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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恰同学少年-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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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士兵走过来,抡起枪托照着易永畦当胸狠狠砸去,易永畦一头摔翻在地,一口鲜血猛喷了出来!“永畦!”周世钊等好几名同学涌了上来,扶住了昏迷的他。
  “还有谁不老实?谁!”陈副官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同学们挥舞了一圈之后,停在刘俊卿的脑门上,“认人,你认不认!”
  脸上火辣辣的刘俊卿被冷冰冰的枪口指着,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敢回头,后面全是黑洞洞的杀人的枪口。他也不敢向前,前面是张昆弟、周世钊他们仇恨的目光。如果他们手里也有枪,他们枪口第一个对准的,肯定也是他刘俊卿。站在人群中间,他重重咬着嘴唇,鲜血从唇角流下来。
  猛然,他疯一样地冲进人群,“我认,我认,我现在就认!”他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同学,“孔昭绶,你给我出来!出来,孔昭绶!”
  他嘶吼着,寻找着,疯子般寻遍了整个礼堂,却不见孔昭绶。
  “走,走,再找!再找!我带你们找!”他领着士兵们冲了出去,这一刻,他已经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已经不属于这所学校,他只想毁了这眼前的一切!
  此情此景,连刘俊卿的亲生父亲——刘三爹也看不下去了,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挪着离开了礼堂。路其实很平,他却摔了一跤,随即两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嘴唇哆嗦着,上下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终于,从齿缝里挤一句“兔崽子!”,禁不住泪如雨下。
  毛泽东、蔡和森一左一右夹着孔昭绶,一时之间也不知哪里安全,只好先带着老师们到宿舍再说。
  “昭绶兄,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杨昌济急得满头大汗,“白白牺牲一条性命,有必要吗?”徐特立、方维夏等人也纷纷劝道:“是啊,校长,赶紧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孔昭绶早已抱了必死决心,只是微笑着说:“你们不用劝了,我不会走的。昌济兄、特立兄,你们都走吧。毛泽东、蔡和森,你们赶快把外面的同学都带走,千万别让他们出事。”
  毛泽东斩钉截铁地说:“您不走,谁也不会走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屋里的人不由得都紧张起来,只有孔昭绶反而更加平静了。蔡和森向杨昌济等点了一下头,打开门走了出去,迎头却愣住了……眼前,张昆弟、罗学瓒、萧三……几十个同学抄着棍棒、板凳、砖头等东西,正涌向门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无畏。
  蔡和森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张昆弟扬着手里的木棒说:“和森兄,我们决定了,大家把校长围在中间,一起往外冲,拼出这条命,也要把校长送出去!”“对,冲出去……”众人纷纷点头。张昆弟一挥手,“说干就干!不怕死的,跟我来!”
  “都给我站住!”身后,传来了毛泽东的一声大吼,大家不由得都愣住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都疯了?凭这几根木棍,就想跟刺刀、跟子弹、跟一支军队去拼命吗?”“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校长抓走吧?”张昆弟说。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用血肉之躯,用这么多人命去冒这种险!这是无谓的牺牲,是匹夫之勇!”毛泽东一把抢下了张昆弟手中的棍子:“都把东西放下!都给我放下!”好几个同学被他震住了,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更多的人迟疑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张昆弟说:“不行,我不能看着他们把校长抓走,要命有一条!我不怕!”说完,就要往外冲,“昆弟……”蔡和森连忙一把拉住。
  “同学们!” 听到动静的孔昭绶与其他老师出现在门口,孔昭绶命令同学们,“把东西都放下来,放下!都放下!”
  一片静默中, 乒乓一阵,同学们手中的棍棒、砖头、板凳……通通落在了地上。忽然,一只手缓缓地,却是坚定地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棒。所有人都愣住了——居然是蔡和森!
  孔昭绶急了:“蔡和森,你这是干什么?”蔡和森看着孔昭绶,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昆弟他们刚才要干什么,我现在就去干什么。”
  方维夏急了,站出来想要阻止,杨昌济却轻轻拉了他一把,他太了解蔡和森了,知道这个学生绝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尤其在这种危急时刻。
  蔡和森环顾着同学们:“怎么了?大家刚才不都还勇气十足吗?怎么现在都不敢了?”他又捡起一根球杆,递向毛泽东,“润之,拿着!”连毛泽东也被他搞糊涂了,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孔昭绶上前,一把将那根球杆抢了过来:“蔡和森,你就别添乱了!你这不是去白白牺牲吗?”蔡和森说:“连校长都可以白白牺牲,我这个学生为什么不可以?连校长都不要命了,我这个学生还要什么命?”毛泽东这才醒悟过来,立刻率先抄起了板凳,其他学生也纷纷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东西。杨昌济严厉地说:“昭绶,你还要以你的固执,去换取他们的生命吗?”
