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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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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德龙一脸苦楚,凝神想了想,从腰间掏出几块袁大头,说:“这点儿钱请你带给她,喜欢啥买点啥吃的吧!”他站起身,给管家深鞠一躬道,“求你照顾好她,德龙日后一定重谢。”
  谢时仿盯着搭晾在马架上的几件女人衣服,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回到徐家的谢时仿,学说了见到徐德龙的经过。
  “既然如此,我也算净根肠子。以后他是福是祸,是死是活,都与我毫不相干。”疼爱和愤恨交织在一起,徐德富说出这一番话来。
  “这几块大洋?”谢时仿问徐德龙捎回的钱是不是直接交给丁淑慧。
  “你给她送过去吧。”徐德富打个沉儿道。
  “可,可我怎么说。”
  “别藏着掖着的,实说,照本实发。”
  “柔绵点好,别说得太直。”一旁徐郑氏插嘴道,“嗯,时仿,我同你一起去说。”
  听了管家讲后,丁淑慧扑到大嫂怀里哭起来。徐郑氏安慰她,手捋丁淑慧黑白搀半的头发道:“有我们呢,咱们一起过。从明天起,咱们归伙,你自己别单独做饭了。”
  “这些年,你和大哥待我没错半个眼珠,吃一只蚂蚱都撕给我一个大腿儿……”丁淑慧觉得对哥嫂亏情,啜泣道,“大嫂,德龙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还要白吃白嚼你们。”
  “你进了徐家的门,就是徐家的人,是徐家的手心手背。不管德龙怎样,我们不能错待你。”徐郑氏说。在徐家大院里,她是二当家的,说让四弟媳妇归伙,用当地的话说:好使!
  晚饭摆在八仙桌子上,富裕的关东农家饭菜:蓝色的菜盔子里盛着萝卜条汤、大白菜炖粉条,一碗酱焖黄豆,一盘蘸酱的锛萝卜块。
  “当家的呢?”饭桌上缺了主要人物,徐郑氏问王妈。
  “在祠堂里。”王妈答。
  “叫他吃饭。”
  “叫了,当家的说他不吃了。”王妈说。
  丁淑慧端起的饭碗撂下,她很敏感,心想大哥不会是因为我吧?
  “淑慧,咱们吃。”徐郑氏生怕弟媳沉心(心里不自在),说。
  丁淑慧仍然未动筷。
  “王妈,当家的心口疼(胃)病犯啦。”徐郑氏指使道,“你去拨拉碗疙瘩汤给他,多放点儿姜。”她打发走用人王妈,挑一筷子粉放到丁淑慧碗里说,“王妈熬的白菜炖粉,就是好吃。”
  夜晚,堂屋的土炕上,徐郑氏说:“晚饭你没上桌,淑慧吃得很少,她肯定沉心啦。”
  “啊,是吗?”
  “今天去给她扒炕,她死活不肯,年年都扒的……为何呢?”徐郑氏讲出她的疑虑。
  “八成她要离开我们。”徐德富说。
  “千万可别出那事,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到哪里去呀?”
  “去找德龙,淑慧太心善啦。”徐德富说。弟媳妇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眼里了。
  一个春天的夜晚,丁淑慧背着包袱,慢慢拨开木门闩,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春风吹动她的身影,像一片树叶,很轻。她站立在徐家大院门前啜泣。
  隔着窗子,谢时仿望着渐远的身影,问:“当家的,追她回来吗?”
  “走吧,让她走吧!”徐德富苦涩而沉重的声音道,“时仿,你去关好大门。”
  
  4
  
  两匹马、一头驴拴在木栅栏上,正吃着草,地窨子里传出麻将的洗牌声音。不远处的青青碱草地上,开满蓝色的马莲花。
  徐德龙和徐秀云两人背着花篓,拾干牛粪。风干的牛粪浅黄色,仍然散发着青草味道。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对此物熟悉,用它当柴火烧,种韭菜用它覆盖做保温被营养钵什么的。城里人对它的熟悉是那句俗语: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一块牛粪排子前,徐秀云哈腰,用“丫”形木桠杈插进牛粪排子一角,慢慢地撬动,然后直接用手搬起牛粪排,放进背后的花篓里。她说:“累啦,直直腰儿。”
  徐德龙帮她卸下花篓,他们席地而坐。她揪下身边几朵马莲花,用根草缠成花束,别在自己背的花篓上。他则薅片马莲叶,抽去黄嫩部分,嘴啯发出尖细鸟叫的声音,是一种叫花椒籽儿的小鸟叫声。
  徐秀云双肘放在膝盖上,托着下颏,望着徐德龙,聆听鸟叫许久道:“像三道眉鸟叫。”
  “不,是花椒籽儿。”徐德龙说他小时候打鸟,模仿鸟叫,自己当鸟诱子把鸟引来。
  “我也打过鸟,用弹弓子。我爹的一只骰子,让我当泥弹打鸟,整丢啦。”徐秀云抱紧肩膀,回忆一次遭毒打道,“爹使柳条子狠狠地抽我一顿。”
  “新柳条,旧柳条?”
