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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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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德龙深吸一口,将燃着的烟袋交给蓝旗袍女孩端着,鼓着腮帮子,仰起脸,嘴欠一条小缝,一缕青烟袅向头顶的煤油灯。
  吴老板准备掷骰子,将仅剩的几张纸币全押上,喊了声:“小!小!”骰子旋转……骰子点数:2,1。他喝口茶,脸浮笑意。
  徐德龙吐净口里残烟,掷骰子道:“小!”骰子旋转……停,点数为1,1。
  吴老板将钱全部推给徐德龙,一脸懊丧。
  “装袋烟!”徐德龙向蓝旗袍女孩说。
  场子很静,掷骰子停止。观看者目光集中于掷骰子的桌上,徐德龙面前堆着钱,吴老板面前桌面空荡,他输得精光。
  徐德龙审视吴老板,有滋有味地抽烟。
  “我来和四爷玩玩。”邵管事站起身接力上阵,他将三根金条摆在桌子上。
  徐德龙把从吴老板手中赢的钱朝前推了推。
  邵管事摇摇头,轻蔑地笑笑,意思不值三根金条,徐德龙解开长衫,刀尖在胸脯上划出半寸见方的一块肉。
  邵管事眯细眼睛,只剩一条缝。穿蓝旗袍女孩轻“啊”一声转过头去,不敢看。刀尖扎着一块肉,徐德龙开怀大笑。
  “久闻四爷押宝……得雅号,不妨领教领教。改个规矩,庄家做宝,咱俩猜,输赢不算庄家,咋样?”邵管事说。
  “奉陪啦!”徐德龙道。
  宝倌端宝盒出现在桌前,邵管事客气道:“请!”
  “3,川!”徐德龙说。
  “2,杠!”邵管事奸笑道。
  宝倌喊道:“开啦,2赢!”
  徐德龙将钱全推给赢家,邵管事指指那块肉,徐德龙知其对方用意,拔下扎着肉的刀子,递过去。
  邵管事举着刀子欣赏肉,冷笑道:“四爷,你这点钱和这块肉抵不上我的三根金条吧。邵某也不太为难你,再给我五千元,账就算结清。”
  众目光投向徐德龙,他拿不出钱来。
  “四爷的两根二拇指也行啊!”邵管事残忍地说。
  徐德龙心一横,拽过刀子,举起刀欲剁自己的手指,小香突然闯进来,夺过徐德龙手中的刀子道:
  “四爷!”
  众目光转向小香,惊诧、惊异。
  小香将五千元钱甩在邵管事面前说:“数数,是不是五千元?”
  “你是他什么人?”邵管事不肯接受,问道。
  “我是他的女人!”小香铿锵地说,她拽起徐德龙便走。直到走廊,小香还死死地拽着徐德龙的胳膊。
  荣锁出现,他身后跟着一个嫖客,说:“小香,客人等着你呢。”
  小香被嫖客带走,徐德龙顿时流下眼泪……
  徐德龙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在街上,他的背后是佳丽堂前的大红灯笼。
  卖豆腐的人推着独轮车子,上面蒙着冷(纱)布,吆喝:
  “豆腐!大豆腐!”
  徐德龙直直地看着豆腐盘子,香味扑鼻。
  “捡豆腐?”卖豆腐的便停下问。
  徐德龙摸遍全身,没找到一分钱。
  卖豆腐的人推起车欲走,被徐德龙叫住,一把刀横在卖豆腐的人眼前,说:“用它换条豆腐!”
  卖豆腐的人吓坏了,求饶道:“别……别杀我,豆腐白送你,爷你要多少,两盘豆腐都给你。”
  “我吃两块豆腐。”徐德龙说。
  卖豆腐的人战战惊惊地看,直哆嗦,牙齿叩磕的声音细碎而急促。
  徐德龙手捧豆腐转眼工夫狼吞虎咽进去五、六块……卖豆腐的人推起车子惊慌逃走。
  “四叔!”徐梦天快步走过来道。
  “梦天。”
  “四叔,我们下饭馆去。”
  “我吃过了。”徐德龙不好意思说。
  徐梦天拉住徐德龙的胳膊说:“走,四叔!吃了饭还有事呢。”
  “啥事,梦天?”
  “吃完饭再说。”他拉四爷进了一品香饭馆……很快,桌子上的几个菜盘子空了。
  徐德龙饱餐后,抹油嘴说:“该说了吧,找四叔啥事?”