  所有人都在等着、期待着,终于,孔昭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我走。”
  大家刚刚松了一口气,萧三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孔校长,快走,刘俊卿带人搜到宿舍来了。”跟在后面的李维汉接着说:“学校的前后门都被堵了,四面全是兵,一条出去的路都没有了!”
  “一个口子都没有了?”徐特立连忙问。“到处都是兵,围得跟铁桶一样,谁都不准出去啊。”罗学瓒说,“最可恨是那个刘俊卿,每个人他都要过目,比那些当兵的搜得还卖力!”
  孔昭绶心如死灰:“一师教出了这样的败类,也是天亡我了。”
  “校长。”身后突然传来了刘三爹的声音。孔昭绶一扭头,不知何时,刘三爹已来到人群外,提着一只油迹斑斑的竹匾,捧着一个蓝布包袱。他解开蓝布包袱,里面是一套皱巴巴、油腻腻的旧衣服,散发出难闻的臭味,那是他炸臭豆腐时经常穿的:“靠大椿桥那边的小侧门,只有几个当兵的守着,校长,您换上这身衣服,就说是来给学校食堂送臭豆腐的。学校里除了老师就是学生,没有这种打扮的人,他们肯定会相信。”
  “这行吗?”孔昭绶将信将疑。“换吧,校长,一定行,我打包票,一定行的。”刘三爹把旧衣服捧到了孔昭绶眼前,微笑着说:“换吧,校长。”
  一旁的杨昌济想了想:“不管怎么说,这个办法值得一试。不过,还得烦请徐副议长大驾。”“这话怎么说?”徐特立忙问。
  杨昌济低声说了几句,大家连连点头,孔昭绶也终于解开长衫扣子,开始换衣服。徐特立与杨昌济也赶紧动手,拿的拿衣服,取的取帽子帮他。换下的长衫被刘三爹随手接过,搭在自己臂弯里,忙乱中,谁也没留意。
  不一会儿,杨昌济、徐特立迈着方步,直朝大椿桥的小侧门而来。刘三爹说的没错,相比学生宿舍的喧闹混乱,这里显得安静很多。
  “站住!”两名持枪的士兵喝住了迎面走来的杨昌济和徐特立。杨昌济脸色一变,“你们干什么?知道这位是谁吗?省议会的徐副议长!连议长的驾都敢挡,好大的胆子!”一名军官上前来,嘴里骂骂咧咧,“少他妈啰嗦,老子是汤大帅的兵,不认得什么一长二长,都给我站住!”徐特立头一扬,端着架子就往外走,那名军官拔出手枪,迎头顶住了他:“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这里正僵持不下,身穿破衣、头戴毡帽的孔昭绶低着头从旁边走来,就要从他们身边出门,那名军官却眼尖,枪一抬:“哎——哪去哪去?”“我回家。”“回家?你干什么的?”“我,卖臭豆腐的,刚到学校食堂送完货。”“站这儿等着!”“长官,家里锅上还炸着豆腐呢,您行个方便吧。”“少啰嗦,人犯没抓到以前,谁都不准出这个门!”