  “当然是新的。”她说。
  挨过树条抽的人都知道,新柳条比旧柳条抽人要疼。徐大肚子用新柳条抽打女儿,可见他十分愤怒。
  “那年我爹将我娘输给了夏小手,带我离开獾子洞,向北走,一直向北走……”徐秀云讲起他们父女俩都记忆犹新的故事,她说,“我们去了俄罗斯。”
  徐大肚子带女儿月夜赶路,泅水过了一条大河就越过了国境线,到了俄国的一个村庄。
  “吃吧,秀云。”徐大肚子把最后半个烧饼给女儿。
  “爹,你吃。”她懂事,从不大的物体上分割下一块给爹。
  “爹……不饿……你吃……”徐大肚子饿昏死过去。
  “爹!”徐秀云在昏厥的父亲身边哭泣。
  俄罗斯乡村民宅走出一个白俄女人,发现他们父女。
  “她救了我和爹,她是寡妇……”徐秀云说,“德龙,白俄罗斯女人喜欢上我爹,他们睡在一起。”
  徐德龙见一只蝴蝶飞来。
  “第二年,我们三人回国,穿过大兴安岭密林时转了向,怎么也走不出密林,后来吃光所带的食物,水也没了。爹和我呆在原地不动,她去找水。”
  大兴安岭密林里,白俄罗斯女人跋涉、找水,几只饿狼包围了她……两天后,他们找到她,只剩下一堆的白骨,遗骨旁有一只破碎的水罐,还有一点水没给太阳晒干。
  那只蝴蝶飞落插在花篓上的那束马莲花间。
  “后来我爹用她的大腿骨头磨制一副骰子……我哪里知道骰子对于他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竟然当弹子给射丢啦。”她说。
  “所以你爹使新柳条抽你,能不抽你吗?”徐德龙说,“你弄丢的是一个女人。”
  “剩下的那只骰子,你说怎么着啦?”
  “用说吗,纸包纸裹的搁起来。”
  “你猜不到,谁也猜不到。”徐秀云说,“我爹吃了那只骰子。”
  “啊,吃啦?”
  “他嚼骰子咔哧、咔哧,如嚼碎脆骨。”她为昔日那说囊荒淮蛄烁龊洹
  徐德龙下意识地触摸下衣口袋里的骰子,凉洼洼的,它不是骨头的,是铜的。
  一头驴两匹马仍在吃草,四个赌徒赌了三天两夜。徐德龙将干牛粪倒进低矮的棚子里。
  “准得有输干爪的才能散局。”徐秀云往露天灶下填牛粪,幽蓝的火苗燎着锅底儿。
  夏小手和一个赌徒情绪低落地走出地窨子,解开拴马的缰绳,骑马离开地窨子。
  “好像散了局。”徐德龙对徐秀云说。她用勺子舀口锅里菜汤尝尝咸淡,说:“没完,爹和王警尉没离桌。”
  “他俩咋打麻将?”
  “掷骰子。”徐秀云说。
  今晚,地窨子里又是一场恶战,掷骰子的吆喝声起伏不断:
  “大!大!大!”
  “小!小!小!”
  徐大肚子赤膊上阵,顺脸淌汗。王警尉穿着汗褟儿,每每掷骰子前,朝汗褟前襟蹭蹭骰子,以乞求好运气。
  徐德龙拎铁壶给徐大肚子、王警尉倒茶水。
  “秀云,把爹包的那个饺子拿来。”徐大肚子说。
  “嗯。”徐秀云应声端来一个盖帘儿,上面是一个足有尺八长的饺子和一把片刀。
  徐大肚子腾出手来,使片刀切饺子,问王警尉道:“你来一块不?我可是三斤猪肉包了两个饺子,一兜儿肉馅儿。”
  王警尉脖子上挂一个巨大烧饼,转圈儿咬着吃。此时,他手托起饼咬了一口,然后将咬出豁口的地方转到脖后去。他使劲咽下食物,说:“这饼够吃三、四天的。徐四爷,给我再倒点水,好他妈的噎人。”
  徐秀云等徐大肚子吃完切下的那块饺子,端走盖帘,说:“德龙,你伺候局吧,我困啦。”
  “那你去睡。”他说。
  哈欠连连的徐秀云进到里间,吹灭灯躺到板铺上,将一只枕头搂进怀里睡。苇帘子缝隙透过来的灯光,照亮横挂墙上的那杆沙枪,铁器在那个夜晚显得特别威严。
  地窨子外间,徐大肚子骂自己的手道:“臭手!点儿太背!”
