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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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萧子升忙拉毛泽东坐下,要了一碗臭豆腐。毛泽东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放下空碗,用手背一擦嘴,这才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萧子升打趣道:“一箪食,一瓢饮,润之兄饱乎?不饱乎?”“饱也,饱也。还不饱我不成饭桶了?”毛泽东拍着肚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不瞒子升兄,我呀,五天没吃过一餐饱饭了,天天一个烧饼打发,那烧饼做得又小,吃下去跟没吃一样。”
“怎么,口袋又布贴布了?”萧子升说着,掏出钱袋,“哗啦”一声,把钱通通倒在桌上,里面是几块银元和一堆铜板,他把钱分成三堆,也不数,将其中一堆推到毛泽东面前:“拿着吧。”
毛泽东也不客气,收了钱:“等我家寄了钱,我再连以前的一起还给你。”
“等你家寄钱?等你家寄钱你还不饿死七八回了?我说润之,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老跟家里犟下去,还是要跟伯父说清楚才行……”萧子升还在说着,毛泽东打断了他的话,说:“哎呀,你不明白的。我们家老倌子,什么都好商量,就读书两个字提不得!”
三个人离开臭豆腐摊,回了湘乡会馆,进了萧家兄弟租住的房间,萧子升说道:“我说润之,你这样下去不行,才到长沙一两年,学校读了无数个,没一个满意的,也怨不得伯父生气。你到底打算上哪所学校?”
这个话题正触到了毛泽东的难处,他呆了一呆,摸摸后脑勺说:“那些学校是不行嘛,读不下去,我有什么办法?正好,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呀?”萧三笑说:“润之哥,我们今天正想去跟你说这件事情的,干脆,跟我们一起考北大算了。”“北大?”毛泽东眼睛一亮,“北大今年对湖南招生了?”萧三手舞足蹈地说:“对呀,招生广告都出来了,全国都可以报名,我和我哥都打算去考呢。”
“真的?哎呀那太好了!我去年就想考北大,兵荒马乱的没去成。哎,它什么时候招生?能不能在长沙考?”毛泽东大喜过望,一口气提了一连串的问题。萧子升笑道:“哪有在长沙考的道理?当然得去北京,就下个月。我和萧三正在想办法筹钱呢。润之,一起去吧。三个人一块,到北京还能省点住宿费呢。”
一提起钱,毛泽东口气便虚了:“那,大概要好多钱啊?”
“一个人总要150块大洋吧。”
毛泽东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叫了起来:“150?!”
“你瞪着我干嘛?”萧子升看到毛泽东的这副样子,索性扳起手指给他算账,“你想呀,这么远的路,食宿、路费,两个月备考,再加上头一年的学费、杂费、生活费各项,150块已经是紧打紧算了。”
毛泽东这下傻了眼:“我的个天,150!剁了我这身肉,不晓得卖得到15块钱不?”
“我现在也是天天愁钱。两兄弟这一下就是三四百块,家父这一段身体又不好,家境也不如从前,可除了跟家里伸手呢,我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萧子升话锋一转,对毛泽东说,“其实说起来,你比我们强多了。”
“我比你们强?我都穷得饿饭了!”
“好歹你家里并不穷嘛,真要想办法,这个钱未必拿不出来。”萧子升道。萧三也点头:“是啊,润之哥,你就跟你爸说说好话嘛,你要去北大,肯定能考取,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可惜了。”
“机会我当然不想放过,可我们家老倌子,哎呀……”毛泽东想想还是摇了摇头。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一定不答应你?以前你读书,他不是也供过你吗?你跟他说清楚,全中国就一个北大,最好的大学。父望子成龙嘛,他也盼着你前途无量。”
“对对对,你把读北大的好处说他个天花乱坠,万一说动了伯父,不就解决了吗?”
