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人 马三立、王凤山演出本-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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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立、王凤山演出本
（垫话略）
马三立：我快了！我快了！快了！
王凤山：快死了？
马三立：你快死了！你快死了！
王凤山：本来是嘛，呆着好好的，你这喊“我快了！我快了”！这不是快死了吗？
马三立：我说我快死了？我说我快死了？
王凤山：快什么呀？
马三立：我快出国了。
王凤山：谁呀？
马三立：我快了，我快出国了。
王凤山：你会讲外国话吗？
马三立：我快出国了，到外国演我的节目。我用英语、法语、日语、西班牙语、世界语言演出我的节目。我来个环绕地球的旅行演出。我用精湛艺术达到为全世界人民服务的结果，我要让外国人相信，我们是人类灵魂的创造者，外国人相信我们是人类苦难的拯救者……
王凤山：我知道外国人信上帝，不信疯子！
马三立：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什么话！死啦！
王凤山：日本话出来了？
马三立：我即不是上帝也不是疯子，我是全世界人民大团结的使者……演出我的节目……我想全国带几个人，随着我到外国，日本的东京、法国的巴黎、英国的伦敦、美国纽约……坐飞机都转转……欧洲、非洲……我带几个人，选拔几个人，跟着我走！开开眼……
王凤山：那可开眼了，有的没坐过飞机。
马三立：让他们看看……
王凤山：您看我行吗？带着我？
马三立：带你？带你上哪儿？
王凤山：带我上日本……
马三立：带你去日本？也不是送熊猫的任务，带你干什么？
王凤山：我是熊猫？
马三立：你不如熊猫！熊猫人人爱，你人人恨……相貌可憎，嘴里有臭味儿，我带几个人，也不带你，你算干什么的？你算哪来的？我要带我们曲艺团的人，从曲艺团选拔几个人……你在曲艺团工作吗？噢——你属我曲艺团领导吗？不是！我要从曲艺团选拔几个人，看看谁行谁不行……“我带你们走，你们几个跟我走！”。
王凤山：曲艺团？你说带谁走就带谁走？你主得了吗？
马三立：我说了算！我说了算！我说谁来谁就来，我说谁走谁就走！曲艺团上几个、下几个都由我掌握着！
王凤山：是啊！
马三立：哎！都由我掌握着！
王凤山：曲艺团上几个人下几个人都由你掌握着？
马三立：哎！
王凤山：你在曲艺团开电梯？上几个……下几个……
马三立：你这叫什么话！什么话！死啦！
王凤山：又来啦！
马三立：上几个下几个全听我的！来几个人，谁来，谁走，我掌握着，我说了算！
王凤山：你？你是曲艺团团长？
马三立：我又是团长又是书记。
王凤山：你呀？
马三立：哎！党、政、财、文大权都属我管，演出队听我的，编导组听我的！艺术室由我指挥，政工组也得听我的……
王凤山：那您是有权有势的人？
马三立：当然啦，当然啦。
王凤山：您给我来来怎么样？
马三立：来什么呀？出国？
王凤山：我不出国，我也算曲艺团的人，我参加曲艺团。
马三立：你想调到曲艺团工作？你想进曲艺团？
王凤山：您给我来来。
马三立：可以呀。你既然跟我说了嘛，我是一把手嘛，我主事嘛，可以啊，找时间谈谈吧，咱们找地方——找个饭馆聊聊，喝点酒……我爱喝啤酒……我最喜欢喝啤酒，咱喝那个……咱边喝边聊怎么样？
王凤山：跟您说，我不会喝酒。
马三立：不喝酒？哪谈？上我家去！我等你！那我家……别多买东西啊……别多买东西！我不喜欢别人空手到我家！我最腻歪别人空手上我们家去！走！认识我家吗？
王凤山：不认识！
马三立：你不认识，你打听，我给你写个地址……
王凤山：您问我哪方面问题？咱们谈什么呢？