  正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杨昌济一扭头——看到刘俊卿一马当先,带着一帮兵正向这边走来。刹那间,三个人的心猛地悬了起来。杨昌济与徐特立赶紧拦在了孔昭绶前面,眼睁睁看着刘俊卿一步步逼了上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突然,哗啦一阵,一堆泥土从坡上滚了下来,正散在刘俊卿的脚边。他猛一扭头,坡上,一个穿长衫的背影一闪而过。
  刘俊卿的眼睛顿时亮了:“就是他,他在那儿!”陈副官也看见了,手一挥:“给我追!”士兵们与刘俊卿一窝蜂追了上去。那名负责看门的军官拔出手枪,一巴掌抽在一个士兵头上:“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追!”他带着看门的两个兵也追了上去。
  片刻之间,叫嚣呼喊声渐渐远去……门前的兵全空了。杨昌济与徐特立长长松了一口气,杨昌济催着:“昭绶兄,快走啊!”孔昭绶却是焦急地向士兵们追去的方向张望着:“我说,不会是谁被他们认错了吧?”徐特立说:“他们要抓的是你,肯定是看花了眼。”孔昭绶还是不放心:“可万一抓错了人……”
  杨昌济安慰他:“带头的是刘俊卿,真弄错了,他也能认得,不会连累别人的。昭绶,快走啊!”两个人拉着孔昭绶,硬把他推出了门。孔昭绶似乎还有些担心,但当此时刻,确也无力去核实,只得匆匆离去。
  刘俊卿一马当先,带着士兵们蜂拥追逐,穿长衫的背影跃山坡,过树丛,奔台阶……身后,枪声和士兵的叫喊响成了一片。
  背影冲过一条窄巷,骤然发现自己已拐进了死路——面前是横挡着的高墙。身后,跑过的刘俊卿一眼看到了僵立的背影,他大喊着,“他在这儿,他在这儿。”众多士兵哗啦将巷子口封了个水泄不通。
  “跑?”盯着无路可逃的背影,陈副官冷森森地笑了,“你往哪儿跑?再跑一步试试?”正在这时,犹豫了一下,本来僵立不动的背影突然纵身向墙头爬去。“妈的,活腻味了!”背影充耳不闻,半个身子已经骑上了墙头。陈副官抬起手枪,正对着后背开了一枪,“给我下来,听到没有?”
  一声枪响,背影全身一震,一头从墙上跌落下来。鲜血从他的后背、前胸同时涌了出来。
  “你跑啊,你跑啊!”刘俊卿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揪住了俯卧在地上人,“你不是要开除我吗?你不是撕我的文章吗?你不是不给我活路吗?你也有今天?”一把将地上的人翻转过来,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蓦然,刘俊卿呆住了:“爸?!”
  副官等人都是一愣,也纷纷围了上来。“爸,怎么会是你?爸,你撑住,你撑住啊……”刘俊卿拼命要把刘三爹抱起来,然而,刘三爹却死死按住了他的手。一口唾沫,和着鲜血,狠狠啐在他的脸上:“畜牲!”
  刘俊卿愣住了。
  陈副官的眼睛凶狠狠地眯了起来,抬起了手枪:“妈的,敢骗我!”
  刘俊卿大惊失色,拼命来挡:“不,不不!不要,他是我爸,他是我爸……”
  副官一把将他推翻在地,枪直顶在刘三爹头上。砰,枪响了!鲜血猛地溅了刘俊卿一脸,溅得他呆如雕塑……
  三
  刘三爹的头七,雨下了整整一天。王子鹏一大早就来到秀秀家,帮着布置灵堂,安置灵位。秀秀倚在床上,从送完葬回来那天起,她整个人都垮了。子鹏端来一杯水送到嘴边:“阿秀……”秀秀呆呆地摇了摇头。也不知应该怎么劝她,子鹏黯然放下了杯子。
  房门突然开了,风夹着雨点,一下子洒进门来,全身上下滴着水的刘俊卿出现在门前。他站在门口,似乎想走进房,但望着父亲的灵位,看看妹妹的样子,却又有些鼓不起勇气,抬起的脚又缩了回去,“阿秀,我……我有话跟你说……”
  秀秀的目光移到了另一边,她宁可看墙壁也不愿看这个哥哥一眼,更不想跟他说话。
  刘俊卿上前一步,恳切地说,“阿秀……你听我说,我会去找事做,以后有了薪水,你也不用上王家当丫环了……”“滚。”秀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回答刘俊卿。
  “阿秀,我知道你恨我,我也在恨自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阿秀,你不用叫我哥,也不用理我,你就是别再去当丫环了,好不好?我求求你……”“滚!”秀秀还是只有这一个字。
  “我……”刘俊卿一阵冲动,抬脚迈进门来,看了一眼秀秀,但秀秀还是背对着他。他又把那只迈进了门的脚重新缩到了门槛外,对着子鹏递来了求援的目光:“子鹏兄,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帮我劝劝阿秀吧,我求你,劝劝她吧。”
  “你走吧,阿秀不想见到你,我也不想见到你。”子鹏的回答出乎意料。刘俊卿不敢相信,“子鹏兄……”
  猛然间,从来是那么柔弱,从来不对人说一句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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