  “到剃头棚先理理发……”徐梦天说,“刮刮脸,再换换衣服。”
  “头该剃啦,我最近想回家让你爹给剃个光头。”徐德龙唠叨道,“你这是拉四叔去新京见溥仪皇帝咋地?”
  “进见本镇的皇军角山荣队长。”徐梦天说。
  “我为什么去见他?”徐德龙大惑不解道。
  
  5
  
  角山荣队长在一天里见徐家两个人,一个是徐德富,一个是徐德龙。
  日本宪兵的摩托车在同泰和药店门前停下,翻译走进药店。伙计紧忙上前道:
  “您好,翻译官!”
  翻译用眼角瞥眼伙计,在药店里东瞅瞅西望望。伙计偷偷向里屋发个暗号,程先生走出来。
  “翻译官……”
  “徐先生在家吗?”翻译官问。
  “在,在。”程先生听出来找徐德富,问:“您有事?”
  “角山荣队长请他。”翻译官说。
  程先生因这个“请”心发慌,宪兵队长随便请人吗?他的目光瞟向窗外的摩托车和风摆的太阳旗……
  “请他出来呀!”翻译官追道。
  “哎,哎,我就去叫他。”程先生对伙计说,“给翻译官泡茶。”
  翻译官摆摆手,示意程先生快去叫人。
  程先生急奔后院,此刻徐德富没在堂屋里,他和管家看一个密室。这间密室的修建,是管家提议的。
  “当家的,”谢时仿说,“世面上很乱,今天这家被抢,明天那家遭贼,咱家许多贵重药材明面上放着不行。”
  “是啊,老房子那儿有地窖。”徐德富怀念獾子洞祖屋,爷爷那辈人怕家财细软被盗被抢,挖了地窖。药店的确更需要一个这样的密室,暂时不装什么,应急时好用,“时仿,你看哪个位置好啊?”
  “我看二奶奶房子旁的那间偏厦子……”谢时仿选择的地方很不起眼,就是说让一个生人来找,他一定不会认为密室会修在这里,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修吧,找个可靠的人。”徐德富说。
  “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修吧。”管家会瓦匠活儿。
  “时仿啊,你都多大岁数的人啦,还拿得动瓦刀?”徐德富说。
  谢时仿坚持自己动手,想想这样做安全得多,徐德富最后同意,因密室的门从二嫂屋内通过,他们一家人自然知道。他说:“让佟大板子帮你修。”
  两个月下来,谢时仿修好了密室,他带徐德富来看。家中几个主要成员知道这间密室,程先生是知情之一。
  “德富,角山荣叫你去,派翻译官来的。”程先生说。
  日本宪兵队长找我?徐德富打哏儿(迟疑),他没往好事上想,自从老宅被毁,祖田撂荒,对日本人由加小心到怨恨,目睹马家窑两千来口人被杀,产生了仇恨日本人的心理。是不是药店的什么事呢?眼下风声渐紧,胡子和日本兵打,抗日队伍和日本兵打,药品成了最敏感的东西,洋药都登了记造了册,部分药品宪兵队搜走,中草药也能治红伤。
  “翻译官在店里等着你。”程先生说。
  看来这是急茬儿,徐德富说:“哥,我估摸他们冲着咱的药店……”
  “倒不像。”程先生说。
  “那个姓魏的伙计没啥反常吧?”
  “没有,最近他很老实,几天都不出门,也不与外人接触。”
  不管是窟窿井,还是落马坑徐德富都要去,福兮祸兮绕是绕不过去的,他走进药店。
  “徐先生请。”翻译官指一下停在门前的带斗的三轮摩托车,“我们一起走。”
  徐德富走出药店,给毒日头刺痛眼睛,一时眩晕,稍稍停了一会儿,最后望同泰和药店牌匾意味深长的一眼,上了摩托车。
  宪兵队的摩托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坐的,中国人坐它在街上走,亮子里很少有这样幸运的人。因此不少人投来复杂的目光,徐德富觉得很不舒服。
  “他和日本人……”
  徐德富揣测人们心里想什么,说自己是汉奸走狗也说不定,他只一门心思回避,尽快到宪兵队。
  摩托车速度并不快,使更多的眼睛看见徐德富。
  是瞩托吧?徐德富想到许久没去向宪兵队报告什么,自从来到镇上,药店的事很多,一大家子人起居,人嚼马喂的需要安置,刚刚稳定下来,把瞩托的事撂到一边儿啦。
  “徐先生请下车!”翻译官说。
  “哦。”徐德富才知已经到了宪兵队。
  用什么恰当的语言来形容徐德富走在木制楼梯上的心情,惶惑、恐惧、忐忑……他迈进队长室,一番他没想到的气氛。
  “唔,徐先生。”角山荣一脸笑容,以老朋友的口吻说,“一向可好?”