马三立：谈谈嘛……谈谈无非就是你参加曲艺团，看看合适不合适呀，就是这个……曲艺团呀……文艺界嘛，处于风口浪尖，阶级斗争的最前线，我们主要是……曲艺团嘛，我们是革命组织呀，我们需要严格地审查，政审呀，我们的考虑考虑呀……
王凤山：应当审查，应当要严格。
马三立：当然对你老兄就谈不到严格了，反正就是一般的了解以下出身呐，历史呀，反正在我这个单位，在我曲艺团工作的人，不听我的话是不行，要听党的话，党就是我，我就是党！不听话就是不行。瞧不起我，背地谈论我不好，或者是给我提意见，或者比我能耐大，这个……完全不要！走！走！走！转业，退休，下放，疏散，一个不留，全走！新调来的，我也得看几天，我看看怎么样，是不是跟我一条心，围着我转，跟着我走！不是那么回事儿，变着法儿挤兑走……
王凤山：您是曲艺团的人？
马三立：你别不相信。
王凤山：不是不相信。
马三立：不信，你到曲艺团填个表，填个表就上班了，咱谈那填表……工作呀……出身……你出身是……？
王凤山：我出身？
马三立：啊。
王凤山：中农。
马三立：中农这咱得说清楚了，是上中农，下中农？是富裕中农？
王凤山：我？
马三立：咱别含糊。
王凤山：我们家算富裕中农。
马三立：富裕中农？富裕中农就是比富农还富裕？哎呀……这得考虑考虑。
王凤山：怎么？
马三立：你富裕中农嘛，富裕，富裕中农就是接近富农了，再一蹦跶就是地主了嘛。富裕中农了，有房子有地，有车有马，有长工，有短工，忙了雇散工。三十亩地一头牛嘛，老婆孩子热炕头嘛，房前房后烟叶扁豆，田边地头葱蒜满沟。白天下地，晚上编篓，河里鱼虾，吃个没够。冬天冷了，不用下地干活了，挑个风箱到市里来，卖死鸡，倒腾假香油，自由市场……上自由市场那做买卖，不也是你们吗。自由市场那，用土豆糊上泥当松花卖。你变着法赚钱，你富裕惯了，你到曲艺团来我看不行！根本谈不到，别谈了！你到这挣几十块钱你就知足了？你这根本捣乱……我们曲艺团……哎呀……清理阶级队伍我们做的最好，就让你这么一来，富农、地主……
王凤山：我没有这么富裕。
马三立：你富裕，你挣钱多。
王凤山：我富裕什么了？我没那么富裕。
马三立：你没那么富裕？你看你穿的……你看你这双皮鞋，让大伙儿看看，你要不富裕你能穿这么好看的皮鞋？你看这样子，你这皮鞋样子多好看，啊？！看我这双鞋，瞧我这双鞋，太难看啦，这还是……十几年前革命大串联时在北京买的，换两回后掌了。这鞋实在不怎么样，你说我这个身份，我这些个职务，开大会，开小会，座谈会，接待外宾，见首长……这鞋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像话……我总想……哎，我要是来这么一双，哎！多抬面，多好看……哪买的？我就爱这样的鞋，你带我买一双……
王凤山：您要爱这样的，明儿我给你捎一双来。
马三立：捎一双来？
王凤山：您穿多大的？
马三立你……你穿多大的？
王凤山：我这个，三十九号半。
马三立：嗬！一边大！咱俩脚一样。
王凤山：是呀？
马三立：我也三十九号半，正合适呀，这样子我也爱，这鞋正合适，我正穿……
王凤山：您要爱这样子，穿去！我这双归您了！怎么样？
马三立：归我？
王凤山：归您啦！
马三立：卖给我？
王凤山：哪能够卖给您呐，送给您了，我脱下来，您试试……
马三立：别脱，别脱！
王凤山：没关系。
马三立：一会儿，不忙，不忙，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你这人挺实在，实在人啊。我喜欢实在人，我们曲艺团都是这实在人，我就喜欢这实在人。你到曲艺团呐，上班我看没问题。你到曲艺团工作吧，填个表，明儿你就上班了，没问题。填表好办，你这个……你别考虑这出身啊，这你别有顾虑啊……
王凤山：没有。
马三立：哎呀，每一个人的出身吗，不是自己选择的，出身……你这还是属于中农吧，地主、富农不还都改成分吗？通过劳动改造还……你这没问题……可以改造……我给你填表，给你改贫农……要不咱……咱一样了，跟我一样，都要过饭！咱就这么写……
