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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黑品官-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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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兰克福。清晨,寒冷,还下着雨。即或这时候也总是很忙碌,空港嗡嗡作响,人声鼎沸。就是在这里也有人向拉特诺夫打招呼。当他出示护照时,因长时间夜班而显得疲惫、很快就要换班的这个海关人员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托运的行李反正已经查验过,困倦的海关人员只作了些抽查。他示意从长队中出来受验的一些人都是外国人。几个马来人、一个印度人、两个南部地区的人。拉特诺夫舒了口气走到国外过境签证大厅的前厅,打听他要乘的慕尼黑的飞机在哪里起飞——这在A厅——于是他站到转动带上,随之进入宽大的主厅。接着飞往慕尼黑。 
  飞向慕尼黑时,在手提袋进行了必要的检查后,他一分钟比一分钟都更加焦躁不安。广播里传出:“我们正在向慕尼黑着陆,请系好安全带,请将您座椅的靠背抬起来,请停止抽烟……”这时他从窗口看出去,看到下面慕尼黑的一片房屋、浅灰色的公路带、热闹的街道。他感到内心极度紧张,简直有惊惶失措的感觉。 
  谁在等我?我将雀巢咖啡和奶粉交出时会出什么事吗?我会被带走?如果我不愿危及丽云,我就必须服从他们。任何反抗都会受罚,不仅我,而且还有丽云。 
  拉特诺夫在飞机着陆后从行李输送带上拿下他的两只箱子,使劲地将它们放到行李车上,畅行无阻地通过“免申报货物”关卡。无人拉住他,自动门静悄悄地打开,他将行李车推进大厅。他站在那里非常焦虑地四下张望。 
  他站在这儿,看见一个年轻的瘦长的中国人,身着一套黑西服,打着一条时髦而花哨的领带。我的上帝呀,为何这样郑重其事?穿上黑色西服。或者这意味着:你瞧,我们去参加你的葬礼。你已经死了!把你携带的东西拿来,我给你准备后事。 
  “汉斯·拉特诺夫先生吗?”年轻的人用几乎正确无误的德语问道。 
  “是的。”拉特诺夫简洁地回答。 
  “在家乡欢迎您。您飞行顺利吗?”他像一个导游一样客气,但声调干巴巴的。 
  “您从哪里知道我是拉特诺夫的?” 
  “我们有来自香港的您的照片。”这个人脸上露出像屠克伟那样的神秘莫测的微笑。“我立刻就认出了您。” 
  “那怎么办?”拉特诺夫呆板地问道,“下面怎么办?” 
  “您将咖啡和奶粉交给我,您就可以回家了。这种费劲的飞行使您疲劳,您可以睡个够!” 
  “不必这么客气!”拉特诺夫讥讽地说,“我可以再说点别的吗?” 
  这个人的样子就好像他不理解拉特诺夫说的是什么意思。“您想说什么,拉特诺夫先生。” 
  “您为什么穿黑衣?” 
  “哦,这是我的工作服。它使您奇怪吗?我请假来接您。中午时分,我们那里什么事都会发生,我必须立刻回去工作。我是‘黑品官’饭店的服务员。您知道这个饭店吗?” 
  “不知道,我只听人说起过它。” 
  “慕尼黑最好的饭店,老板邢大同让我向您致意。” 
  “这可使我高兴!”拉特诺夫声调中含有讥讽。“您身上有袋子吗?” 
  “只有一个塑料袋。”这个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卷在一起的塑料袋,他将袋子展开来。这是一个家具店的广告袋。袋上画着一张一米八乘两米的法国床,床上套有繁花图案的床罩,上面写着:睡得舒服的人才睡得香。 
  拉特诺夫从他的旅行袋里取出咖啡罐和奶粉罐,再将它们塞进塑料袋。“这样我的职责就尽到了。”他说道。 
  “没问题。头儿会满意的。他喜欢喝咖啡。” 
  “您的头儿,说得温和些,是个疯子!” 
  “您自己去问他。请您再听我们的消息,我们给您打电话。再见。” 
  拉特诺夫等到这个人离开大厅后,才将他的箱子推到门前,然后到出租车站。出租车司机将箱子放到车内。 
  “啊!”他说道,“您带了石头?” 
  “不,全是鸦片。我从香港来。” 
  出租车司机咧嘴一笑。“箱子里装着一个中国姑娘吧?您把她走私过来了?” 
