堂堂,便猜出了八九。小物件上下打量他一下,说:“大连长,你这么一打扮,简直像个大干部……”李仁杰把小物件拉开,一本正经地说:“小物件别捣乱了,今天副社长要去相亲。”小物件又问:“哪村的?俊巴吗?”碾子说:“回来告诉你。”人们缠着要吃喜糖,碾子说:“八字还没一撇哩,哪来的糖!如果成了,保准请客。”
李碾子乐颠颠地走了。因为天热,再加上心急,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走到桥头村头,那衬衣就溻湿了,想在那棵大槐树下喘口气,歇歇凉,不料大娥和春秀在这里等着呢,给李碾子来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慌了手脚。大娥刚说介绍他俩,春秀就主动伸过手来,笑盈盈地说:“李碾子同志,欢迎你。”她的表情那么坦然,举止那么大方,毫无矫揉造作之势。他忽地脸红了,汗珠子也淌下来。他感到很被动,赶紧把那点心交给大娥,机械地去和春秀握手。大娥见他满头是汗,便说:“今天天太热了。”春秀看他衣冠整齐,不由地哧哧笑起来,责怪说:“热成这样,还不快把脖里的扣子解开。”碾子连说:“不热不热。”
大娥把他俩领进家,茶壶已经沏好。春秀像主人似的指指炕沿,对碾子说:“坐吧。”碾子拘谨地让着春秀,“你坐你坐。”大娥给他俩把茶倒上说:“爷儿俩谈吧,我到地里看看。”春秀说:“嫂子,你去忙吧,客人由我招待。”
大门咣当一响,碾子知道大娥已经走了,整个小院儿成了他俩的世界,更觉得紧张,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春秀说:“看你衣裳都溻了,快喝点水吧。”他忙站起来谦让,“你喝你喝。”春秀看着他这憨样儿,哧哧笑了。这一笑,李碾子更坐立不安了。
春秀好像要考验他似的,坐下来故意不言声,两只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瞅着他,想让他先开口。李碾子却低下头,躲避着她那咄咄逼人的大眼睛,感到如芒刺背,浑身不自在。
春秀见他满脸是汗,就说:“把衣服脱了吧。”
“不热。”碾子不是不热,是不好意思脱衣裳,尽管大汗直流,也这么焐着。
春秀看碾子是个老实人,就不再难为他。主动开口说:“你们村现在忙什么呢?”
“办社。”一说这,碾子来了精神,“自那天开了成立大会,又发展了五户。”
“我真羡慕你们。”
何春秀这么赞扬了一句,李碾子像摆脱了身上的枷锁,轻松了许多。他说:“俺村工作之所以先进,全靠大夯。石大夯你认识吧?就是我们村支书兼社长……”
一提大夯,春秀那颗芳心忽地动了一下,傻小子,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