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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基督山伯爵(四)〔法〕大仲马-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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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又两下打垮了门闩,那扇打破了的门倒了下来。 安德烈奔到通往走廊的那扇门前,打开门想冲出去。 两个宪兵端着火枪站在那儿,他们把枪端平了对准他。 安德烈立刻站住,身体微微后仰,脸色苍白,手里紧紧地握住那把无用的小刀。“赶快逃呀!”亚密莱小姐喊道,她的恐惧感逐渐消失,又发起慈悲心来,“逃呀!”

    “不然就自杀!”欧热妮说,她的口气像是吩咐竞技场上胜利的武士赶紧了结他那被征服的对手一样。安德烈打了一个寒颤,带着一个轻蔑的微笑盯着欧热妮,可以看出他那腐败头脑无法懂得这种崇高的荣誉感。“自杀!”

    他扔下他的小刀喊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还说为什么,”腾格拉尔小姐回答道,“你会如同穷凶极恶的犯人那样被判处死刑的。”

    “哼!”卡瓦尔康蒂交叉起两臂说,“一个人总有朋友的帮助呀!”

    手里握着剑的宪兵团长向他走了来。“来,来,”安德烈说,“把你的剑插回去吧,勇敢的人既然已自甘屈服,你又何必这样剑拔弩张呢。”于是他伸出双手等待上铐。 两位姑娘恐怖地望着这可怕的一切,——那凡夫俗子已剥掉他的皮层,露出监狱里犯人的真面目。 安德烈带着一种不礼貌的微笑转向她们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令尊吗,腾格拉尔小姐?因为我多半还是会回到巴黎去的。”

    欧热妮用双手挡住自己面孔。“噢,噢!”安德烈说,“何必难为情呢,就算你真的跟踪我,我对你的印象也不会太坏。我不是几乎成了你的丈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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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烈带着这种嘲弄走出去了,留下那两个姑娘去承受她们所受到的侮辱以及看热闹的群众的评论。一小时以后,她们都穿着女子的衣服跨进她们的四轮马车。 旅馆曾关门来挡住闲人的眼光;但当大门重开的时候,她们却只好从两排带着发光的眼睛和窃窃私语的好奇的旁观者当中挤出去。 欧热妮关上百叶窗,她虽然看不见,群众的讥诮声依旧还能钻到马车里来。“噢!为什么世界不是一片旷野呢?”她一面倒在亚密莱小姐的怀里,一面这样悲叹。 她这时眼睛里所露出的怒火,正如尼罗王希望罗马世界有一条颈子,他一击就能把它斩断一样。 第二天,她们车子在希鲁塞尔法兰达旅馆的门口停下。 这天晚上,安德烈已经被拘禁在卫兵室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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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法  律