  “那就太好了。”拉特诺夫坐到司机身旁。这儿是慕尼黑,他终于到家了。熟悉的声音和称呼,这一刻胸中的压力在减轻。回家——对于他还有什么呢?从前的拉特诺夫不是留在中国了吗?现在他不是自己的幽灵吗?我还是我吗? 
  “到哪儿?”司机客气地问道。 
  “金合欢路19号。” 
  “在格林瓦尔德?” 
  “正是。靠近巴伐利亚演播厅。” 
  “我知道……” 
  拉特诺夫向后一靠,出租车开动了。 
  “累了?”司机问道。 
  “您说呢?这次飞行的时间非常长。” 
  金合欢路19号。一座老的刷着赭色的别墅。网格篱笆和高的网格门。一眼就可以看到有圆形花坛、高大栗树和杜鹃花丛的房侧花园。金属百叶窗封闭着。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等他。 
  出租车司机帮拉特诺夫将箱子拿进屋,祝愿他在慕尼黑再重新适应。拉特诺夫给了他十马克小费。司机当着他的面感到非常高兴,瞟了票子一眼,道了声感谢,又返回他的车子。十马克小费——逮住了一只大鸟,一只非常大的…… 
  拉特诺夫将箱子丢在前厅,他爬上楼梯,走进浴室,将他的衣服扔到角上,跨上一步站在莲蓬头下,先向自己身上放热水,再放冷水。他感到轻松、凉爽,然而又有说不出的疲劳。他走进卧室,将被子移开,一头倒在床上。 
  奇怪的是他马上就关了灯,很快就睡熟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做起梦来。他在一座陌生的城市……用石板和草皮盖的一些土灰色房屋。太阳。灰尘四处,上山的陡梯,山坡上建的村庄。有一个人,衣着褴褛。他不是在走,而是在爬。画面越来越近,就像通过变焦镜一下放大了,他现在从正面看到了这个人。此人失去了脚;同时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们砍他的双腿。别拉他!谁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他弄成这样!”画面变得更近,这个人向上仰视,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这脸、这眼睛……这就是他自己,汉斯·拉特诺夫…… 
  拉特诺夫发出一声沉闷的喊叫,一下惊醒了,他笔直坐在床上。闹钟正指着凌晨3点。显然他已经睡了15个小时之久。他抓抓胸脯,将手抽回。身上汗淋淋的。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就像巨大的蜂房内发出的声音。 
  他起了床,用放在床前的浴巾擦干身子,下楼到图书室里,坐到一个真皮沙发椅中,然后他立刻跃起,从酒柜里拿了一瓶伏特加,从红木恒温箱内取出一支雪茄,返回沙发椅一屁股坐下,用颤抖的手指点燃雪茄。头两杯伏特加,他完全是倒进肚子里去的。 
  我的命运就会这样,完全是这样。这个梦向我表明,等待我的是什么。如果我不服从,他们就会伤害我,甚至丽云也会跟我一样——这是最糟糕的。 
  拉特诺夫在他的沙发椅中一直坐到清晨;做了这个梦后他无法再躺下。他试了三次,而每次都不再能呼吸,他的心脏跳到了颈脖,浑身麻得难以忍受。 
  他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照进房问。花园里五彩缤纷的花朵无比艳丽。拉特诺夫今天看都没看一眼,尽管平常他很喜欢看他的花园。他已经醉了,走路时用手撑着墙。突然他像被闪电击中一样瘫倒在地上。他流着汗,头昏目眩地站起来,走到走廊里,两臂展开。“丽云!”他大喊道。“丽云!丽云!”接着他像个小孩一样哭泣。 
  他的吼声在走廊里回响,这使他消除了内心紧张。他坐到圈椅里,双手在面前敲打,不停地哭。三天以来他几乎不吃东西,只喝伏特加。当他用酒来麻醉自己时,他感到愉快。然后他倒在工作室的沙发椅上,几乎一动不动,渐渐在沙发椅上睡着了。 
  在他回来后的第四天,刺耳的电话铃声把他吓了一大跳。他抓起听筒报了姓名,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立刻不安起来。 
  三合会来电话了,14K终于钻进了他的生活。 
  “我想您已经从旅途的疲劳中恢复过来了!”说话的声音非常亲切。“我代表我们这个团体向您致意。我是巴伐利亚、巴登一符腾堡和萨尔州的‘主管’。” 
  “不能说恢复过来了。”拉特诺夫突然冷静下来。他的头脑又像往常一样正确思考了。他不愿立刻投降。他想小心谨慎地进行反抗。反抗的方式是他假装不理解。 
  “您想干什么?” 
