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我命-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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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我没什么特长,那点电工知识也就够我换个灯泡修个开关,线路上出了故障稍微复杂一点就够我忙活个把月。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点书,写点垃圾文字。这两年总公司重视宣传工作,每个队都下了宣传任务,我虽是个技校生,但在我们队上已经算是高学历的“文化人”,再加上我工作量确实不大,队上的宣传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我憋哧半天写了几篇小文充数,就这样居然还入了公司的法眼,这真叫我吃惊不小——队长真是个好同志,我在脑子里追忆了半天他的光辉形象。队长比我大十来岁,满脸大胡子,性情却比较温和,对我很有点老大哥的意思。昨天通知我来的时候明知是怎么回事也不跟我说明白,他一直说我需要磨练,也是一片苦心吧。
但我觉得杨主任还是言过其实。报纸排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金边银角草肚子”,我写的那些东西既没上过头条也没上过报眼,都是“草肚子”里的小豆腐块。就这可有可无的东西,能发表也是仗着队长认识报社一个记者,每年都要为完成宣传工作任务请这个记者吃一顿,过年过节还要给人家意思意思。
对于究竟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试试”的机会我没想太多,不过毕竟不是因为单身宿舍楼那家伙告我,我大大松了口气,我还准备要是处罚我严重了我回去拿板砖找他算帐去呢。
但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这事我还真得斟酌斟酌。也许我的犹豫使杨主任有点意外,杨主任看着我问了我一句:“嗯?”连小张也有点意外地看着我,她一定在想,上楼的时候还说要我帮你,现在你自己倒不说话了。
“感谢领导赏识,谢谢领导。”我不想一下把退路封死,正琢磨着怎么表达出来比较合适,杨主任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跟我说:“好好表现啊。”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事情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但吃惊不是惊喜,我一点也没觉得激动,甚至还有点郁闷。人面临选择的时候总会感觉到郁闷。
原因在于,我的确是谭艳说的那种懒散之人。
上部卷一:末日纯真 第四章(上)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4:59:51 本章字数:1891
谭艳说得没错,而李雪芳对我的评价最为到位,可谓字字珠玑、针针见血。用她的说法就是“胸无大志、不求上进,必将一事无成”,恐怕这也是后来跟我分手的主要原因。但她是我技校同学,应该知道,在十几年前上技校的时候我还是个忧国忧民的有志青年呢,因为那时候我除了打点架还喜欢看点书。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我有三大理想:一是成为一名老师,由于顽劣,被老师提去训斥是常事,每次挨训的时候我都会坚定一次这个理想,我也想尝尝板着脸训人的滋味;二是当厨师,我家境不太好,高中时候家里每个月只给我二十几块钱生活费,那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个月的下半月基本上全靠咸菜勉力支撑,而当厨师就可以免费品尝天下美味,而且管饱管够;三是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就这个理想崇高一点,但有动机不良目的不纯的嫌疑:解放军有枪,我能把那些我打不过的人和我看着不顺眼的人挨个崩了。慢慢长大,我开始认识到财富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理想也逐渐接近实际——我想成为比尔·盖茨那样的世界首富。
尽管没考上大学,但我想我也不能这样沉沦到底;尽管成为国家栋梁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但我还是准备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人民的有用之才;尽管世道艰难,但我一定可以利用我勤劳的双手和过人的智慧建立起我的经济帝国大厦,成为令世人敬仰的一代豪富。
技校最后一年几乎全班同学都在突击搞对象,特别是毕业前夕,一到晚上,校园的小树林里、花池旁边、教学楼后拐角处全是一对一对的。爱情的力量就是大,他们也不怕蚊虫盯咬,连宿舍的张大赖也勾搭上班上的第一丑女李圆圆在篮球架子底下做倾心之谈。
宿舍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听见窗外的蛐蛐声断断续续,我就呆在蚊帐里看书,古今中外什么书都看。
甚至参加工作初期我还充满雄心壮志,决心从基层慢慢干起。那时候技校生还包分配,不像现在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1992年毕业的时候有关系有门路的几个同学分到了企事业单位机关,我冷笑一声,一点也不羡慕,一个个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跑,爬得高跌得惨,再说了,靠老爷子算什么本事?我决心从基层干起,甚至因分配到一线车间而感到庆幸。但事实证明了我的天真。
在车间我们的任务是搞好电气维修,确保车间正常生产,有句话说的是“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是电工”,工作量不大,我却天天忙得象个小蜜蜂。接到车间报修事故,我总是电工班第一个赶到,甚至没有报修我也主动对电机设备和电气线路进行检查保养,电气事故发生率每个月按照3%的幅度下降。
我正沾沾自喜、等待表扬之际,却听到了车间这样的说法:刚分来的那个卫中华真是个傻冒。这还不算,电工班同事也给我翻白眼:“就你积极,穷表现什么啊?还叫不叫我们混了?”
