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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凝眸-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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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柳真清无数次地想象过与严壮父见面的情景,万万没想到他俩会在一间挤满农民的茅
草棚里相见,严壮父留起了一脸胡须,黑瘦得风干了一般;而她一身仆妇的衣服,蓬乱
的头发上沾满了霉菜的渣子。
    实际上严壮父对此情此景更加意外。报信的人只说有个自称从沔水镇来的女人坚持
要见他。严壮父猜测可能与购买军火有关,多半是个乔装的女人。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
柳真清。刹那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使这个身经百战的红军师长突然地陷入了温情之
中。严壮父到底是走南闯北出生入死的人了,很快便把握了自己。说:“真清,你一点
没变嘛。”
    严壮父说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柳真清低低地叫了声:“壮父!”将手放进严壮父的
巴掌里。严壮父礼节性地握着一摇,柳真清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马二年十分见机地轰出了咧嘴傻笑的农民,替师长反锁上了房门。咔嗒一声锁响,
严壮父异常敏捷地跃到了窗前。
    “马二年!”
    “到。”
    “把锁打开!”
    “是!”
    “把大门敞开!”
    “是!”
    严壮父待马二年麻利地执行了他的命令后才在柳真清对面坐下。
    “对不起,真清。在这里我代表着共产党,代表着红军,我必须时刻想着维护我党
我军的形象。”
    “没关系。”柳真清说。柳真清从严壮父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类似教徒的执迷光芒。
严壮父比她所想象的走得更远更深入——在他的信仰中。一个人进入了这样的境界是幸
福的,他不会有失落感空虚感颓废感无聊感,他不会无所事事,自暴自弃。柳真清想成
为这样一个人。
    柳真清说:“快谈谈你的经历。你去广州之后都在于什么叶
    严壮父说:“我考取了黄埔军校。在军校认识了周恩来。”
    “哦周恩来!”
    “二六年我加入了共产党。”
    “你是共产党员了?”
    “当然。结业后,我被派到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在叶挺独立团担任连长。”
    叶挺,又一个传奇人物。
    严壮父简洁地说:“我参加了北伐。参加了消灭军阀吴佩手主力的汀泗桥战役和贺
胜桥战役。然后就到了湖北,以江汉平原为主要根据地,也经常转战鄂西一带。”
    “你胜仗多还是败仗多?”
    “胜仗多。二八开。”
    “你杀了多少人?”
    “杀敌无数。”
    “你受过伤吗?”
    “当然受过。”严壮父取下军帽,左边发际有一道紫红的深沟。严壮父又挽起袖管,
子弹在胳膊上斜穿了过去,留下了一条肉的隧道。
    柳真清吓得咬住了嘴唇。问:“你就不怕死?”
    “不怕。我严壮父一条蚁命,生死何足论?如果能为中国人民将来的幸福洒尽这腔
热血,那么我心甘情愿。就是马克思不愿要我,说我太年轻,要多打几仗,要不我早去
见马克思了。”严壮父说到这里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柳真清注意到严壮父长了一颗虎牙,
笑起来很纯真,像个孩子。
    这一天是柳真清一生中最重大的日子之一,严壮父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她的
记忆之中。多年之后,在中国人民果然获得了解放的日子里,干部中非常流行说“见马
克思”这种话,柳真清对此很是气愤,她认为严壮父第一次这么说,贴切而幽默。往后
的人一再重复就俗不可耐了。况且很多人不够资格这么说。他们都是真正的马克思的信
徒么?显然不是。后来柳真清之所以成为沔水镇一怪杰,与她年轻时候的经历是密切相
关的。
    严壮父说:“谈我谈够了。你呢?这四年你在干什么?”
    柳真清被严壮父的经历震慑住了。
    “我,教书。平淡如水。”
    严壮父说:“还有呢?”
    柳真清不知道还有什么?她望了严壮父一眼,双方忽然都不自在起来。严壮父看了
看表,说:“我来安排一下,我招待你吃顿饭,饭后让马二年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柳真清叫起来。她与方焕斗争的经历这才被她想到了。
    严壮父高度赞扬了柳真清的斗争精神,告诉她最近红军正在研究除掉这个反动会道
门头子。最后还是叫了马二年,说:“送她回沔水镇——娘家?还是婆家?”后半句话
是问的柳真清。柳真清暗暗“啊”了声,她想严壮父还是那么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战
争并没有改变他的根本性格。
    柳真清说:“我没有结婚。”她示意马二年退下,说:“我没有结婚。我是来找你
的。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严壮父又一次笑了。他拍了拍柳真清的脸颊,说:“我不敢。”
    这时马二年在门外突然大声报告,说:“军长来了!”
7
    哈哈大笑闯进门来的军长是贺龙,他身后还有一位军长是红六军军长段德昌。
    段德昌与严壮父有某些相似之处,头一次见面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普通人。贺龙则
留着两撇八字胡,足登马靴,手上夹一支老粗老粗的烟卷,一派军官的英气。
    严壮父给两位军长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柳真清女士。
    柳真清说:“贺军长好。段军长好。”
    贺龙说:“好好。严师长蛮有本事,金屋藏娇嘛。”
    红潮简直溢出了严壮父满脸的黑胡碴子。段德昌替他解了窘。说:“听说柳女士与
方焕作了斗争,来投奔红军,严师长还不想要,你不要那我要。”
    贺龙说:“胡来!怎么不要?革命力量愈壮大愈好。严师长,留下柳女士。”
    严壮父立正,说:“是,军长。”
    柳真清留在了鸡鸣村。
    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柳真清住在了一户名叫马有良的富农家里。马有良两夫妇加一个女儿过日子。儿子
成家后另立了门户。本来苏维埃的工作同志们希望柳真清与贫农同住同生活,一来是贫
农没人敢请这么漂亮洋气的柳真清同住,二来柳真清多少也还有一些小资产阶级情调,
愿意住一个干净宽敞些的家庭。马有良的家庭很符合柳真清的愿望。另外也不违背政策,
马有良夫妻是有名的勤劳能干人,靠勤劳能干发的家,算不上土豪劣绅。
    每日里粗茶淡饭,睡的是土布卧单,忙的是干革命办平民教育,看到的是一张张信
赖人尊重人的朴实笑脸,柳真清的身心都十分舒展,十分快乐,倒还比在沔水镇白胖鲜
润起来。
    红二军第十八师就驻扎在鸡鸣村背后。当严壮父明白柳真清果真留下来之后,以为
她是来从军的。
    柳真清问:“女兵要拿刀枪杀敌人吗?”
    严壮父说:“当然。但一般不需要。一般女兵当军医。”
    柳真清说:“军医更是天天看见血,我不行。”
    “那你做什么工作呢?”
    “我办平民教育呀。”
    “你还是教育救国论。还是一杯温开水。”
    “我只会办教育嘛。我看教育就是重要。你我不受教育,会懂革命道理?还不只会
做小姐少爷。”
    一番争论,柳真清赢了。苏维埃政府大力支持她的建议。方方面面,有钱出钱,有
力出力,一所茅草做盖,泥巴做墙的平民学校在鸡鸣村诞生了。
    柳真清请严壮父为学校题写了校名:列宁学校。
    鸡鸣村的穷苦孩子全部免费上了学。柳真清给小学生开了国语,算术以及地理课。
自编教材。废除了开口就背三字经的陈旧教学方式。同时,列宁学校还是贫民夜校。柳
真清夜晚教贫民们识字,读书,唱革命歌谣。尤其是柳真清唱的歌谣,就像今天的流行
歌曲一样风靡了整个江汉平原甚至传到了鄂豫皖边区。
    至今都有人清楚地记得那些歌谣。之一是《诉苦歌》:
    辛苦一块田,死活奔一年,粒粒来粮血汗换,
    农友呀,地主(他)来吞占。
    之二是《贫农歌》:
    贫农真可怜,缺油又缺盐,勤扒加苦做,
    无吃又少穿,日子似黄连。
    之三是《妇女解放歌》:
    叫声我姐妹,不要把急着,黑暗地狱努力来打破,
    再走光明道,姐妹才快乐。
    柳真清还固执地脱掉了仆妇的服装,穿上了自己的旗袍,脖子上扎一条白丝绸围巾。
她认为一个教书先生应该拥有整洁端庄文雅的外表。严壮父担心柳真清招来非议,却不
料大家都喜欢看她这副打扮,鸡鸣村的农民则引以为荣,在别的村里十分自豪。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柳真清的名气几乎与严壮父同等了。
    严壮父这一年在全力以赴搞土地革命。不停召开各种会议,起草土地政纲实施细则,
拟定各种计划,有了战事则立即率部奔向战区,以确保苏维埃红色政权的土地革命顺利
进行。
    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常常在路上擦肩而过却没工夫停下来说几句话。柳真清
趁人不注意便给严壮父送去一个顽皮的笑脸,意思是当初你还不要我呢,现在我干得怎
么样?
    柳真清和房东马有良一家人相处得十分融洽。融洽的日子一长,他们就势必关心起
柳真清的婚姻大事。常敦促说:“柳先生,你该成婚了。”
    柳真清就抿嘴笑。问:“和谁成婚?”
    “和严师长呗。是不是你们还缺个媒人?”
    柳真清说:“我不知道缺什么。”
    柳真清无法诉说。无处诉说。有许多夜深入静的时候,柳真清想念着近在咫尺的严
壮父,可她知道他正在忙工作,他不会来看她。严壮父只有剑胆,缺的是琴心;只有侠
骨,缺的是柔肠。这深刻的遗憾使得柳真清从不主动对严壮父表示她需要什么,她倒想
等着看看严壮父何日向她求婚。难道他不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男人吗?
8
    我们后人研究历史,总是非常之认真,非常之郑重,然而历史却自然潇洒,常开玩
笑,令人为之瞠目,为之结舌。正当洪湖苏区工农武装割据成功,土地革了命,严壮父
等一大批革命者日以继夜地辛勤工作,按繁复的政策文件条款没收了土豪劣绅的土地、
词堂、庙字、教堂等等,又按同样繁复的政策文件条款将土地分配给无地少地的农民、
工人、退伍士兵、土豪劣绅家属、无反动嫌疑者、富农、地主——总不能地主一点地也
没有;真正做到了耕者有其田,所有种田人都举起了犁耙准备大忙春耕生产,严壮父也
准备睡它两夜好觉之后去找柳真清,向心爱的姑娘表达衷心的歉意。就是在这个时候,
党中央的六届四中全会结束,一批肩负改造苏区党和红军重任的党代表奔赴基层。啸秋
是湖北人,就被派到了湖北,某一日,一路顺利到达洪湖。
    这天傍晚下了一阵细细的春雨。柳真清感觉有些凉,便戴上了一条湖蓝色丝巾去列
宁夜校上课。来苏区之后,柳真清不但没有穿上草鞋,让腿上滚一些黄泥,反而比从前
讲究了许多。她希望严壮父总看到一个漂亮的她。她漂亮吗?严壮父从来没评论过没赞
赏过,似乎和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军人一样毫无审美意识。柳真清不相信严壮父真的忘记
了美。
    柳真清深怀着这种不合时宜不可告人的遗憾沿着湖边小路去工作。工作是愉快的,
是可以令人忘忧的。现在夜校学生爆满。外乡的许多青年农民步行三四十里路赶来听课。
    柳真清一进教室,教室里立刻掌声雷动。柳真清微笑着做了个请安静的手式。
    “现在我们上课。”她说。
    学生中有人喊了一声:“我们要唱歌。”
    课堂零零落落地呼应道:“对。我们要唱歌。”
    “今天我们的课程应该是识字。”柳真清沉静地扫视着课堂,说:“谁要唱歌?站
起来让我问个道理。”·
    农民们嗤嗤窃笑,没人敢站出来。夜校初开时,学生基本是鸡鸣村人,都指望学习
认字,以后不受人哄骗,上起课来又认真又憨厚,根本不敢老盯着柳先生的脸。时间一
长,柳真清的名气一响,四里八乡的人都慕名而来。虽然列宁夜校只收贫雇农,可贫雇
农毕竟也是良莠不齐,许多人因为懒,因为赌而贫困,穷了之后便娶不上媳妇,光棍一
条,做人家的雇工,流痞习气学了不少。他们来报名上夜校,政策上拦不住。其实上夜
校就是为了看柳真清,每逢教唱歌,课堂上便有人眼睛瞪得像猫一般放绿光。
    柳真清出身豪门,本来就是在改造自己,贫雇农当时是苏区最红的阶级,革命的主
力军,柳真清不大好批评指责他们。也不敢向上面反映,怕消息传到严壮父那里给他添
麻烦。
    有两次放学路上柳真清受到了骚扰,房东马有良就常在半路上接她回家。马有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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