听着萧氏兄弟的劝说,毛泽东嘴里沉默不语,心底里也不觉有些动了。
第二章 免费招生
一
残阳缓缓从韶山的峰峦间隐去,一山的苍翠都被抹上了胭脂。沿山而下,掩映的绿树翠竹中是一栋十三间的泥砖青瓦房,房前一口池塘,塘边春草初生,塘内小荷露出尖角。远处的山野间油菜花开得正旺,一片金黄,夹杂着绿树和新放的桃花梨花,四处炊烟,袅袅而起。
屋场上,一个中年妇女正拿着一个小竹簸在撒谷喂鸡,随着她“啰啰啰”的叫声,十几只鸡争先恐后地抢着谷粒。不远处,一个戴着瓜皮帽穿着短褂的老人坐在板凳上,闷头敲打着一张犁。这时忽然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娘!娘!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打着赤脚,边喊边直跑过来。
中年妇女诧异地抬起头来,正看见少年身后,毛泽东背着蓝布行李包,拿着雨伞,大步奔来,老远便喊道:“娘——娘——”这妇女正是毛泽东的母亲文七妹,两行泪珠立时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她喃喃说道:“石三伢子?我的石三伢子啊……”手一抖,小竹簸顿时掉在了地上。鸡群蜂拥了上来,争抢着谷粒。
“去去去,去去去……”正在修犁的老人赶紧抢上前,手忙脚乱赶开鸡,捡起竹簸,放到了一旁的竹架子上。这时毛泽东放下手里的行李,向他叫道:“爹。”毛贻昌看了他一眼,说:“你也晓得回来了。”仍自顾去修犁。文七妹急忙擦去眼泪,说道:“快,泽民,帮你大哥把行李拿进去。”那少年答应着,毛泽东忙说:“不用了。”拿起行李便进了屋。
一家人吃过晚饭,文七妹把两个小孩子毛泽覃、毛泽建打发去睡觉了,和毛泽东坐在灶房门口。一个缝补着毛泽东那只破了的布鞋,一个剥着豆,都不时地悄悄偷窥着毛贻昌的表情。
房里“噼啪”燃烧着的火塘上,吊着一口老式铜吊壶。毛贻昌就挨近火塘坐在条凳上,把旱烟锅子凑近火苗,点着了烟丝,跳动的火苗照亮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他长长地喷出一口烟,紧锁的眉头下,目光固执。半晌终于开口问:“你讲的那个什么什么大学?”
毛泽东小心翼翼地补充说:“北京大学,就是以前的京师大学堂。”毛贻昌猛地把烟锅子往条凳上一磕,“我不管你什么金师大学堂、银师大学堂,一句话,什么学堂你都莫打主意! 150块大洋?亏你讲得出口!你当这个家里有座金山,容得你一顿败家子败哒!”
毛泽东低头看着父亲,说:“我是读书,又不是浪费。”毛贻昌一听更是火冒三丈,用烟锅子指着儿子说:“你还好意思提读书!你读的什么鬼书?哼!”文七妹忙说:“哎呀,你好点讲嘛,一开口就发脾气,三伢子这才进门……”
毛贻昌瞪了她一眼,“你少啰嗦!都是你把他惯坏了!”文七妹赶紧不做声了,埋头继续补手里的鞋。
毛贻昌却越说越生气,“早听了我的他不会是这个样子,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二十岁的人了,文文不得武武不得,一天到晚东游西逛,只晓得花钱就不晓得赚钱!都是你这个做娘的从小惯的……”
毛泽东抬起了头:“爹!你骂我就骂我,骂我娘干什么?”毛贻昌眼睛一瞪:“这个家还是老子当家,老子骂不得啊?还顶嘴!你自己算一下,这些年你读书读书都读出了什么名堂?东山学堂你呆不住要去省城,老子让你去了,你呢?读不得几天你退学,什么不好当你去当兵!”
毛泽东嘟囔道:“那你以前不也当过兵……”毛贻昌却一句话把儿子堵了回去:“我当兵是没饭吃!你也没饭吃啊?你有吃有喝有老子供祖宗一样供起你,你去当兵!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句话你没听过啊?”
“我现在不是没当兵了吗?” 毛泽东缓了口气。毛贻昌不理他,又装了一锅烟丝,凑近火塘点燃,咂了一口,坐回条凳上去,这才说:“那倒是!兵你不当了,你讲要读书,结果呢?今天讲要进商业学校学做生意,我还蛮高兴,答应你,给你钱报名,你读两天讲听不懂什么英文,你要退学;明天讲你要进肥皂学校学做肥皂,我又答应你,又给你钱报名;后天你要进警察学校学当警察;大后天你要进什么法政学校学法律,当法官;再过两天一封信来你又到了省一中……你自己算算,半年不到,你换了好多学堂?有哪个学堂你呆满过一个月?你读书?你读什么鬼书?你把老子当鬼哄才是真的!”