    我们已看到腾格拉尔小姐和亚密莱小姐究竟怎样从容自若地完成她们的改装以及逃亡的;因为当时每一个人都忙于他或她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别人。 我们且让那位银行家面对着倒闭的幽灵,带着汗流满面的脸,处理那些代表他的债务的巨额数字,而来跟踪男爵夫人。 男爵夫人那时似乎已被她所受的那个打击打倒了,不久她便去找她的老顾问吕西安。德布雷去了。 她原本指望这桩婚事能够使她摆脱监护的责任,因为对于一个个性象欧热妮这样的一位姑娘,她的监护工作是很让人感到头疼的;而且,要维持一个家庭的融洽,家庭里必须有默契的谅解,一个母亲必须得继续不断地在智慧和品德方面做一个典范,才能被她的女儿喜欢,但腾格拉尔夫人却害怕欧热妮的明察和亚密莱小姐给她女儿出的点子。她常常注意到她的女儿带着鄙夷的目光看德布雷,——那种目光好象表明她知道她的母亲与那位部长的私人秘书之间种种神秘的暧昧关系和金钱关系。 男爵夫人如果再作敏锐和深刻的分析,她就知道:事实正巧相反,欧热妮所以厌恶德布雷,决不是因为他引起她父母失和与家庭流言,原因是因为她像柏拉图一样,把他归类为无羽毛的两脚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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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的是,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都利用自己的尺度去衡量事物,因此他们无法与旁人得到同样的见解;而从腾格拉尔夫人的观点上来讲,她遗憾欧热妮的婚变,不但是由于那是一对好姻缘,看起来可以使她的孩子幸福,而且也因为这件婚姻可以使她得到自由。 所以她赶快到德布雷的寓所去。 但德布雷,与其他的巴黎人一样,在目击了那幕签约场上所发生的丑事以后,已经赶回到他的俱乐部里,在那儿和几个人闲谈那件大事;在这个号称世界京都的城市里,这件事已成了大部分人士闲谈的话题。 当腾格拉尔夫人穿着黑衣服,并且戴着长面纱,不顾德布雷的跟班再三声明他的主人不在家,依旧径自走上楼梯,向德布雷的房间走去时,德布雷正忙着在反驳一位朋友的建议;在发生了刚才那可怕的一幕以后,那位朋友劝他,作为那个家庭的朋友,他应该把腾格拉尔小姐和她的两百万娶过来。 德布雷为自己辩护时的神态,象是一个极力想使自己被对方说服的人一样,因为那个念头经常在他的脑子里出现;可一旦想起欧热妮那种傲慢不逊的性格,他又采取了完全抗拒的态度,声称那件婚事从各方面看都是不可能的,但仍在偷偷地转那个坏念头。这一切,根据所有的道德专家说,甚至最可敬和头脑最纯洁的人也是难免的,因为那个坏念头藏在他灵魂的深处,象魔鬼撒旦藏在十字架后面一样。 喝茶、玩牌以及在讨论那件事时愈来愈显得有趣的谈话,一直延续到早晨一点。这会儿,腾格拉尔夫人戴着面纱,急切地等在那绿色的小房间里,等候德布雷归来。 她坐在两瓶鲜花当中,这些花是早晨她派人送来的,我们必须承认,德布雷非常小心地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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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给花加水和插瓶,因此在那个可怜的女人看来,他得到了不在已拥有的原谅。到十一点四十分,她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回家去了。 某一阶层的女人有一点很象那些正在谈恋爱的轻佻的女工,——她们很少在十二点钟以后回家。 男爵夫人回到那座大厦去的时候,就像欧热妮离开那座大厦时那样的小心;她轻轻地走到楼上,并且还带着一颗痛楚的心走进她的房间。 那个房间,我们知道,在欧热妮的隔壁。 她是那样害怕引起流言,从心底里相信——可怜的女人,至少在那一点上,她是十分值得尊敬的——她女儿的无辜和她对家庭的一往情深。 她在欧热妮的门口倾听了一会,没有听到声音,她想进去,但门从里面闩住了。 腾格拉尔夫人认为晚上那场可怕的刺激已经将把她搞得精疲力尽,她可能上床睡觉了。 她把婢女叫来。“欧热妮小姐,”那婢女答道,“陪伴亚密莱小姐一起回到她的房间里。 她们一同用茶,然后就吩咐我离开,说她们没有事要我做了。”

    从那时起,那个婢女就在楼下,和每一个人一样,她以为那两位小姐现在正在她们自己的房间里。 因此腾格拉尔夫人毫不怀疑地上了床。 尽管躺在床上,她的脑子却依旧在想事情。 随着思绪愈来愈清晰,在签订婚约时所发生的那件事也就愈来愈大了。 这不仅是一件丑闻,而且是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 这已经不仅是一场羞辱,而且是一场声名扫地的侮辱。 之后,男爵夫人又想起:当可怜的美塞苔丝由于她的丈夫和儿子受到同样的严重的打击时,她并没有向她表示同情。“欧热妮,”她对她自己说,“她是完了,但是我们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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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我们将羞于见人,在我们这样的社会里,别人的嘲笑会造成不可医治的痛苦和创伤。 幸而上帝赋与欧热妮那种经常使我感到可怕的奇怪的性格!“

    于是她用充满感激的目光望着天空,那儿,神秘的上帝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假使你有了一次过错,不,甚至做了一件罪恶,有时也能得到祝福。她那飘忽不定的思绪,又落到卡瓦尔康蒂身上。“那个安德烈是一个坏蛋、一个强盗、一个凶手,但是从他的神态上看,他曾受过相当好的教育,虽然或许他所受的教育并不完全。 但从外表上看,他仿佛有庞大的财产,是名门望族的子弟。”

    她怎样才能摆脱让人无法忍受的困境?