王凤山：别介！您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马三立：没关系，我改了好几个了！明儿你就曲艺团上班啊，参加曲艺团没问题，曲艺团成员之一，没关系啊，你不会唱不要紧，演员你不会唱，可以不派你场，没事，天天一呆，你没事啊。就是填不表，明儿你上班……早点儿，我那等你。你把那鞋搽点油，你打亮点儿，你换鞋带，你来副新鞋带，别弄脏了，曲艺团胡同太脏，你别给我跋弛脏了，你挑那好道走，择点儿道走啊，擦擦啊……
王凤山：我到了家就不穿了，我把它擦干净了，换上新带，明天到曲艺团进门我就交给您……
马三立：哎！别交给我！支部那屋墙上挂着一个帆布的黄书包，那是我的，你装那里就行。你这个……填表……你是曲艺团成员之一，上班……填表……我就给你填了，不用你填，拿着表……我……你名字是什么？
王凤山：王凤山。
马三立：王凤山？我记住了，王凤山，凤是凤凰的凤啊，王凤山，还有那个……年龄，多大了？
王凤山：六十一。
马三立：哦，六十一，这好记。还有哪个原籍什么地方？
王凤山：北京人。
马三立：北京人，就写北京市吧。还那个……性别……性别……你是男的女的？
王凤山：你这句还问吗？
马三立：这表上有一个，这表上有性别……这得问。
王凤山：您还看不出来吗？
马三立：看不出来。
王凤山：啊？！
马三立：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王凤山：连男女都看不出来了，男的！
马三立：你一说咱就落实了嘛。
王凤山：这也落实呀！
马三立：男的啊？还有那个什么……民族，还得填民族……
王凤山：民族？我是满族。
马三立：满族？清朝满族？
王凤山：啊。
马三立：清朝满族啊？！
王凤山：对。
马三立：哎呀……这得考虑考虑。
王凤山：考虑什么？
马三立：这满族……封建的啊……我们曲艺团……我们是革命的，我们反封建……你是封建，反革命，这是对立面呀，清朝有个皇上……这不行，这不行。
王凤山：别的民族也有皇上，那是封建社会，现在咱们是多民族大家庭，各民族都是国家的公民，我这满族有什么关系？
马三立：有什么关系？你满族厉害呀，打太平天国满族吗，是清朝不是，镇压白莲教，啊，消灭小刀会，杀义和团是你不是你！你问题不小！你问题不小！你好好谈谈，交代交代，你把这些问题谈谈……
王凤山：这我谈得着吗？
马三立：你清朝嘛，清朝一进关的时候——谁害死的？——谁害死的？李自成在湖广那被杀的事是谁干的？谁杀的？杀完完啦？
王凤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三立：没关系？你是满族不是？
王凤山：我是满族，我没杀过人。
马三立：你没杀过人，戏里头皇上给外国人赔款呢，那就得了呗，你还要杀多少人呐？给外国人赔款给中国造成多大的损失你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没你啊？马关条约没你事？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厦门条约、天津条约，给外国人赔款，出卖港口，出卖海关，说说，还出卖什么了？
王凤山：我说得着嘛？
马三立：你说得着……你这问题不小嘛，啊，满族的，皇上、娘娘、西太后，贝子、贝勒、王爷，这都是享福的老百姓怎么办？人民怎么办？你享福了吧？你这还跑曲艺团……
王凤山：我跟您说，这跟我两码事，我是满族，我不是八旗，黄带子，我跟您说，我没享过福。
马三立：你没享过福呀，皇上赐你们家那黄马褂，大花翎……没享福？黄马褂……那没享过福呀！
王凤山：黄马褂？我们家没有黄马褂。
马三立：你们家没有黄马褂……你这上衣就是黄马褂改的！我看出来了……
王凤山：这是黄的吗！您看看，这是黄的吗？这是什么色儿？
马三立：什么色儿？你染的！你改色儿了，你染的！
王凤山：那黄马褂是八团龙绣花的，这是什么料子，您看看，这是什么料子？
马三立：这是什么料子？这叫什么？
王凤山：这是进口大�
