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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蔡世连-读风萧萧-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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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会见潘蕊以前,吉卜赛姑娘预料我的结局。
我已经把安眠药预备好。
但是就在那天傍晚,吉卜赛姑娘突然来看我。
“好了么?病。”
“终是这样——微热,疲倦,头晕。”
“看过医生么?”
“医生只叫我静养。”
“那么到底是什么病呢?”
“医生没有说。我想也许是肺病。”
“有咳嗽吗?”
“没有。”
“啊!”她笑了:“那一定是相思病,相思病。”
“是的,的确是爱情病。”
“那么,好,快给我五千法郎的赌注。”
“是的,我应当给你,但我现在连一百法郎都没有了。”
“怎么?你的钱呢?”
“花完了!”
“旅费也在内么?”
“不但旅费,还有一万法郎的借款。”
“怎么花的?”
“没有花什么,不过送潘蕊一点礼物,同她一道玩玩。”
“啊!那么你骗着我,你们早就同居过了。”
“笑话,不瞒你说,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说一声爱她,没有同她一吻的关系。”
“啊!你这傻子。”
“这是你们吉卜赛姑娘所不懂的,这是真正的爱情。”
“爱情!”她笑了:“在马赛讲爱情!”
“怎么,爱情也限地域吗? 爱情不是寻到的,是偶然碰到的,不但马赛,上海也是一样!”
“这种中产阶级的书生爱情。哈哈……”她又笑了:“最后你只好自杀。”
“也许是的,但是我愿意,为她我愿意。”
“不过我可以救你。让我告诉你吉卜赛的爱情态度吧。”她抽了一根烟说:“吉卜赛的爱情是自然的,一发生了爱,双方等于酒精与烈火,烧烬了就再会,各归各去流浪。两个人化为一体,纯洁快乐没有半点金钱的利害的一切条件。所以从此无论生离死别,各方心身上都保持了对方的情感意志的成分,这就是说,大家的心身都有了变化。走散以后,永远是美的印象,大家为对方祝福,没有半点懊悔、嫉妒与阴恨。等他日重会时再爱一场,所以这爱情是永久的。而你们,虚荣地摆阔,花钱,虚伪地假装纯洁……”
“请你不要说了!”我说:“你们这种爱情是动物式的,我曾经在狗在马的身上见过。”
“你还是固执!”她沉着地说:“我不是同你谩骂,让我告诉你,爱情在我们是看作蜜蜂采花一样的;在花是一种新生,在蜜蜂是一种收获;两方面都有益的。人类的爱情假如要使两方面有害,那么其意义到底在哪里?你虚荣地摆阔去追求潘蕊,借钱挥霍,以至于病倒;假如潘应是爱你的,那么于她不过拿到你一点礼物,不是爱情;而你已经快死了。假如她爱的是你的钱,那么你所获得的笑容温柔也不是爱情,是一种货物;假如你想获得的不过是货物,那么只要你交我三千法郎,我当晚可以叫潘蕊睡在你的床上。”
“什么?你是说潘蕊卖淫么?”
“是的。”
“现在,老实同你说,我不许你在我的面前侮辱潘蕊,我不过欠你五干法郎,我随时会给你的;但假如你要这样侮辱潘蕊的话,我立刻请你出去。”
“请不要生气。”她坐在我床边安慰我说:“你实在太纯洁了!同一个婴孩一样的纯洁。实在不瞒你说,我的话是可以对着上帝说的,而且要证明我的话是件极容易的事情,你立刻,不,随时都可以试。”
当时我心里有刀刺一般的难过,当自己认为神的偶像,说不定是男子泄欲的器具时,这失望正是从天堂掉到地狱一般的厉害,我热泪掉下来,但是我内心还是否认。我兴奋地起身说:
“我要试,我立刻要试!你一定为我去办。”
“但是你要交我三千法郎。”
“啊!你用钱来难我,是不是?那么你撒谎!”我颓丧地躺下,热泪不断地从眼角流到我的耳朵。
“不,亲爱的,你是我所见的人中最幼稚天真而纯洁的人,我认你是我的朋友,我决不骗你。你现在没有钱,那么你去筹一笔钱来,将我的话证实了,买一张船票就可以走了。不瞒你说,亲爱的,流浪是只属于我们吉卜赛人的。我们知道爱情,我们没有虚荣;我们可以用最简单的生活,适应我们的贫穷。我们会在贫穷的当中用一只‘其太’来娱乐;我们会用别人轻视的方法来赚钱,我们肯以坦白的态度做别人认为罪恶的行为。你平常是以达观、爱自由、喜流浪来自认的;但是你被你过去教育所束缚,你还被那知识阶级对于爱情的理想所束缚。可怜的孩子,回家吧,在母亲膝边过活是你最适宜的。”
“我不爱听你这些话。”我说:“假如你承认我是你的朋友,那么请你可怜我,借我三千法郎,我要证实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不证实,我心永远不安。”
“但是这终要等你病好了才好去做。”
“不,不,绝对不,假如你希望我的病好,先要让我证实这件事,否则不但我病中心不会安,就是我死了心也是不安的。”
“但是不瞒你说,我不但没有钱可以借你,我还等你应该给我的五千法郎用。”
“你要钱,要钱!你的收入也不算少。你还是要钱,要钱!”
