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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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浇它种的高粱、谷子籽粒饱满,做饭有饭味儿。”徐德富说,徐家祖田旱涝保收,得益此河。
“有水好!”
种大烟离不开水,徐家祖田是上水好地。
“徐先生,”角山荣拿出一千元满洲国币说,“你种鸦片就是支援大东亚圣战,应该得到奖励。”
“队长……”徐德富推拒,“烟还没种呢,受之有愧。”
“等明年收获了烟膏,我还要重重地奖赏你。”角山荣说。
徐德富揣着推拒不掉的一千元钱回到药店,一家人急忙围过来,夫人徐郑氏更夸张地瞧他的肚子。
“看什么?”徐德富问。
“我怕狼狗掏你的肚子。”徐郑氏说。
“肚子倒没掏,心给咬了一口。”徐德富说了句家人后来才明白的话,日本人逼迫他种大烟,他不想种,“种大烟做损啊!”
“当家的,看情形不种不行。”管家谢时仿说,“听说三江县给了种植任务,各村摊派呢。”
“政府不是说禁种,难道政府说一样做一样。”
“政府的嘴小孩屁眼儿似的没收管……”谢时仿说。
“种吧,时仿,过几天我俩去咱家的地看看。”
徐德龙到宪兵队是陶奎元差徐梦天送过来,进了戒备森严的大院,当侄子的鼓励叔道:
“别怕,四叔。”
“怕什么?我才不怕呢!”徐德龙直起不经常直起的腰,昂扬了许多。
“四叔,我在楼下等你。”
徐德龙进去的时间不长,出来时竟然哼着赌钱歌谣:“十一月里雪花飘,出门碰见王至高,上招上了能行马,却把吉品吓坏了。”
“四叔,找你干啥?”徐梦天赶忙过来问。
“掷骰子。”徐德龙洋洋自得道。
6
不足两百米的街道像一把尺子丈量一个他乡女子的生命,她每向前走一步生命就缩短一米。山口枝子执意要去亮子里,她怕天狗不明真相,去报复蓝大胆儿,为了这次阻止,她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面前是冬天的城镇了,落了叶子的树木蓦然瘦了许多,整个城镇都瘦了。夕阳赶走进城的人,路上稀落着车辆。她一路没遇到什么人,骑马顺利地通过无人盘查的城门,就近去了路边一家小客栈,马需要放好需要饮水需要喂。
“先生请!”掌柜的长相很有特点,脸瘦眼睛大,俗称大眼儿灯。
山口枝子要了一个单间住下来。
“有事吗?先生。”大眼儿灯问。
“没有。”山口枝子进屋关上门。
炕很窄,她躺的有点儿太靠边儿,半个身子悬空着,一只脚挨着屋地,这个扭歪姿势得到一个小生命的抗议,肚子疼了。
“带孩子,你坐啊躺的要加小心。”徐秀云婆婆妈妈道,她有两次小喜(小产)经历。
山口枝子从没注意这些细节,整日骑马飞奔驰骋。
“有五个月大啦。”她躺在小客栈的炕上温柔下来,拔掉冰凉的铁器,手抚摸柔软部位。
“你像棉花团儿。”徐德龙说他的感觉。
还没听到过男人的评价,她愿意棉花团儿一样在男人怀里,沉浸在棉桃时代,幸福绽放。
一颗棉籽在那个小店的夜晚结出,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个播种的人,等报了仇,在回日本之前告诉他。
两个仇人——角山荣活得好好的,冯八矬子也活得好好的,棉籽迅速生长,她感到时间的紧迫。
她出去看一次自己的马,这种小客栈只提供廉价的马料,旅客自己喂马。走廊里,大眼儿灯第二次问她:
“有事吗?先生。”
“没事。”山口枝子走出去,她一边给马拌料,一边想,客栈掌柜的怎么老问有事吗?是他的口头语吗?疑云很薄,倏然间飘走,一个挽救生命的机会流失。
大眼儿灯是警局的小线儿,具体说是特务科的线人。起初他专一开店,与警察接触多了,他看出官私两厢中的一个行道,警察靠勒索过活,赤裸裸地敲诈事主不好,得有个人从中周旋……这样一来,接触警察多了,特务科长物色线人,他入选。
山口枝子哪里察觉有一双警察安在这里的眼睛盯上自己,喂完马天完全黑下来。大眼儿灯偷窥她喂马,发觉腰间呈现枪的轮廓,骑马挎枪他立刻想到胡子。
“你看准啦?”冯八矬子问前来报告的线人。
“走马步,腰间掖藏着枪。”大眼儿灯眼睛发亮,说,“对马像对他爹似的。”
胡子爱马爱枪,冯八矬子通过线人描述基本确定是胡子无疑。去不去动这个胡子,他没想好。到了冬天,胡子来城镇猫冬很常见。单崩一个胡子抓不抓没太大的意义。
“冯科长不去看看?”大眼儿灯问。
冯八矬子沉吟一下,说:“你先走,别惊动他,待会儿我过去。”
山口枝子悄悄走出客栈,确定安全后加快脚步向特混骑兵队走去。她显然判断失误,对她来说不是安全不安全,而是相当的危险。
她选择黑的地方走,冯八矬子紧紧跟着,他从小客栈一路跟来。大眼儿灯举报后,冯八矬子坐在科长室里,想这个胡子是否有价值。
“万一是哪个绺子进城瞭水……”他忽然兴奋起来,逮住这样的胡子用处就大啦。
冯八矬子赶忙来到小客栈,躲在暗处盯梢,目标所住的客房始终没点灯,也不见他出来。直到天大黑,他走出来空身儿上街,尾随上去。
目标的右手斜放在腰间,一定在摸着枪,黑黢黢的夜色中行走,难看清面目。
“洋油(煤油)!”一个卖灯油的小贩鬼似的冒出,与目标擦肩而过,那盏煤油灯晃了一下。
“啊,是她!”冯八矬子惊讶,他寻找很久的山口枝子突然出现,由于激动端枪的手发抖,“干掉她!不能再让她逃脱。”
她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刚一转身,枪响,冯八矬子连开三枪,她轰然倒塌下去。
“谁打枪?”
枪声惊动了附近的特混骑兵队,数人端枪跑出来,巡逻的警察也闻声跑过来。
“怎么回事儿,冯队副?”草头子问。
“一个胡子。”冯八矬子指了指,马灯光照射下,山口枝子未合上的双眼,凝望夜空。
草头子见是山口枝子,暗吃一惊。
“抬回警局去。”冯八矬子吩咐警察道。
草头子跑回特混骑兵队长室,将山口枝子被打死的消息告诉徐德成。
“妈的,我非插(杀)了冯八矬子不可。”徐德成拳头收紧,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接下去他们分析山口枝子进城的目的,为什么出现在特混骑兵队附近,是无意经过,还是……草头子认为一定是来找他们,被冯八矬子盯上。
“可她找我们干什么呢?”
“她与角山荣有杀姐之仇,与冯八矬子他们……唉,到底没逃出魔掌。她夜里来找我们,肯定事关重大。”
“可惜,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徐德成遗憾道,“她的尸体?”
“冯八矬子命人抬回警察局。”
徐德成猜不出警察弄走山口枝子尸体干什么。
杀死的山口枝子毕竟是日本人,陶奎元想得比冯八矬子复杂,角山荣是不是真要杀死情人的妹妹呢?
“八矬子,你八成惹祸啦。”陶奎元说。
“你可别吓唬我局长。”冯八矬子胆虚起来道。
“吓唬你?八矬子呀,你是说话巴巴的,尿炕哗哗的。”陶奎元的话是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日本人是随便杀的吗?”
“要逮她杀她可是角山荣的指示。”冯八矬子觉得自己没做错,满有理似的。
“那是哪百年的事?”陶奎元说,“刚才你还异想天开,要割下她的头,挂在城门楼示众什么的,你作死啊。”
“她是胡子。”
“你嘴返潮(总说错话)!”陶奎元申斥道,“我再说一遍,她是日本人!”
冯八矬子反过磨来,心里愈加害怕,哀求道:“局长救我呀!”
“你等着吧。”陶奎元从爱护心腹出发,决定去宪兵队一趟,向角山荣说明。
“队长,”陶奎元进来时,角山荣站着接电话,讲着日语他一句也听不懂,一旁等候。
“陶局长,”角山荣放下电话说,“司令部命令我们立即执行‘盖头计划’。”
“队长,有一件事向您报告。”陶奎元讲了打死山口枝子的经过。
角山荣默默听完,只淡淡地说:“不谈她啦,我们商量下一步行动计划。”
“蓝大胆儿绺子在西大荒的月亮泡子一带。”陶奎元讲了最新的情报,“可能藏在芦苇荡里。”
“好,盖头就在那里揭开。”角山荣说。
“此去剿杀胡子不是一天两天,队长,我担心……”
“担心什么?”
“放虎归山。”
“怎么会呢?你的人不是混在里边吗?”角山荣说有更机密的计划,连警察局长也不知道,这项绝密的计划中,解开盖头的全部含意,不光消灭蓝大胆儿绺子,还有天狗的人马,还有……“陶局长,冯科长盯着他们,跑不了。”
“占大队长他们?”陶奎元说,“我是说配合皇军行动。”
“你的警察大队待命。”角山荣说,到时候他会对他们下命令做什么的。“你好好嘱咐冯科长,一定盯死陆队长他们。不,出发前,叫冯科长到我这儿来一趟,我和他谈谈。”
第二十六章 落定尘埃
太阳出来一片红
你骑马
我骑龙
你骑马满街走
我骑龙上江东……
——民间歌谣
1
大地冻裂出一道道伤口,镇子上空飘荡着血光之气,死亡悄悄走近许多人。
特混骑兵队遵照角山荣的命令,明天出发去西大荒,目标是肃清蓝大胆儿及周边胡子匪绺,时间为一个月。
“大哥,魏满堂怎么办?”草头子问。
到了处置这个人的时候了,队伍出城,徐德成根本没打算回来,有一个人活在镇上,对绺子不利,徐家药店不安全。
“兑现我们的诺言。”徐德成说。当年对刘傻子大哥许诺杀掉叛逆魏满堂,迟迟没动手,把刺杀的时间定在他们离开镇子。
“我想此事要做得巧妙,不然警察会怀疑,对你家药店不利。”草头子说。
“二弟你说说怎么办?”
“让举嘴子在咱们走后动手……”草头子讲他的刺杀计划。
举嘴子留在外边作联络员,队伍出发的消息需要他及时通报给秘密压在野狼沟的弟兄们。
“中,就这么办。”徐德成同意。
草头子去找举嘴子,他正带着猴子在街上看耍苟利子耍苟利子:露天街头表演的木偶戏。《燕京岁时记》载:“苟利子,即傀儡子。乃一人在布帷之中,头顶小台,演唱打虎跑马诸杂剧。”演出剧目分小戏和正戏。,舞台用扁担靠墙支起,围着蓝布,刚开场——布袋木偶《小秃子卖豆腐》。
挤到举嘴子附近,草头子把自己暴露在他的视线里,目光交流后,举嘴子带猴子离开,到一背静处,等草头子。
“我们明天出发去西大荒……”草头子讲了一遍,说,“我们走后你去野狼沟放龙(报信),将情况露(告诉)给在家的弟兄们,并做好准备,待我们联系上蓝大胆儿……”
“好,我后天就踹(走)。”举嘴子说。
“开码头(离此地去),你把撑肚子(魏)洗(杀)喽。”草头子说。
“让他喘气到今天真是便宜了他。”举嘴子说。
草头子叮嘱举嘴子要做得干净利索,不能给徐家添罗乱。
“大哥,角山荣派咱们离镇,这是一次最好的机会。”草头子说,他的意思不仅仅是逃脱魔掌,要联合蓝大胆儿绺子,做一次大事。
角山荣的计划一开始便露了马脚,徐德成得寸进尺地要求,譬如让冯八矬子按胡子的规矩挂柱,还有比武什么的……宪兵队长的忍让,暴露了他们不是和胡子友好,而是仇恨。
“角山荣最终要杀掉我们。”徐德成看得明白,说。
“是这样,不然不可一世的宪兵队长怎能对我们那么宽容。”草头子赞同道。
“咱们颠憨(装糊涂),等待时机。”徐德成一开始的策略很对,表现越匪气越安全。
机会终于等来了。特混骑兵队倾巢出动,离开亮子里小城。纵马狂奔,马蹄伴着飞扬尘土,旋风般地滚向荒原。行走了一天一夜,在人迹罕至的西大荒上,徐德成勒住马,下达命令:
“蹲毛!”
胡子都懂得这句黑话,纷纷下马,钻进茂密柳树林中,各选一藏身之地,准备露宿。
“冯八矬子这个小线儿(线人),咱要利用好。”出发前,徐德成对草头子说。
荒野之夜墨染一般,冯八矬子偷偷摸近徐德成宿处偷听,听到如下对话:
“这回可不能让蓝大胆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