  “我想见您,和您谈谈。” 
  “为什么?” 
  “我们见面时我告诉您。” 
  “我已完成了我的使命。咖啡和奶粉已到了您的手上。当然是这样。” 
  “您的‘效劳’几乎没有意义。” 
  “我的看法完全一样。” 
  “我说:几乎没有……正好我们必须就此聊聊。我建议我们今晚见面。” 
  “在哪里?” 
  “见面地点在黑品官饭店。20点左右。我想请您吃饭。同意吗?” 
  “我来。” 
  拉特诺夫放下电话。他非常清楚这是一种侮辱,可是他不愿意不斗争就中途退出。他们急得很,他心想。他们连四天也不让我安宁。可是他们想把我怎样?屠克伟的威胁可以得出结论,必然是某种异乎寻常的事。从何时开始三合会对我们“高鼻子”也有这样的兴趣了? 
  他洗了淋浴,穿好衣服。他用卧室里的电话给弗赖堡博士挂了电话。现在他想必在给人看病。 
  门诊女护士接通了博士的电话,弗赖堡津津有味地说道: 
  “啊哈!真是旅行者!在慕尼黑打电话吗?” 
  “对,我在家里。” 
  “你马上过来。” 
  “不!我感到非常健康!”这虽是谎言,可是真情却一点也不能告诉弗赖堡博士。向他吐露秘密,那就像在《晚报》上登大幅广告。 
  “在中国怎么样?”弗赖堡博士问道。 
  “在电话中的确难以表述。这是迄今为止我平生最有趣、最美妙的一次旅游。我曾在泸沽湖畔的摩梭人中,至今人们对其起源几乎一无所知!我研究了他们的文化。” 
  “单独一个人?用手和脚交谈?” 
  “我身边有一个女翻译。” 
  “啊哈……” 
  “丽云是个正派的姑娘!” 
  “在你的伴同下她怎么能保持正派呢?” 
  “现在不谈了。” 
  拉特诺夫放下听筒。 
  上午他花时间将他的箱子腾空,把脏的内衣塞进袋子,让洗衣店第二天取走,同时把外衣挂在室外阳台上通风。他从旅行袋中拿出丽云送的花布,将它摊开在面前。画上的姑娘好像变得活灵活现,三只鸽子好像要展翅飞去,姑娘脚下的草坪好像盛开了朵朵鲜花,他好像还在中国,好像丽云又站在他的面前。 
  “丽云,我想念你!”拉特诺夫轻声细语地说,“现在没有你已经第四天了。” 
  他又走进他的卧室用四条塑胶带将这块布贴在床对面的墙上——这是临时的,因为他还要弄个镜框,这样他在睡觉时和醒来时就可以看到它。 
  拉特诺夫下午在城里,他去冲洗了他的照片,19点左右坐在“弗朗西斯派修道士”酒馆里喝啤酒,同时为与三合会见面作准备。采取执拗态度,这是他的基本想法。装得比原来更加愚蠢,这就会迫使对方的面目变得更清楚。 
  20点整,拉特诺夫将他的车停在饭店的停车场,他走进黑品官饭店。这是个大饭馆。它有好多相互连通的房间,天花板雕了花,包了金,显得很豪华,蒙着红绸的四面墙上挂着大幅油画,大宫灯的玻璃上画着很有艺术性的画,椅子和桌子是红木的,许多房间内分别放着大理石、玉石、彩画木头佛像或肥头大耳的弥勒佛。这种弥勒佛是心满意足的食客的守护神。更使每个人惊叹不已的是放在饭馆中央将房间隔开的大玻璃槽,以及放在大门口的咧嘴笑迎来客的一尊金佛像。 
  拉特诺夫站在门口看了饭馆的全貌。 
  饭店这时几乎满坐。多数客人是德国人。拉特诺夫想到,华人开的饭店在德国越来越招人喜欢。他考虑到,它们就像蘑菇一样从地上猛地冒了出来。一个华人拿到了营业许可证,很快他的一些亲属就逐个来了,一两年后他们又创建了自己的饭馆——这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滚雪球的办法,首先是三合会从中捞取了好处。他曾经读过报纸和画刊上登的一些关于三合会所作所为的文章;也看过一部电视片。当时他认为该片过于夸张。现在他自己成了三合会的牺牲品,在他看来好像片子低估了真实情况。与此有关,拉特诺夫曾听说:一旦某个新的饭店开张,老板那里就会出现一个友好的香港人。他晚上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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