“是的,我的收入不算少,不过你不晓得我的穷朋友的生活,我们流浪在各处街头的吉卜赛朋友,是绝对不让一个吉卜赛人多钱,他们随时会伸出手来问你要。”
“难道我现在还不穷么?”
“你看你多么幼稚,你连穷都不知道。”她又感慨着说:
“你可以问人借一万法郎,你现在还住着这个上好的旅馆,你,你还有这许多行李,书籍,你还有家;而我们吉卜赛的孩子,到处行乞,夜里还饿着早晨的肚子,冬天还穿着夏天的衣服。”
“那么你有帮助他们的义务么?”
“不是义务,这是爱!是真正的爱。”
“但是你自己打扮得这样整洁入时!”
“这完全为我的营业,我是要在上等的地方出入的。”
“……”没有话说了,我在思索,二分钟后我说:
“那么假如你看作我是你的朋友,无论如何请你替我计划,今夜,一定要在今夜证实这件事情。”她想了一回,说:
“那么你愿意把你的行李书籍当去么?”
“好!好!”我赞成地说。
“那么,我现在就去,当好了我去同潘蕊接头;再回来看你。不过一定不能让她知道是你去要她,让我骗她是一个美国人好了。所以更不能在这里。而且一定要拣一个上好的旅馆。”
“好,只要证实这件事,什么都可以听从你。”
五分钟以后,她带着我的行李去了。我一个人在床上苦闷地期待着。
我坐起,躺下,抽烟,思索,大概隔了一个多钟头吧,她回来了;靠着她的路道,我的行李书籍居然当了一万多法郎。我赶快坐起来说:
“那么你已经同潘蕊约好了。”
“是的,不过今天她没有空。”
“啊!我知道了。”我说:“你是不是要我付你五千法郎?”我说完了摇摇我手里的票子。
“谢谢你。”她说。
“啊!原来你用这样的方法,叫我当了行李来付你这笔赌注。”我说:“卑贱的手腕呀!”
“你是说我故意侮蔑潘蕊么?”
“是的。”我严厉地说:“五千法郎拿去,我愿从此永不见你。”我说完了把钱给她,我又靠到在床壁上。
“奇怪,你会这样不信任我!那么我今天不拿你钱。”她叹了一口气说:“等你明天晚上证实我的话,你再付我。”
“明天晚上?”
“是的,我已经同她约好了,在茜蒙娜饭店,明天再打电话给她。”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好!那么等明天。”歇了一会她又说:
“假如你是相信我了,你为什么不能把五千法郎交我。”
“我难道会赖你这钱吗?后天,后天早晨你到茜蒙娜饭店来,我一定给你。”
“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怕你的钱会全数被她骗去!”
“你怎么想她是这样的人?”我说完自语着:“真是岂有此理!”
“不,我觉得你总是幼稚、天真而慷慨,以过去证明未来,在你袋里的钱我总觉得都是她的。”
“……”我没有说什么。
“假如你是想立刻回国的,我还希望你先去买好船票。”
“你这废话!”我又生气了:“好,你的钱你先拿去。”我把五千法郎给了她,又说:“假如你不过是为骗我这点钱,你从此以后不必来看我。”
“那么,谢谢你,”她站起来又说:“明天吃过中饭我来,同你一同到茜蒙娜饭店去。一切还需要计划一下的。”
“好吧!”我说。
“那么,现在我去了,你好好睡一晚吧。”这样她就出去了。



一切的事情在我还是半信半疑的,说潘蕊是卖淫的这句话,我从绝对不信到有点相信,现在又从有点相信到不信了。吉卜赛姑娘的骗我完全为五千法郎的款子,从她走后我越想越觉得确实。我厌恶她,并且恨她,恨她,我一时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但是再想下去我也原谅她了。她说在我袋里的钱都是属于潘蕊的,所以说潘蕊卖淫无非是使我灰心,叫我不再买宝石玩具衣服送潘蕊,而先付清应当支出的款子。但是我竟没有钱,这使她更加害怕,所以当了行李的钱,她就先拿了去。但是我想不出她为什么明天要来看我,看我以后她还有什么谎可以撒,难道她明天不来了?总之,她不过为钱,不讲一切的道德而为钱,无知而可怜的姑娘!