我师傅是快三十年的老电工,“工作经验”颇为丰富,一次给我传授的时候说电工不是我这么个干法,“你想啊,我们电工的工作成绩只能体现在处理故障上,你把电气线路都维护得从不出毛病,我们天天坐在值班室里干嘛?领导眼里容不得闲人,你不怕叫咱们下岗啊?”
我这老师傅居然有好几次故意不上紧接线螺丝,使线头过一段时间就发热熔断。有一次正是车间赶任务的关键时期,设备开不起来,车间主任急得满地乱爬,欲哭无泪,我师傅到了现场,经过一番“仔细检查”,终于查出并排除了由他自己设置的“故障”,保障了车间工作的正常运转,受到了广大干部职工的广泛好评。那个月他奖金比我们都多了一百块,据说是公司领导明令嘉奖,我气不打一处来,好几次想去揭发,又担心别人说我是个嫉妒心严重的白眼狼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到了年底,车间评选先进职工,这老家伙居然得了七成以上的选票高居榜首,我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票还是自己投的。
而我所看不起的那些个靠老爷子吃饭的同学们,两三年之间有的调整到更好的单位,有的得到提拔,张大赖如今也成了什么副主任,因为他父亲在某公司干副经理。
我顿时心灰意懒,觉得这个世界肮脏龌龊,实在“太***了”。什么“有志者事竟成”,什么“路慢慢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什么“成功是百分之一的天才加百分之九九的汗水”,都属于吃饱了之后的闲扯蛋。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现在我知道,想当将军但只顾朝枪口上撞的士兵是傻士兵。受到打击后我突然聪明起来,决定不再“天天工作好好向上”了,心想既然将军当不了,也不能当个天天挨枪子的傻士兵,还不如到后勤服务队去,既然是混日子,就要找个更舒服的地方混。
上部卷一:末日纯真 第四章(下)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4:59:52 本章字数:3056
所有的理想和梦想在岁月的洗礼下慢慢褪色,所有的干劲和热情在光阴的流逝里渐渐消融,我消极抵抗着命运,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变得虚假和堕落。十几年之后的我不再有什么理想,只想做个电工,其实就这样吊儿郎当换一辈子灯管和保险丝也挺好:舒舒服服,旱涝保收。我今年都三十二了,大好光阴已经浪费多年,也不在乎继续浪费下去,工资不少我的我就很知足。因此比起在机关伺候爷爷,我更喜欢在基层队领一千五六百块钱混日子。
反正我不想上半辈子做驴,后半辈子做马,被人吆喝来吆喝去,驴马一生。杨主任问我的时候我犹豫不决,也正是这个原因。
但我突然想起了我进门时候的那个把我当收废报纸的治安员。我现在虽然邋遢了一点,面目看上去有点可憎,但他也太不拿人当人了,何况他只是一个雇来的临时工,想到这里我一阵气血上涌,心里杀机暗动。
于是我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话:“谢谢领导,我一定好好表现。”杨主任说那就先把我借调过来,等过段时间再把我劳资关系起过来,正式办理调动手续。我说行,什么时候来报道?他说你回单位上准备一下,下午就可以来上班了,早点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离开总公司办公大楼的时候我很有点趾高气扬,搞得门口站岗的治安员一愣一愣的。
回去和谭艳说起这个事,谭艳屁颠屁颠的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出去买了只烤鸭,叫楼下的小卖部送了捆啤酒,还下厨做了她最拿手的辣子鸡,说要慰劳慰劳我。也许在她看来,他的卫中华终于要有了出头之日了,我们的幸福生活就要正式开始了。
但面对天上无端掉下的馅饼,我真不敢抱有什么乐观态度。这简直是在做梦嘛。
我一手拿着鸭脖子一手搂着谭艳的脖子说:“你别抱太大希望,我还没想好去不去呢。”谭艳一把把我手上的鸭脖子夺下来表达不满之情:“卫中华你就不知道争点气啊?!”