  还玩吗?王警尉见徐大肚子的钱所剩无几,嘲笑道,“你还指望反梢啊?”
  “牛粪马粪还有反梢的时候呢!”徐大肚子眼珠子发红,道,“玩!”
  “给你一次机会。”王警尉将面前的钱摞子往前一推说,“我都押上!你呢?”
  徐大肚子面部抽搐,实在没东西可当赌资押上桌,狠了狠心,转头向里间道:“押上她!”
  徐德龙听此一哆嗦,将秀云押上赌桌,她的命运难料啦,一旦输掉她咋办?也像她娘一样给赌徒带走吗?不!他暗下决心救她,只不过是救她的方法没想好。
  “大!大!”徐大肚子掷出骰子随之喊出。骰子旋转后停住,是最小的点:二点。
  王警尉眼睛眯眯地笑,他稳操胜券,将骰子随便朝桌上一抛,瞧那骰子旋转,骰子出现九点。
  徐大肚子胎歪下去,如烧瘫软的蜡,一脸的死灰。
  “人走时气,马走膘!我王某人时来运转,金钱、美女……”王警尉得意忘形,说,“我领人啦。”
  “且慢!”徐德龙拎着铁壶挡在面前,说,“我想领教领教!”
  “嘿嘿嘿!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王警尉冷笑道,“等我和她睡完觉,再奉陪吧!”
  “这样不仗义吧,你是赢家。”徐德龙的话尖锐起来,说,“赌场上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滚犊子!”王警尉搡倒徐德龙,很横地说,“黄嘴牙子没褪净,敢和我比试?”
  徐大肚子仍旧蔫在一旁,认赌服输的信条令他漠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嘟囔道:“不走字儿(倒霉)!”
  心急火燎的王警尉掀开里间门帘子,倒吸一口冷气:“啊!”
  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王警尉,徐秀云愤怒地端着沙枪。
  王警尉伸进里间的脚立马退出,回身坐在赌桌前,极不情愿地道:“玩一圈。我要是再赢了你,那她?”
  “我心甘情愿跟你走!”徐秀云端着沙枪走出来,道。
  “我们换换骰子。”徐德龙掏出自带的铜骰子,说。
  “随便!”王警尉根本没把徐德龙视为对手,小觑道,“换骰子,换啥你也不是个儿。”
  徐德龙沉着应战,掷出骰子,骰子旋转,王警尉面前钱摞子渐下(少),徐德龙面前钱摞子累累增高。
  “我押上她!”王警尉输光所有钱后,孤注一掷道。
  “娘娘发发慈悲,娘娘……保佑德龙点大!”徐秀云回里间,给眼光娘娘上香,虔诚地祈祷。
  “王警尉,你输啦!”徐德龙一声喊。
  “德龙!”徐秀云冲出来,抱住徐德龙亲吻,嗞嗞地响。
  徐大肚子目光呆滞,死人一样没反应。王警尉十分懊丧,走出地窨子时丢下一句话:“徐四爷,后会有期!”
  重蹈覆辙,输光了的徐大肚子打点行装,准备离开荒原。
  “爹,留下吧,德龙给你养老送终。”徐秀云劝阻道,“我们一起过日子。”
  徐大肚子将自己所要带走的东西搬到屋外,说:“秀云,拿出你的东西!我烧了地窨子。”
  “爹!别烧。求你啦!”徐秀云央求道。
  “他赢的是你,没赢房子。”徐大肚子朝地窨子上浇煤油,说,“不能白给他!”
  “爹!”徐秀云仍努力阻止,说,“还有我呢。”
  “他赢了你,你跟他走,咱们不打赖。秀云,你恨就恨爹吧……爹发誓,一定把你赢回来!”
  “我真的不恨你!你不是希望我嫁给德龙吗?”
  “那是两码事。”徐大肚子继续往地窨子上浇煤油,说,“我输了你,早晚要把你赢回来。”
  “德龙!”徐秀云见阻止不了,急迫地喊道,“快、快往外搬东西!”
  “他要干什么?”徐德龙惊诧道。
  “烧地窨子。”徐秀云无可奈何的样子,说。
  徐德龙欲去阻拦,被徐秀云拽住衣袖,他硬挣,衣袖拽掉。他还是冲到徐大肚子跟前,责问:“你怎能这样干?”
  “我没输给你房子!”徐大肚子冷言道。
  徐德龙帮助徐秀云朝外抢东西,被子,衣服,及一些日常用品。
  地窨子点着了,在徐秀云泪光中熊熊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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