这些问题使我不能安眠,最后我服了二片本来预备自杀的安眠药。
第二天我醒来,潘蕊正在我房内,她已经为我理好房间,床边瓶中是一束鲜艳的玫瑰。
“啊,你醒了,你完全好了没有?”
“我想就会好的。昨夜服了点安眠药,睡了一大觉,醒了你在我旁边,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这在我是光荣的。”
她说完了为我打开窗帘,可爱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使我的精神焕发许多。
潘蕊还是这样的美好、温柔、宁静、可爱,想到吉卜赛姑娘侮辱她卖淫,我不觉笑起来,而我居然会去信她的谣言,我觉得自己的傻真是不可测度了。我想起来,起来跪在潘蕊的面前忏悔。但是我没有做,因为我怕这会伤潘蕊的心的。她的心是柔和的,平静的,纯洁的,我怎么可以用这样可怕的事情去伤害她呢?
“潘蕊!”
“怎么?”她走过来坐在我床边。
“坐在这里。”我指指我的枕畔说。
她坐过来了,我把头枕在她腿上,她抚理我的头发,没有说什么,一种默默的温情感动了我,我翻了一个身,伏在她腿上哭了。这不是悲哀,这是一种忏悔。这等于一个教徒在醉后疑心圣母玛利亚不是童贞,第二天在神甫面前忏悔一样。
“为什么这样,你的病就会好的。”这是一句平常的话,但是她的神情给我无比的甜美与慰藉。
我哭得更加厉害了,这哭等于一个受委曲的孩子,得到慈母的安慰而产生的一样。
“为什么忽然悲哀起来?”
“不,这是一种快乐。”我这句话是真话。每个人在罪恶忏悔了以后都可以感到这种快乐的。
假如昨夜的安眠药与醒来就见到潘蕊医好了我余病的一半,那么这一顿哭也的确医好我余病的一半。我心地非常愉快,一切前途的灰色,与经济的窘境我都忘去,我手头已有了钱。
十二点半的时候我起来,洗盥完后就伴她一同吃饭,饭后她要到时装店去了,我要送她去,她拒绝了我,叫我休息着,叫我下午再睡一会,她明天早晨再来看我。
她走后,我心里非常平静,但随即我又扰乱了,我后悔今天会没有对她表示爱,这样好的机会我又错过。后来我又计划明天早晨她来时怎么对她表示这份郁在胸中的情爱。
但是有人敲门了。
“谁?请进来。”
进来的原来是吉卜赛姑娘,我是已经把她忘了。
“怎么样?今天好了吗?”
“你还来干么? 五千法郎不是已经给你了么?”
“怎么?你不想证实我的话了么?”她惊愕地说。
“你还要用什么手段?”
“唉!你这可怜的孩子。”
“是的,我被你骗得可怜。”
“谁骗你?”她有点生气了:“是不是潘蕊来过了?”
“是的,怎么样?”
“那么你一定被她骗了!”
“哼……”我冷笑着抽烟,没有回答她。
“你是不是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她兴奋地问。
“没有,”我说:“但是我不信你卑劣的谎话。”
“假如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事情很容易证明。”她忽然大方得有点傲慢的神气。在我房中来回地走,又说:
“只要你晚上到茜蒙娜饭店等着。”
“你是不是先要拿我三千法郎去?”我冷静地笑。
“你不要这样无理!三千法郎你晚上当面交她好了。又不是我卖淫,而且这次我也不问你要佣金。”
……我没有话可以回答。我脆弱的意志,这时已经有点动摇,对于潘蕊怀疑的心理又起来了。后来我决定今晚去证明这件事去,因为如果叫来的不是潘蕊,我可以立刻走的;如果潘蕊叫不来,那么我不但可以更加相信潘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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