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了寻欢作乐,学媚趋时而外,仿佛是社会的礼义,世间的生活,和她都绝不相干的
样子。
在微风邀醉的餐室外面的回廊阴处,举起两手枕抱了头,深深地斜躺上安乐的
摇椅,朦胧地远视着地中海里的白日青大,大约映写到她的脑里来的风物人群,总
还是那些由好莱坞特的明星等所模制出来的东方众香之国,和又年青又勇敢,又多
情又美貌的印度皇子,或老大帝国的最富华最伟大的贝勒与亲土。所以也曾饱受过
欧洲近代的教育,面貌也并不十分丑陋,行动举上却又非常娴雅的陈逸群的出现,
大约是正适合了她的妖幻的梦境,满足了她的浪漫的嗜好。故而自从马赛出发以来,
短短的几日地中海里的行程,竟成了她的演习幻梦里的操练的疆场,而生来就有点
胆怯,体格也不十分强健的陈逸群,倒变作了文卫囿内,在被追逐的小兔糜鹿了。
太阳在船尾西北的地中海里沉没了下去,深蓝的海面和浅碧的天空,同时都烘
染上了一层银红的彩色。从东南面吹上船来的微风阵阵,暗暗地都带着些海水的辛
咸,和热带地方特有的那一种莫名其妙的浓香酽味,船上的九月四日,又这样的慢
慢地晚了。
这一天,冶妮从点心时候起,就拖住了逸群不肯放他走开,直到两人在船栏边
看完了落日,她的曝露在外面的臂上胸上微有点感到了凉意,船上头庆祝法国革命
纪念的夜宴将就开始的时候,她和他坚约定了今晚的跳舞,眼角唇边满含着了招引
他来吮吸的微笑,低徊踌躇,又紧握了一回长时不放的手,才匆匆地分头别去,各
回到了自己的舱室里上梳洗更衣,预备赴宴。
在灯光灿烂,肉色衣香交混着的聚餐室里,冶妮当然是坐在逸群的上手,于欢
呼健啖之余,她们俩也不晓得干尽了几多杯的葡萄香槟。冷红茶,米果,冰麒麟过
后,就是小息的时间了,休息一二十分钟之后,跳舞的音乐马上就要开始的。
当小息的中间,逸群也因为多喝了几杯酒的原因,被冶妮的眼角一挑,竟不由
自主,大着胆跟她走出了众人还在狂欢大笑的聚餐兼跳舞的厅室,到了清凉洁白的
一处离餐室稍远的前甲板的回廊角里。
是旧历的初八九的晚上的样子,半弓将满的新月,正悬挂在船楼西南面的黝苍
的天际。轮机仍在继续着前行,不断的海风摇拂在他们的微红的脸上,穿巴黎最新
式的、上半身差不多是全裸的夜会服的冶妮,走在他的前面,肩上背上满受了月光
的斜照,由他的醉眼看去,她的整个的身体,竟变作了凡尔赛由皇宫园里的白石的
人儿。他慢慢地走着看着,到后来终于立住了脚,不再前进了,在他的心里真恨不
得把这一个在前面蠕动,正满含着烂熟的青春的肉体,生生地吞下肚去。冶妮似乎
也自觉到了她在月光下的自己的裸体的魔力了,回头来向他微微地一笑又很妖媚地
点了点头。这一刹那贯流在逸群的血脉里的冷静的血液都被她煽热了,同醉汉似地
踉跄向前冲了几步,当他还没有立定的时候,一个柔软得同无骨动物似的微温的肉
体就倒进了他的怀里。冶妮向后一靠。她的肥突的后部便紧贴上了他的腹下,一阵
浓亵得难耐的奥虎(上内下比)贡特制的香味红蒙地喷进了他的鼻孔,麻醉了他的
神志。注目向自己的鼻下一看,他只看见了一张密闭着眼睛,嘴唇抽动,向后倒粘
在他颊下的冶妮的脸。
“冶——妮——……我的可爱——的冶——妮——……”
紧抱住了她的腰部。这样很细很细地拖长叫了一声,他就觉得两条微带着酒气
的,同火也似地热烈的嘴唇往上一耸竟吸上他的嘴边来了。
在月光底下,在海浪高头,保住了这样的一个姿势,吸着吻着,他们俩不晓得
蹰立了多少时候,忽而朦胧地幽远地orchestra (英文:管弦乐队。——编者注)
的乐音就波渡过来了。治妮突然狠命地钩舌吸了他一口,旋转了身子,捏住子他的
右手,张大了眼盯视住他的两眼,就开始移动了起来,逸群也便顺势对抱住了她的
腰围和她半走半跳地走回到了跳舞的厅里。
这一晚的酣歌醉舞,一直闹到了午前两三点钟的样子。贝葛曼老夫妇早已回到
了自己的舱室里去睡了,而冶妮当跳到了舞兴阑珊的夜半,又引诱着逸群出来,重
到了月落星繁,人影全空的那一角回栏的曲处。她献尽了万种的媚态,一定要逸群
于明朝但和她们一道,同在Port Said上陆,也和她们同上埃及内部去旅行。她一
定要逸群答应她永远地和她在一处作她的伴侣。但这时候,逸群的酒意,也已经有
七八分醒了,当他靠贴住冶妮的呼吸起伏得很急的胸腰,在听取她娓娓地劝诱他降
伏的细语的中间,终于想起了千创百孔,还终不能和欧美列强处于对等地位的祖国;
他又想起了亨利·詹姆斯也曾经描写过的那一种最喜玩弄男子,而行为性格却完全
不能捉摸的美国的妇人型。
第二天船到了埠头,他虽则也曾送她们上了岸,和她们一起在岸上的大旅馆里
吃了一次丰盛的大晚餐,两人之间可终没有突破那最后的一道防线。晚餐之后,她
和他同来到了埠头月下,重送她上船去的时候,虽则也各感到了一重隐隐的伤感,
虽则也曾交换了几次热烈的拥抱与深吻,但到后来却也终只坚约了后会,高尚纯洁
地在岸边各分了手。
(原载一九三一年三月至五月《青年界》第一卷第一期至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