    她该向谁去求救,帮助她脱离这个痛苦的境地呢?她曾带着一个女人求助于她所钟爱的男子的那种冲动去见德布雷,可是德布雷只能给她一些忠告;她必须向一个比他更坚强的人求援。 男爵夫人想到了维尔福先生。使她的家庭遭受这次不幸的,是维尔福呀。但是,不,仔细想一想,那位检察官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那位忠于他的职责的法官,那位忠实的朋友,粗鲁但又坚决地在溃疡的地方割了一刀;他不是刽子手,而是外科医生,他要保全腾格拉尔的名誉,割断那种妨碍他声誉的关系,以免那个罪犯做他们的女婿。腾格拉尔的朋友维尔福既然这样做,谁都不会怀疑那位银行家曾经知道或帮助过安德烈的任何阴谋。 因此,仔细一想,男爵夫人觉得维尔福的举动好象是以他们的利益为出发点的。 但检察官的铁面无私也应该到此为止了;她明天去见他,如果她不能使他放弃法官的职责,她至少还可以要求尽量从宽处理。 她将用陈旧的回忆,这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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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那些有罪的但却是甜蜜的日子来答应她的请求。 维尔福先生搁下这宗案子,至少他还将把他的警戒转移到另一个方向,让安德烈逃走,事后以一张通缉令来了案。 想到这些以后,她安然入睡了。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她起床以后,并不按铃叫她的婢女,也不想让人知道她的来去,只是穿上昨天晚上那套简单的服装,跑下楼梯,离开大厦,又走到普罗旺斯路,叫了一辆出租马车,来到了维尔福先生的家。 最近一个月来,这座遭天诅咒的府邸始终呈现着阴郁的外表,象是一家收容瘟疫病人的传染病院一样。 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只是偶而开一下百叶窗,透一透气。 你可以看到在窗口露出一个仆人的惊惶的脸孔,但那扇窗立刻又关上了,象是一块墓碑关闭了一座坟墓一样;邻居们相互窃窃私语说:“莫非我们今天又会看见一辆运棺材的车子正在离开检察官的家?”

    腾格拉尔夫人一看见那座房子凄凉的外表,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从那辆出租马车上走下来,浑身颤抖地走近大门,拉了一下门铃。 门铃不断发出一种迟钝重浊的声音,象它也已经感受到抑郁的气氛似的。 她接连拉了三次门铃,门房才出来开门,但他只把门开了一条缝,刚刚只够说话声从中通过。他看见一位太太。这是一位高雅时髦的太太。可是那扇门却依旧只裂开条缝。“你不准备开门吗?”男爵夫人说。“夫人,首先要问您是谁?”

    “你问我是谁?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我们现在谁也不认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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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您一定疯了。”男爵夫人说。“您从哪儿来的?”

    “噢!太过份了!”

    “夫人,我是遵命办事。 请通报名字?”

    “腾格拉尔男爵夫人,你至少见过我二十次啦。”

    “可能吧,夫人。 请问,有什么事?”

    “噢,真奇怪!

    他的手下人也太放肆了,我要告诉维尔福先生。“

    “夫人,这不是放肆,也不是无礼,除非有阿夫里尼先生的命令,或者有事跟检察官商量,否则都不准进门。”

    “好吧!我是有事要跟检察官商量。”

    “是紧要的事情吗?”

    “你自己想想吧,不然我现在早就回到我的马车里去啦。够了,拿我的名片去通报你的主人吧。”

    “你等我回来吗?”

    “是的,快去吧。”

    那门房关上门,让腾格拉尔夫人站在街上。 她并没等多久;一会儿,门马上开了一条较大的缝让她进去,她进去以后门又关上。 门房一面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哨子,一面用眼睛看她,他们一进前院,他便吹响哨子。 仆人们应声在门廊下出现。“请夫人原谅这位正直的人,”他一面说,一面给男爵夫人带路,“他接受过无比严格的命令,维尔福先生也让我转告夫人,他这种做法确实是出于不得已。”

    前院里有一个供货商人,他也是经过同样的手续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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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正在检查他带的货物,男爵夫人走上台阶,她自己强烈地感受到周围这种惨淡气氛;她跟那仆人到达了法官的书房里。 腾格拉尔夫人一心只想着这次访问的目的,可是这些人们对她的态度是这样的不恭敬,她开始抱怨起来;然而当维尔福抬起他那被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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