毛泽东似乎没发现父亲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插嘴说:“那些学校是不好嘛。”毛贻昌眯起眼睛反问道:“那些都不好,这个就好了?”毛泽东忙道:“这次这个不一样,这是北京大学,中国最好的大学……”
毛贻昌劈头打断他:“你少跟我乱弹琴!哪一个学校你开始不讲好?哪一个学校你又读得下去?长沙读遍了,不好玩了,你又想起去北京,换个大地方玩是吧?你啊,老子是看透了,从今往后,再莫跟我提什么读书的事!”
一直埋头补鞋的文七妹忍不住又抬起头说:“顺生,三伢子想读书,又不是什么坏事……”毛贻昌转头厉声说:“我求哒你闭起嘴巴好不!”文七妹只得又不做声了,打量着补好的鞋,收拾着顶针、针线。
毛贻昌回头对毛泽东说:“我告诉你,你今天回来了就莫想再走了。银田市那边天和成米店,是我的老主顾,人家给了天大的面子,愿意收你去当学徒,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去,以后老老实实在那里拜师学徒,三年学成,接老子的脚!”
毛泽东头一扭:“我不去!”
“你敢!我告诉你,以前我都由着你的性子,才搞得你这么没出息,这一次的事,板上钉钉,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毛贻昌用烟杆敲打着条凳,“还有,罗家的媳妇你14岁上我就给你定好了,你一拖拖到现在,你拖得起,人家女方拖不起。等你到天和成拜完师,就给我回来办喜事圆房,以后老老实实成家立业种田做生意,也省得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一世人在外面吊儿郎当!”
毛泽东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毛贻昌瞪眼喝道:“你干什么?”
“我不要钱了,我明天就回长沙!”
“你再讲一遍!”
“我明天就回长沙,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反了你了?”毛贻昌抡起旱烟杆就劈了过去,毛泽东一闪,旱烟杆打在板凳上,断成了两截。毛贻昌顺手又抄起火塘边的火钳,扑了上来,骂道:“还敢顶嘴?还顶嘴?我打死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他抡着火钳便是一顿乱打,毛泽东虽然东躲西闪,身上还是挨了两下。文七妹和毛泽民吓得赶紧冲上来,死死拦住毛贻昌。文七妹叫道:“哎呀,你干什么你?你放下!这是铁做的,你晓不晓得……”
混乱中,隔壁的泽覃、泽建也被惊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到了灶房门外。恰在这时,哗啦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原来是文七妹装针线的小竹匾被毛贻昌一火钳打翻,将里面的顶针早砸扁了。才六岁的泽建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爹——”
毛贻昌喘着粗气,直指着儿子,“你给老子听着,滚回房去蒙起脑壳好好想清白!你要敢跑,我打脱你的腿!” 毛泽东哼了一声,却被母亲连推带劝进了卧室。毛贻昌找了把锁来,只等文七妹出来,便“咔嚓”一声锁住了房门。
那天夜里,毛泽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响声突然从窗台传了过来,毛泽东腾地弹起,扑到窗前,看见泽民正在窗外撬着窗户。兄弟俩心有灵犀,一里一外,小心翼翼地一起用力,窗子被撬开了。毛泽民向他做了个手势,低声说:“大哥,爹睡着了,你小心点。”
毛泽东点点头,敏捷地爬上窗户,刚把头探出窗外,却看见母亲站在窗外等着,忙叫道:“娘?”
母子三人轻手轻脚离了家,到了村口,文七妹这才把一个蓝布包裹递到了毛泽东手中,从怀里小心地摸出一方手帕包;拿出里面的几块银元,塞了过来:“你娘也没有几个钱,这是瞒着你爹攒的,就这么多。娘这一世也没什么用,你想读那个大学,娘也帮不上你。要读书,你就找个便宜点的学堂吧。”
毛泽东呆了一呆,接过银元,喉咙里不觉一阵哽咽,也不知说什么好。文七妹抚着儿子的脸,柔声说:“一个人在外面,要自己多保重,饭要吃饱,冷了要记得加衣服,莫太苦自己,有什么难处,就写信回来,娘帮你想办法。你爹爹也是为你好,就是性子急,你不要怪他,等过一阵子他气消了,你再写封信回来跟他认个错,就没事了,啊。”毛泽东怔怔地听着,点头说:“哎,我记住了。”
“好了,快走吧,晚了你爹爹醒来了,又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