我笑了一下,说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怎么想的,去机关有什么好的?谭艳说:“你就打算这样混一辈子?真是烂泥不上墙!”我说这样混一辈子有什么不好的,我没觉得在机关混就一定比在基层混要好,再说机关那帮人我看见就烦,一个个大腹便便的,有几个好东西?
谭艳扁着嘴说:“你还看不起人家呢,也不看看自己,混成这样还怎么在人面前站?我要是男人混成你这样早拿块豆腐撞死了。”我说你这可就有点不象话啊,我混的有这么惨?你就这么看不起我?然后我拍拍她的手说老婆别这么势利眼。谭艳叹气,说我看得起看不起你都不要紧,可你总要和你那些朋友比一比吧?“刀疤起码混到了科级干部,人家大李和王建林都是国家公务员,咱们家的建筑面积还不如人家的客厅面积大——你还别瞧不起人家,哪个不比你混得强?”我说你怎么老和人家比这个?她说那比什么?“你还有什么能和人家比的?”
下午我换了身行头,显然已经不象收废报纸的了。去总公司之前我先到队长办公室去了一趟,怒气冲冲地质问队长:“为什么不先征求我的意见?”队长一愣。我说:“你就这样把我扫地出门了?以后不准这样了啊。”队长又一愣。我接着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队长这才满脸笑容,大胡子直抖,跟我说,我看你总不能这样混下去,你还年轻啊,前程远大。我说好了好了,别跟我做思想工作了,我感谢你。
不来机关不知道,其实所谓的严谨都只是表面现象。整整一下午我和小张呆在办公室无事可干。小张叫张晓梅,是去年刚分配的大学毕业生,生瓜蛋子一个,不过对人很热情,“卫哥卫哥”叫得我心里暖和和的。
快下班的时候杨主任来给我分配工作,还没说完,进来了一群人,嚷着要打够级(一种扑克玩法,六人玩)。杨主任这科长那主任的叫得非常热情。机关就是机关,领导跟贼一样多,是个人就能带个“长”字。我在旁边观看了半天,发现这帮人打够级不是一般的篓:不懂配合不懂送人也不会抢客,那技术水平和我家楼底下那帮老头一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我看着他们那臭水平心里暗笑,还以为他们当领导的智商多高呢。
这时候有个方科长冲我说了一句:“小伙子,买两盒烟去。”我一愣,没想到看着这老头傻乎乎的,还挺会支使人。我买烟回来恭恭敬敬摆到扑克桌上,也没人说给我钱。
后来张晓梅跟我说起这老头,讲了个很经典的笑话。公司想调整他下基层任职,实际上是叫他腾位置,这老头事先得了消息,严阵以待。等到副书记找他谈话那天,他提了四个要求,一是要有间带空调的办公室,副书记说这没问题啊,叫你去任职还能不给你办公室吗?二是要有辆专车,副书记也答应了;三是到百花酒楼吃饭可以签字,副书记一听,说这个事他可做不了主,要跟主要领导汇报汇报再答复;四是每年要公费出国一次。副书记听完最后这个要求连个屁也没放就抱头鼠窜,从此总公司领导班子再没提过给他调整岗位。我心想这老头貌似愚钝,还真有两把刷子。
第二天上午我自己呆在办公室看报纸喝大茶,享受着传说中机关人员的幸福生活。隔壁科室的劳资科长李军带着几个人开门进来,说接待室有人占着,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