  “好,队长好。”徐德富心里不舒服,表现出的又是一回事。
  角山荣叫人给徐德富泡杯好茶,徐先生长徐先生短地叫,极富人情味说他很忙,你搬到镇上来都没登门拜访。
  “谢谢队长。”徐德富连连道。
  “徐先生,我问你,喜欢种地吗?”角山荣问。
  种地?徐德富没想到宪兵队长忽然问到这个问题,回答十分简单,庄稼人大概没有一个人不喜欢种地的。
  角山荣是中国通,他随口朗诵一首古诗: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埘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
  徐德富还是懂了这首美妙的田园诗,可是宪兵队长的目的他还是不能懂,总不是找自己来听诗的。
  “你家的地四百垧,三百垧河套地,一百垧坨洼地。”角山荣对徐家的田地情况了如指掌。
  徐德富更奇怪了,角山荣先是问喜不喜欢种地,又吟首田园诗,再说自家地,不是虎拉巴儿(突然)问起吧?
  “我们是老朋友了,几年不种地你难受的心情我能理解。”角山荣善解人意的样子,说,“你实际地告诉我,想不想种地?”
  “队长的意思我没明白。”徐德富说。
  “哦,我是问你愿不愿意种你家的地。”
  “愿种,咋不愿种,可是……”徐德富说獾子洞变成无人区不让去,地撂荒了几年。
  “我现在特许你出入无人区种那块地。”角山荣说,“徐先生,你只大胆放心地去种,没问题吧?”
  “没有,没有。”徐德富急忙说。几百垧祖田让种了,对于以种地为生的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角山荣让徐德富可不是种一般庄稼,是一种特殊的植物——罂粟。伪满洲国中央成立贩卖鸦片的机构,各市县开办鸦片零卖所,供应瘾者吸食……仅从伊朗买来的红皮烟土和东土产的一些鸦片,远远不够,于是鸦片毒害政策出台,于是强制农民种植鸦片,于是宪兵队长找来徐德富。
  “人凭气活,苗凭粪长。”徐德富做着种田美梦,“我马上叫长工,积肥……明年种谷子。”
  “种谷子的不要!”角山荣说。
  “那种铁杆庄稼苞米。”
  “苞米的也不要!”
  “那种什么呀?”徐德富奇怪啦。
  “鸦片。”角山荣说,“你们叫大烟。”
  宪兵队长让种鸦片,徐德富目瞪口呆。
  “你来种,我来收。”角山荣说,“你的四百垧地,是四千亩,一亩你交给我十五两,共计六万两,每两两元。”
  “这……”
  “徐先生不愿种?”角山荣的语气变冷。
  “不是,我知道政府颁布法令,是断禁,是禁烟……”
  嘿嘿,角山荣笑后说:“种正是为了禁嘛。”
  徐德富脑袋不笨,可是对宪兵队长说的种烟就是为了禁烟理解不上去,三千鬼化狐逻辑。
  “你不愿意种,只好叫别人去种。”角山荣说,“开拓团有人要买你家的地,是我给挡了回去。”
  不管宪兵队长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日本开拓团说好听点是买地,实质是霸地占田的事徐德富早有所闻,土地落到开拓团手里,孩子落入狼口还想要啊?
  “队长,我种。”徐德富急忙说。
  “这就对了嘛。”角山荣语气重新变暖,说,“我可以告诉你,在三江县种植鸦片也不只你家这几千亩,是几万亩,几十万亩。”
  在三江县种大烟有上百年的历史,官府不允许种,各家各户私下少量种植,收获的“烟奶子”不是吸食,而是药用,治疗个风火牙痛、跑肚拉稀、腰酸腿痛什么的,干了累活儿吸上几口解乏。
  白色的大烟花到处可见,但毕竟是星星点点,成亩成垧连成的片徐德富没见过。
  “你家大田附近有条河吧?”角山荣问。
  “马灌啾河。”
  “马灌啾是什么?”
  “给马灌药的,牛犄角做的。”徐德富手比划那兽医用的工具。
  “噢,我明白了,那个河像马灌啾。”角山荣说,“马灌啾河水质好。”
  “是,浇它种的高粱、谷子籽粒饱满,做饭有饭味儿。”徐德富说,徐家祖田旱涝保收,得益此河。
  “有水好!”
  种大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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